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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何人
第四章堂下何人
一个时辰之后，青松医馆里出现了非常对称的两个人
——一个右手吊着，一个左手吊着。
厉公子左边胳膊吊着，额角还肿着一个大大的包，气的浑身颤抖。他死死盯着对面榻上的林光，也顾不上什么风度翩翩了，坐在榻上大吼大叫，满身的金银珠宝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响，
“老子开业第一天，全被你给毁了！”
“你，你……”
厉公子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林光，声音都变了调，
“老子为了金满楼开业，早早请了风水先生看的黄道吉日，请了舞狮队来敲锣打鼓，请了一百个托来给我造势，宾朋满座万众瞩目！”
说着说着厉公子一挥手招呼小厮过来，指挥到，
“那个风水先生是谁？去找他退钱，这黄道吉日一定没算好！”
林光低下头暗自思忖，这小镇里拢共不超过三百来个人，厉公子竟请了一百个托来，难怪得那么热闹。
“你倒好，”
厉公子猛地坐起身继续说，牵扯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愤怒痛苦无奈挤在一起，表情颇有些狰狞，
“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了本少爷不说，还砸在我那尊纯金的招财蟾蜍上！好家伙，我那金蟾蜍，让你砸扁了，财都让你砸飞了！”
厉少爷越说越激动，几乎要语无伦次，
“那是我请龙虎山道长开过光的！”
林光缩了缩脖子，心里极为庆幸那纯金的招财蟾蜍是空心的，要不然自己至少是个脑袋开花，药石无医。
厉公子越说越气，似乎手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差点从榻上跳起来，身上的金光一闪一闪，
“下次我要是开棺材铺，你是不是要直接躺进去给我试尺寸啊！”
说到最后，厉公子悲愤地指着两人一左一右吊着的胳膊，
“这下好了，对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这是新出的夫妻对拜式包扎法！”
他狠狠瞪着林光，
“我说这位好汉，这位大侠，你缺钱你就直说啊！没本事你上台打什么擂？我家金银珠宝堆成山，银票丝绸给狗坐窝，你哪怕直接来我店门口耍套把式，我心情一好，就赏你几百两银子！”
“现在倒好，”
厉公子绝望地往后一倒，望着医馆的屋顶，再也不想说话了，那一堆吵死人的金饰也安静下来。
这厉公子虽然气的近乎昏厥，但确乎是个大善人，兴许还是个大傻子。青松医馆知道林光兜比脸还干净，便把林光的账也一股脑记在了厉公子名下。
那厉公子虽然自诩有比肩吕不韦之才，却从来没发现这医药费有什么问题，出手阔绰付钱极为爽快。
就这样，这冤大头和林光在青松医馆住了两日。
林光在青松医馆呆了两天，想到青云宗上上下下几十人的尸首都还没有入土为安，自己还身无分文，实在是坐立难安。
于是，厉公子正在榻上悠哉悠哉地吃午饭，林光走到他面前时他正在夹一个花生米，一不留神就掉了，却只见林光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大哥，大侠，大少爷，行行好，借我五十两银子吧。”
厉公子正在懊恼那掉了的花生米，转头瞪了林光一眼，心里无名火又上来了，拍着手痛心疾首地叫到，
“他妈的老子那个金蟾蜍价值千金，我都没找你要钱，你还反过来找我要钱？”
说着说着厉公子居然动起手来，准备把林光袖子里最后的三吊钱给拿走，好歹也能补偿些损失以解心头之恨。林光自是不干，死死拽住最后三吊钱不肯放手。
两个独臂大侠你来我往扭打起来，竟一路跑出了青松医馆。那青松医馆旁边居然就是衙门，厉公子气昏了头用那只没掰的手抄起鼓槌就砰砰砰敲了几下，
“老子要报官，老子要报官！”
那堂上的县令生得是满脸横肉，五短身材，偏生爱学那文人做派，蓄着两撇稀稀拉拉的胡子。县令被升堂鼓震得一哆嗦，勉强睁开惺忪睡眼，看清堂下扭作一团的两人。
他拖着长腔，有气无力，
“堂下何人？”
厉公子抢先一步指着林光，痛心疾首，
“青天大老爷！您要为学生做主啊！此贼前日砸毁学生价值千金的金蟾蜍，今日不思赔偿，竟还敢觊觎我的五十两银子！”
林光死死攥着钱，脸色因激动而发红，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还是闹到了官府，声音却依旧耿直，
“大人明鉴，是他要抢我的钱！我只想借五十两，安葬我师门！”
县令的胖脸皱成了一团。他看看锦衣华服中气十足的厉风扬，又看看衣衫朴素、面色苍白的林光，也不问那青云宗师门是怎么死的。打了个哈欠，拍了拍惊堂木，
“嗯，本官明白了。”
县令先指向厉公子，
“你，损失金蟾一只。”
又指了指林光，
“你，要借银五十两。”
他胖胖的手指在空中划拉了半天，仿佛在计算一道极其复杂的算术题，又仿佛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之言。最后，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大腿上的肉随之颤抖，
“这样吧！你，”他指向林光，
“既然砸了人家的金蟾，那就……那就赔他五十两！”
随即又转向厉公子，
“你，既然他赔了你五十两，看你也不像缺钱的，就……就把这五十两借给他安葬师父！”
县令对自己的英明决断十分满意，捋了捋那几根胡须，眯着眼问道，
“如此各取所需，两全其美，尔等可还有异议？”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
厉公子和林光目瞪口呆，厉公子真不知道这到底是赢了官司还是开了善堂，过了半晌，忍不住指着县令破口大骂起来，
“老子看你夏天脑子里是水，冬天脑子里有冰，厨房里脑子是一团浆糊，茅房里脑子是一坨狗屎！
如此昏聩，简直枉为父母官！”
县令大怒，两撇胡子像虾一样翘起来，把惊堂木使劲拍得啪啪作响，
“你说什么？来人，给我打他十个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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