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姬

作者:猗郁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一战成


      三人神色凝重。巡逻兵寻至此地,意味着藏身之处已不安全。文姬眸光清冷,看向嬴战:“桑周不破,躲藏终是徒劳。唯有拿下此城,方能真正安稳。”

      她将那张边缘泛黄的皮制地图在桌上铺开,指尖划过几处标记:“此图年代久远,暗道是否畅通,关乎成败,必须尽快核实。我亲自去!”

      嬴战凝视地图,沉吟道:“大军需要一日休整部署。暗道核实之事,孤遣得力之人前去便可,栈主不必亲身犯险。”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文姬却摇头,目光坚定:“我自幼目力异于常人,暗夜视物如同白昼。密道之中漆黑一片,我亲自去,比任何得力之人都更稳妥、更快。”她稍顿,又道:“况且,王宫附近路径复杂,我需亲眼确认所有可能的通道。”

      嬴战看着她覆目白纱下坚定的神色,知她所言非虚,也深知她性格执拗,终于颔首:“既如此,便依栈主。一日为限,明日此时,无论核实如何,皆按计划行事。”

      文姬转向王青:“召集人手,我们分头行动。”王青领命,立刻前去安排。

      是夜,文姬褪去护目纱,与王青及其手下精锐悄然潜入地下。在绝对的黑暗之中,她目光如炬,引领众人穿梭于错综复杂的古老通道内,高效地查验、记录。当行至那条通往宗祠的隐秘岔路时,她只是冷静地记下方位与通行状况,如同处理其他路径一般,并未多做停留。

      次日黄昏,各方信息汇总。文姬将更新后的地图呈予嬴战:“主要通道皆已核实,可行矣。”

      嬴竞带着亲卫匆匆赶来与嬴战汇合,兄弟二人迅速商议攻城细节。临行前,嬴战对文姬道:“栈主且在此稍候,孤留一队亲卫在此护卫,待城内肃清,再请栈主入城。”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显然不愿让她涉足最初的混战。翻身上马之际,他目光掠过文姬,那一眼深沉难辨,似乎包含了审视、些许未明的关切,或许还有一丝即将成就霸业的激荡。

      这意味深长的一瞥,恰好被一旁的嬴竞捕捉到。嬴竞不由得也看向文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浓浓的好奇,但他军务在身,未及多问,便随兄长策马而去,投入紧张的攻城部署。

      亥时三刻,西门火起,杀声震天!容孙大军如决堤之水般涌入桑周城。接下来的战斗激烈而短促,但战争的残酷,并不会因时间的短暂而减轻分毫。

      数日后,一场淅沥的春雨笼罩了刚刚经历血火的桑周城。

      文姬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独自走在城中的主干道上。雨水冲刷着战火的痕迹,却洗不尽满目的疮痍。断壁残垣随处可见,被雨水浸泡得发白的战旗无力地耷拉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潮湿泥土混合的怪异气味。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来不及完全清理的士卒遗体,横陈于泥泞之中,与破损的兵刃、散落的杂物混杂在一起。

      她缓缓走着,覆目的白纱隔绝了过于刺眼的光线,却无法隔绝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目睹战争的后果。永丰栈的算计谋略,复仇的炽热火焰,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冰冷的雨水和无声的死亡浇淋得有些凝滞。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攫住了她,让她对“权力”与“征服”背后代价,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雨中的沉寂。嬴战一身玄甲未卸,纵马而来,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战袍上犹带暗红。他勒马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黄金瞳中燃烧着胜利者的快意与得意。

      他扬了扬手中一卷帛书,这次却未再称她为“栈主”,而是自然而然地唤道:“文姬!温泽王降书在此!温泽已尽入我囊中!”

      这一声“文姬”称呼的转变,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熟稔与一种不言而喻的拉近。

      文姬在伞下微微抬头,白纱后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他意气风发的脸上,又缓缓扫过周遭的惨状。他语气中的亲近与周遭的惨烈形成的反差,让她心中百味杂陈。她沉默一瞬,方才清淡地回应: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雨,依旧下个不停。

      入夜时分,雨终于停了。被雨水彻底洗涤过的空气,带着泥土与草木的湿气,沁人心脾,有一种透彻心扉的清新。嬴战将他们安置在一处临时征用的清幽院落,远离了城中的血腥与喧嚣,倒也安全僻静。

      文姬独自坐在屋顶的飞檐上,抱着膝盖,望着远处城内零星未熄的火光,白日所见尸横遍野的景象仍在脑中挥之不去。一种难以名状的烦闷和迷茫萦绕在心头。复仇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可这复仇之路,是否注定要踏着如此多的白骨前行?

      轻微的瓦片响动传来。她未回头,也知道是谁。能如此悄无声息接近她的,除了王青,便只有他了。

      嬴战在她身旁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一壶温好的梅子酒递给她,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壶烈酒,将其中一壶抛给了如影子般守在下方庭院里的王青。他自己则打开了剩下那壶烈酒的泥封,仰头灌了一口。

      文姬接过那壶带着温热的梅子酒,指尖传来暖意。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抬手,轻轻摘下了覆面的白纱。月光如水,洒在她脸上,也清晰地映照出那双璀璨的黄金瞳。此刻,这双异瞳褪去了平日的清冷戒备,在月色下竟流露出一种罕见的、带着几分迷茫的澄净。

      她小口啜着酸甜的梅子酒,依旧沉默。嬴战也不催促,只是陪着她坐着,喝着烈酒,望着同一片夜空。远处隐约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更衬得此处的寂静。

      良久,文姬才轻声开口,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他:“殿下……觉得这一切,值得吗?”她没有指明是“攻下桑周”,还是“这满地的伤亡”。

      嬴战闻言,侧头看向她。月光下,她微蹙的眉心和眼中罕见的脆弱让他心中一动。他又饮了一口酒,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那里,一团浓云正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皎洁的月轮。

      “孤从未想过值不值得。”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低沉而平静,“孤只知道,欲立非常之功,必行非常之事。这乱世如同今夜之前的天空,乌云蔽月,不见前路。若要月华重现,有时……便需一场疾风骤雨,荡涤污浊。”

      他顿了顿,目光转回文姬脸上,黄金瞳在月光下与她静静对视:“过程或许惨烈,但你看——”他抬手指向天空,“乌云散尽,月色是否格外清明?活下来的人,方能见到这片朗朗乾坤。”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轮明月终于完全挣脱了乌云的束缚,清辉遍洒。夜风拂过,带着清新的凉意。

      文姬望着月光下依稀可辨的断壁残垣,声音低沉:“即便殿下有凌云之志,涤荡天下……可今日那遍地尸骸,大多也不过是如你我所见般的寻常士卒、无辜百姓。想到此,心中难免……”她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悲悯清晰可闻。

      嬴战沉默片刻,饮了一口烈酒,道:“你所言不虚。战争之酷,孤比你看得更清。但你可曾想过,桑周百姓在温崇德治下,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远方黑暗中的王宫轮廓:“温崇德此人,本非温泽先王属意的继承人。他之所以能登上王位,靠的便是当年从沈家攫取的那笔巨财——收买人心,购置军械,蓄养私兵,方才篡得大位。”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他尝到了金钱的甜头,登基后变本加厉,横征暴敛,温百姓饱受徭役赋税之苦已久。孤今日破城,虽是杀戮,却也是斩断了这吸食民脂民膏的毒根。长痛不如短痛!”

      他转回头,看着文姬在月光下格外清澈的黄金瞳:“这世间的新生,往往需经历阵痛。如同今夜这场雨,虽带来泥泞伤亡,却也洗刷了污浊,换得此刻的清明。孤要建的,是一个再无此等虐政的容孙。”

      文姬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像另一道月光,照进了她纷乱的心绪。她无法完全赞同他“阵痛”的理论,却不得不承认,温泽王室,尤其是温崇德温崇法,是桑周乃至更多百姓痛苦的根源。复仇的私心与救民的公义,在此刻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交集。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月色。心中的郁结,似乎随着那消散的乌云,也淡去了些许。

      过了一会儿,文姬忽然轻声问道:“殿下刚刚拿下桑周,千头万绪,此刻……不应是忙得不可开交吗?”

      嬴战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狡黠的笑意,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答非所问:“偷得浮生半日闲。”

      然而,几乎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一名侍从气喘吁吁地跑到院门外,却不敢进来,只是焦急地朝着屋顶方向喊道:“主公!襄王殿下派卑职来请!军务政务堆积如山,襄王殿下说……说他快撑不住了,请您速回大营主持大局!”

      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嬴竞气急败坏的呐喊:“嬴战!你快给我回来——” 尾音拖得老长,充满了怨念。

      “看来,殿下这‘闲’是偷不成了。”她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揶揄。

      嬴战无奈地站起身,将手中酒壶里的残酒一饮而尽,对着文姬道:“且安心在此休息。”

      院落重归宁静。文姬握着那壶还剩大半的梅子酒,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竟生出几分难得的平和。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335940/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