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刍狗

　　用最大的善意对待他人，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试炼机制不会致人于死地，但人会。
　　姜末和桂青知道，找到猫距离找到真相很远，但在黄庆提议找猫时，他们心念一动，计划生成。
　　猫是引路石，人对待猫的态度是破局的关键。

　　“喵喵喵～”喵声渐远，黄庆等人沿着不同的方向分散开。
　　姜末坠在队伍后面，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步伐极小，不时拨开草丛，查看石间缝隙，目光逡巡，逡巡，逡巡.....
　　几步之遥，有一座堆叠而成的假山，瘦骨嶙峋，孔窍通透，皱皱巴巴，四处漏风。姜末的头以微小的弧度歪倒，密布的孔洞，框出精巧的弧度和流畅的起伏，姜末嘴一弯，闪身绕到了假山后。
　　桂青就站在叠石后面，姜末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已经放得极轻极轻了，不曾想，她还没露脸，桂青仿佛预料到她的到来一般：“你来了。”
　　沙沙沙，风穿过树叶的声音。

　　姜末颔首，孔洞中的画面完整地呈现眼前。
　　桂青站得恣意不失挺拔，双脚略微错开，重心落在后脚，前脚舒展。姜末感觉他的姿势像是军姿中的“稍息”，却又比板正的稍息多了些味道。
　　嗯……什么味道？
　　慵懒？松弛？张扬？
　　是，又好像都不是。
　　伶牙俐齿的姜末第一次觉得有点词穷。
　　都怪这座假山，都怪石头上的洞，都怪今晚的月光。

　　“来了。”桂青重复了一句，打断了姜末的小差，姜末还没回答，他又摆摆手，“走吧。”
　　“……”姜末感觉今天舌头打结了，脑子长雾了。要放在平时，即便她知道桂青什么意思，她也能揶揄他几句。
　　算了，不跟这颗冰块计较。
　　姜末一转身，身后再次传来桂青的声音。
　　“等等。”
　　姜末打了个趔趄，攥紧拳头，回头：“你的话能一次性说完吗？”
　　晚风悠悠，海棠花香扑鼻，树叶摇曳，姜末在蛙叫的缝隙听到了四个字：
　　注意警戒。
　　注意警戒？
　　注意警戒！
　　注意x*#%的警戒！
　　我是你的兵吗？
　　去他喵的！
　　你就算现在喵喵叫我也不会觉得你疯了，你现在就够癫的了。
　　姜末捂着嗡嗡作响的脑门，带着抽搐的嘴角离开。
　　直到蹲守在佳美和兆龙门前，佳美脑中还360度环绕“注意警戒”。
　　-
　　天亮之后，
　　忙活了一晚上找猫的人早餐都不吃倒头就睡，谢谦和林巧从喷泉处回来则简单吃了点早餐就去休息了，佳美和兆龙还在睡觉。
　　姜末再次进入桂青的房间：“注意警戒，说说吧，昨天蹲到了什么？”
　　“……”桂青握紧手上的水杯，松开，又握紧。
　　姜末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身体不累了，精神不疲惫了，还能再蹲几个小时了。
　　桂青把手中的温水递给姜末：“按行动轨迹来看，没人刻意躲避某些位置。这说明：一是找猫分队都不是罪魁祸首，二是他确认，猫不在这些位置。”
　　姜末抿了一口水，温热的液体顺着杯壁滑入喉咙，不一会儿，暖意便蔓延至四肢百骸：“我这边兆龙和佳美夜晚没有出门，没有交流。难道不是他们？或者，如你所说，他们也坚信我们找不到猫？”
　　温水表面还荡漾着细细的涟漪，桂青眼神放空，波光在他眼中晃动，晃得姜末眼神发散，思绪四处游走。
　　“不在这些位置.....这些位置......”桂青抬手指向杯子。
　　余温仍在掌心萦绕，水汽被敞开的窗户吹得倾斜，姜末和桂青共同看向窗外。
　　此时，一只鸟停在临水回廊的栏杆上，突然，它猛地蹬离栏杆，俯冲向下，尖喙刺破水面，再飞起时，它的尖喙间扭动着一条小银鱼。
　　不在陆地，
　　会不会，
　　在水里。

　　“本想直接找人，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先找猫。”姜末把杯子里的水饮尽，“走吧。”
　　桂青看着姜末。
　　姜末看了看自己，摊手：“有什么问题吗？”
　　桂青收回目光：“你比我队里的同志还能熬。”
　　姜末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那安排我加入你的队呗？”
　　桂青：“不能，逢编必考。”
　　姜末：“......”
　　-
　　水，水，水，目之所及，都是水。
　　姜末：“这水面面积有百公顷了吧。”
　　刚得到的思路像风雨中的风筝，摇摇欲坠，晃晃悠悠，既落不了地，也找不到飞翔的方向。
　　作训鞋上沾了一点泥点，可能是昨晚躲藏时，踩到了湿润的泥土。桂青蹲下身，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巾，沾了一点湖水，从前往后，擦过鞋头的橡胶防撞层，鞋面，鞋子轮廓，和鞋带孔边缘。
　　“......”姜末腹议，“你还有心思擦鞋呢？”
　　桂青专注地擦着鞋，仿佛除了鞋以往的一切都不存在。
　　规律性简单化的重复动作有助于放松大脑，帮助大脑更快地进入深入思考。

　　当一个人的信念以及动作足够坚定，就很容易感染他人，让他人跟着自己的节奏行动。
　　姜末身体往外侧了侧，又朝桂青的方向侧回，伸手，碰了碰桂青的肩膀：“诶，你还有多的纸吗？”
　　桂青看了一眼她的鞋子。
　　田野调查是姜末工作中极为重要的部分，因此，她喜欢穿平底鞋，且尤爱白色。白色易脏，通常她会携带鞋履清洁盒，脏污的鞋子往里一塞，10分钟便会光洁如新。她来参与试炼时也带了，可惜，在检查阶段被拦住了，负责检查的仪器用毫无温度的语调说：“禁止携带一切电子产品参与资格试炼。”
　　桂青把纸巾脏的一面对折。
　　“额！”姜末后退半步，“你干嘛！”
　　握着纸巾的手突兀地横在两人之间，姜末脸微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就没有，不用你帮我擦鞋......”
　　桂青的手不退反伸，姜末骤然俯身，抓住他的手腕。入手温热，脉搏的跳动格外清晰，姜末额头沁出了汗。
　　桂青抬起头。
　　姜末感觉自己回到了艺术展，近3米高的，浓墨重彩的油画就这么撞进她眼中，惊艳的，初见便再也忘不掉的.....绝色。

　　“咳，咳...”桂青低下头，碎发遮眼，“抱歉，你的鞋子上好像有血。”
　　“哗啦！”宛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姜末感到脑子一片空白，倏忽，跑过一万只野马，划过一万个念头：“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不对啊，我算了日子，不是啊？应该在资格试炼之后才来的啊！”
　　她迅速放开手，想着遁去厕所。
　　又是一身的寒毛倒竖，桂青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腕：“不是，可能是猫的血。”
　　“诶......”姜末蹲下。
　　鞋子侧面有绿豆大小的小红点，红色中又带着更多的褐色，像是氧化的血。
　　“你昨晚都走过哪，我们再走一遍。”
　　“我昨晚从假山离开，走到楼下，本想直接上楼，感觉屋后有东西，我以为是猫，就过去转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发现，然后我就上楼了，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观察了他们一宿，期间没去过别的地方。”
　　“屋后......”
　　汉白玉围栏沿着水畔基座蜿蜒，如同一条洁白丝带漂浮于碧波之上，围栏立柱雕刻着象征吉祥的云鸟图案。太阳升起来了，姜末眼前一片柔和光彩，湖水静谧，万方安和。

　　“就是这了，我在这逗留了十多分钟。”
　　指尖抚过凸出的云纹，姜末垂下眼，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红。
　　滴溅型。
　　是猫血吗？
　　还是人血？

　　“吱呀——”
　　桂青和姜末同时抬头。
　　“哈——睡饱了。”佳美被窗外的阳光亮到，半眯着眼倚在窗沿。
　　“来，喝点温水，然后下去吃早餐。”兆龙屁颠屁颠地献上他精心准备的温水。
　　“嗯。”佳美盯着湖面，“你说，他们找得到吗？”
　　“又不是我们干的，他们找不找得到管我们什么事？”
　　“可是……这……”佳美轻柔地抚摸手臂上的绷带。
　　“我们不揭开，没人敢找我们晦气。”
　　“也是，信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我哪有什么想法，全听你的。”
　　“现在行动为时过早，再等等。”
　　“好好好，下去走走？”兆龙殷勤地说。
　　“好。”

　　“糟糕，我们很有可能会遇到。”姜末急忙找藏身的地方。
　　“别急。”桂青贴着墙，侧耳听周边的动静。
　　“哒，哒，哒。”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去那儿看下吧。”佳美道。
　　姜末：哪儿？
　　桂青握住姜末的手腕：“这边。”
　　他们刚转了个弯，佳美和兆龙就出现在了他们刚才待着的地方。
　　“再仔细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佳美靠着立柱，抬手遮眼。
　　“不会不会，咦？妈的！”兆龙拿手使劲擦了擦血迹。
　　“啧！快清理干净，你昨晚在干什么！”佳美不耐烦地说。
　　“没事没事，现在还没人来过这儿。”兆龙一边讨好地说着，一边捧了一把湖水，浇在血迹上。
　　不一会儿，血迹消失在阳光下。

　　桂青放开姜末，指了指天花板，示意上楼。
　　姜末迈开脚，猫儿一样三步两步就上了楼，桂青影子人一般跟着后面。
　　脚踩在二楼地板，姜末的心彻底落下。
　　谁知，“嘭！”得一声，黄庆的房门骤然打开，
　　睡了个大满足的纹脸男伸着懒腰走出来：“咦——啊———”
　　姜末：“……”
　　桂青：“……”
　　纹脸男大吼一声：“末姐，青哥！”
　　姜末心想：遭，会被楼下听见的。
　　纹脸男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他们房间的位置，纹脸男的房间刚好在两人中间，他们一起出现，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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