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缘

作者:兰笔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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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成的低杆走位



      清脆的手机铃声在剑拔弩张的台球厅里格外突兀,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破了球桌旁紧绷的空气。

      陈桅握着球杆的手猛地一僵,指尖微微泛白,原本沉稳专注的眼神瞬间碎了,方才面对李涛时的锋芒与笃定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慌乱——那是一种被骤然戳中软肋的无措,像是平日里层层包裹着的坚硬外壳被生生撬开一道缝,露出内里不为人知的柔软,看得我心头一紧。我认识的陈桅,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考试失利能面不改色地复盘,被老师当众批评能从容反驳,就连面对李涛的挑衅,也始终游刃有余,可此刻,他眼底的慌乱,却真实得让人心疼。

      李涛先是一愣,随即嗤笑出声,语气里的嚣张又添了几分戏谑:“怎么着,陈桅?怕了?找妈妈来撑腰啊?”他的两个跟班也跟着哄笑,刺耳的笑声在不大的台球厅里打转,衬得陈桅的沉默愈发沉重。

      我下意识地往前又站了半步,挡在陈桅身侧,狠狠瞪了李涛一眼:“闭上你的嘴!没看见他有事?要比也等会儿,急着投胎吗?”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身后陈桅的肩膀轻轻动了动,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先替他出声,那一瞬间,他身上的紧绷感,稍稍松了几分。

      陈桅没有理会李涛的嘲讽,也没有立刻接起电话,只是垂着眼,盯着球桌上那颗静止的白球,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留下下颌线紧绷的弧度,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手机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催促着什么,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我能看得出来,这通来自“妈妈”的电话,对他来说不是慰藉,而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平日里的陈桅,要么是考场上报榜时从容不迫的榜首,要么是课堂上怼得老师都哑口无言的学霸,要么是方才球桌旁步步紧逼的对手,他永远是冷静的、强势的、无懈可击的,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慌乱,这般手足无措,仿佛一个迷路的少年,突然失去了所有底气。我忽然想起,每次放学,我都能看见他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巷口,从来没有家长来接,也从来没见过他提起家里的事,原来那些不为人知的沉默背后,藏着这样的心事。

      “接吧,”我放轻了声音,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里少了平日里的针锋相对,多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这里有我,李涛要是敢闹,我替你拦着。”

      陈桅闻言,缓缓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像是没想到我会对他这般温和,随即又快速垂了下去,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低声说了句“谢谢”。那两个字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却清晰地落在我耳朵里,让我莫名觉得,此刻的他,才更像一个真实的少年,而不是那个被“年级第一”的光环裹着的符号。

      他按下接听键,刻意压低了声音,转身走到台球厅的角落,背对着我们,肩膀微微佝偻着,不复往日的挺拔。我刻意放轻了动作,却还是断断续续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语——“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回去”“别生气”“我会好好做题”,每一句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甚至还有几分隐忍的委屈,与平日里那个桀骜不驯、连我都不服气的陈桅判若两人。我心里愈发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能让这样一个骄傲的少年,露出这般卑微的模样。

      后来我才隐约知道,陈桅的妈妈对他极其严苛,眼里只有成绩,只有排名,从来不管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总说,只有考上顶尖大学,才能摆脱当下的日子,所以对陈桅的要求近乎偏执——考试必须是年级第一,不能有任何娱乐,就连周末,也要在家刷题,方才他偷偷出来陪我打台球,想必是瞒着家里的,这通电话,大概率是他妈妈发现他不在家,发来的质问。他平日里的清冷与强势,或许从来都不是本性,而是用来包裹自己的铠甲,怕被人看穿他的脆弱,怕被人嘲笑他的身不由己。

      李涛见状,愈发得寸进尺,伸手拍了拍球桌,发出“哐当”一声响:“装什么装?不就是接个电话吗?不敢比就直说,别浪费老子时间!”说着,他就伸手去拿陈桅放在桌边的帆布包,大概是想故意挑衅,那帆布包里,除了错题本和文具,还有一本藏在最底层的台球入门书,我方才无意间瞥见一眼,想来他不是天生就会打台球,而是偷偷学的,就像他偷偷渴望着,能有片刻逃离刷题和成绩的自由。

      “住手!”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李涛皱起了眉头,“陈桅现在有事,要比就等他回来,要么你就跟我比!别趁人不注意耍小动作,丢不丢人?”

      “跟你比?”李涛甩开我的手,不屑地嗤笑,“你也配?上次要不是陈桅帮你,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那就试试!”我拿起球杆,擦了擦杆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不管是打球还是别的,我都奉陪到底,总比某些人只会趁人之危强!”我心里憋着一股气,一半是气李涛的嚣张,一半是替陈桅委屈——他明明也渴望着自由,明明也有自己的喜好,却只能被成绩和家庭束缚着,连打一场台球,都要偷偷摸摸。

      就在我们俩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的时候,陈桅挂了电话,从角落里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的慌乱还未完全褪去,眼尾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泛红,却又强行染上了几分平日里的冷静,只是那紧绷的嘴角,还有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的不安。他走到桌边,悄悄把帆布包往身后挪了挪,像是怕我看见里面的台球入门书,怕我嘲笑他偷偷学打球的模样。

      “抱歉,”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冷静,他的掌心有些凉,力道却很稳,然后转头看向李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今天比不了了,我得回家。改天,我亲自找你,不管是打球还是算账,我都不会赖账。”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一丝隐忍,我知道,他不是怕李涛,而是怕家里的催促,怕妈妈的指责。

      “改天?”李涛挑眉,显然不乐意,“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找借口跑路?今天要么比,要么就给我道歉,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李涛,”陈桅的眼神冷了下来,语气里的压迫感比刚才更甚,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反击,“我再说一遍,我得回家。你要是非要闹,我不介意让你知道,除了刷题和打球,我还有别的办法让你闭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慑力,李涛看着他眼底的寒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的嚣张淡了几分——他大概也看出来,陈桅是真的急了,急到可以放下平日里的体面,与他硬碰硬。

      我也看出来,陈桅是真的急着回家,想必是家里的气氛已经很紧张了,便顺着他的话说:“李涛,就按陈桅说的,改天再比。你要是个男人,就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咱们光明正大打一场,别趁人有急事为难人。”

      李涛咬了咬牙,看了看陈桅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我紧握球杆的模样,终究是没再坚持,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改天我一定让你们好看”,就带着两个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李涛等人走后,台球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暖黄色的灯光落在球桌上,映着那颗未被击出的白球,显得格外冷清。老板连忙走过来,笑着打圆场:“俩小伙子,没事吧?实在不行改天再比,别伤了和气。”

      “没事,麻烦您了,”陈桅对着老板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了几分,褪去了方才的寒意,然后转头看向我,眼底带着一丝歉意,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对不起,今天扫了你的兴,还让你替我解围。”

      “跟我客气什么?”我放下球杆,摆了摆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谁还没个急事?再说了,李涛那家伙本来就是找事,就算你不在,我也能收拾他。”说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家里……没什么事吧?看你刚才挺着急的。”我没有追问太多,怕戳中他的软肋,只是轻轻试探着,想让他知道,他不用一直硬撑着。

      陈桅闻言,眼神暗了暗,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没什么大事,我妈找我回去一趟。”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不喜欢我出来玩,总说我应该在家刷题。”他没有多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抗拒,还有几分深深的无奈,显然是不想提及家里的事,也不想让我看见他的狼狈。我见状,也没有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他从不问我为什么总泡在台球厅——我是因为爸妈常年不在家,台球厅是我唯一能找到归属感的地方,而他,是被家庭的期待困住,连片刻的快乐都要偷偷争取。

      他拿起帆布包,指尖下意识地摸了摸包的底层,那里藏着他的台球入门书,然后转身看向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几分歉意,几分释然,还有几分我读不懂的温柔:“台球的事,改天我请你,不管是输是赢,都给你补一瓶冰可乐,再给你补数学题。”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底没有了平日里的锋芒,只剩下少年人的真诚,像是在兑现一个郑重的承诺。

      “别别别,”我连忙摆手,故作嫌弃地说道,“补数学就算了,我可不想被你折磨。不过冰可乐和台球,我可记下了,你别想赖账。”我故意逗他,想驱散他身上的压抑,让他能轻松一点。

      “不赖账,”陈桅笑了笑,眼底的阴霾散去了几分,又恢复了几分少年人的松弛,那是一种卸下铠甲后的轻松,“我先走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你也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脸颊微微发烫,连忙别过脸,假装去看球桌。我从来没有对谁这样说过,可看着陈桅单薄的背影,我就忍不住想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就算遇到麻烦,也可以有人可以依靠。

      陈桅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温柔得像午后的阳光:“好。”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像是要把这句话记在心里,然后才转身,快步走出台球厅。

      黑色的连帽卫衣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划出一道浅浅的弧线,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走得很急,却又时不时放慢脚步,像是在犹豫什么,与平日里那个挺拔强势的模样截然不同。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攥着那瓶未喝完的冰可乐,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心里却泛起一股暖暖的情绪。

      我走到他刚才站过的角落,地上落下了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是他清秀的字迹,写着几道数学题的解题思路,还有一行小小的字:“台球杆法,下次试试低杆走位。”想来是他刚才接电话前,偷偷写下来的,一边惦记着给我补数学,一边惦记着下次和我打球的技巧。我小心翼翼地把便利贴折好,放进兜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

      阳光渐渐西斜,暖融融的光线透过窗户,在球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拿起球杆,轻轻碰了碰那颗静止的白球,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台球厅里回荡。我忽然开始期待,下次与陈桅的相遇——下次的台球对决,不会再有李涛的打扰,不会有突如其来的电话,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打一场球,他可以不用伪装,不用硬撑,可以尽情展露自己的喜好,展露自己的柔软。

      我也隐约猜到,下次对决的时候,不止有台球桌上的较量,还有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他知道我不喜欢刷题,却还是会偷偷给我写解题思路;我知道他被家庭束缚,却还是会陪着他,给她片刻的自由。榜首之下,从来都不只有冰冷的竞争,还有这样藏在烟火气里的,细碎而温暖的交集。而我与陈桅的故事,显然还远未结束,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那些未完成的对决,都在等着我们,慢慢诉说,慢慢落幕。

      江城的秋意又浓了几分,周末的风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吹得巷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距离上次台球厅的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我和陈桅在教室里依旧是针锋相对的模样——早读时比谁背课文更快,数学课上抢着回答压轴题,就连收作业,都要暗暗较劲谁的作业本更整齐,仿佛那天在台球厅里,那个慌乱脆弱的他,和那个温柔解围的我,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变了。我兜里始终揣着那张他落下的便利贴,课间的时候,会偷偷拿出来看,看着上面清秀的字迹,还有那句“台球杆法,下次试试低杆走位”,嘴角总会不自觉地上扬。而陈桅,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放学就匆匆离开,偶尔会在教室门口停留片刻,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我,像是在犹豫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直到我抬头看他,他才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走进人群。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正对着一道数学题抓耳挠腮,忽然感觉桌角被轻轻碰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落款处是陈桅清秀的字迹。

      “周六下午三点,巷尾台球厅,补上次未完成的对决,带好你的手感,我带冰可乐。”

      短短一句话,看得我心跳莫名快了几分,指尖捏着纸条,嘴角忍不住上扬,偷偷抬眼看向斜前方的陈桅。他正低头刷题,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可我分明看见,他的耳尖,悄悄泛起了一丝微红。

      我拿起笔,在纸条上回了一句“谁怕谁,这次一定赢你”,揉成一团,趁老师不注意,轻轻扔到了他的桌角。陈桅低头捡起纸条,展开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意很淡,却真实得让人欢喜,像是秋日里暖融融的阳光,悄悄驱散了所有的清冷。

      周六下午,我提前十分钟就到了巷尾的台球厅。老板见我进来,笑着打趣:“小伙子,又来跟你那个学霸朋友较量啊?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上次那张球桌,还冰好了可乐。”

      我笑着应了一声,走到熟悉的球桌旁,拿起球杆,慢慢擦着杆头,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紧张。以前和别人打球,我从来都是大大咧咧,无所畏惧,可这次,面对陈桅,我却莫名在意起来,既想赢他,又怕赢了他之后,他会像以前那样,露出不服气的模样,更怕的是,打破我们之间这微妙的默契。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难道是怕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淡淡的调侃,我回头一看,陈桅正站在门口,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比上次的黑色多了几分温柔,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另一只手里,拿着两瓶冰可乐,阳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少年感十足。

      “谁怕了?”我连忙收起心神,故作镇定地扬了扬手里的球杆,“我只是在琢磨,怎么才能把你打得心服口服。”

      陈桅笑着走到我身边,把一瓶冰可乐递给我,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我的指尖,两人都下意识顿了顿,又很快移开,脸颊都悄悄泛起了一丝微红。“那就试试,”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拿出东西,不是错题本,而是一本崭新的台球杆头,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杆法笔记,“上次看你杆头磨损得厉害,给你带了一盒新的,还有这些杆法技巧,你可以看看,不算作弊。”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杆头和笔记,心里忽然暖暖的,眼眶微微发热。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会记得我打球的细节,没有人会特意给我准备这些东西,可陈桅,这个平日里和我针锋相对的对手,却悄悄记下了所有。“谢了,”我接过杆头和笔记,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就算有这些,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也一样,”陈桅笑了笑,眼底满是真诚,“不过,这次没有李涛打扰,也没有突如其来的电话,我们可以安安静静打一场,不管输赢,都不许赖账。”

      “一言为定!”

      我们俩异口同声地说道,相视一笑,平日里所有的针锋相对,所有的隔阂,都在这一刻,被这淡淡的笑意悄悄化解。

      老板笑着走过来,摆好球堆:“俩小伙子,准备好了就开始吧,我就在旁边看着,看看咱们江城中学的前两名,到底谁的台球技术更厉害。”

      这次,我没有让陈桅先开球,而是主动拿起球杆:“这次我先开球,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陈桅没有反对,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眼神专注地看着我,没有丝毫轻视,只有满满的期待。我深吸一口气,回忆着他纸条上写的杆法技巧,指尖握住杆身,眼神专注地盯着球堆,手腕轻轻一发力,白球精准撞向球组,红球四散开来,其中一颗稳稳落进了底袋。

      “不错嘛,看来是偷偷研究过了。”陈桅笑着说道,语气里满是赞许,没有丝毫不服气。

      “那是,”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也不看是谁,不过,你也别得意,我可不会给你机会。”

      接下来的较量,没有上次的剑拔弩张,没有丝毫的敷衍,只有两个人的专注与默契。我靠着平日里的手感,再加上陈桅给的杆法技巧,打得愈发流畅;而陈桅,依旧是那般沉稳,眼神专注地盯着球桌,每一次击球,都经过精准的预判,每一次走位,都恰到好处,尤其是他擅长的低杆走位,白球在他的操控下,灵活地穿梭在球之间,精准地避开障碍,撞向目标球,看得我由衷地佩服。

      “可以啊,陈桅,你这低杆走位,也太厉害了吧,”我看着他击进一颗难度极高的红球,忍不住赞叹道,“你到底是怎么学的?难道是偷偷报了班?”

      陈桅闻言,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有报班,就是上次偶然看到一本台球入门书,觉得挺有意思,就偷偷翻了翻,又趁着周末,偷偷来这里练了几次,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忐忑,像是怕我嘲笑他不务正业,怕我觉得,他这个年级第一,不应该浪费时间在台球上。

      “嘲笑你干什么?”我连忙说道,语气无比认真,“打球又不是什么坏事,再说了,你打得这么好,我羡慕还来不及呢。”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喜欢刷题,不是喜欢被成绩束缚,你只是没办法,对吧?”

      陈桅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里带着一丝诧异,随即又慢慢暗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嗯,我妈对我很严格,她总说,只有考上顶尖大学,才能改变命运,不能浪费时间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有时候,我也想和别的同学一样,好好玩一场,好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我不敢,我怕让她失望,怕她生气。”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起家里的事,说起他的心事,没有伪装,没有坚强,只有赤裸裸的脆弱与无奈。我看着他眼底的落寞,心里忽然泛起一股浓浓的心疼,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柔得不像平时的我:“没关系,以后,你要是想打球,就找我,我陪你。就算被你妈妈发现了,我也帮你挡着,大不了,就一起被骂一顿,反正,我也经常被我爸妈骂。”

      我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想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也可以有自己的喜好,也可以肆无忌惮地玩一场,不用一直硬撑着,不用一直做那个完美的年级第一。

      陈桅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感动,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却还是笑着说道:“谢谢你,林野。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跟我客气什么?”我笑着说道,拿起球杆,递给他,“好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咱们继续打球,这次,我一定要赢你。”

      “好,我奉陪到底,”陈桅接过球杆,眼底的落寞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坚定与欢喜,他的眼神里,不再有冰冷的锋芒,不再有隐藏的脆弱,只剩下少年人的热烈与真诚,“不过,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暖黄色的灯光依旧洒在球桌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与汽水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还有空气中淡淡的桂花香,格外惬意。清脆的击球声在台球厅里回荡,夹杂着我们俩的笑声,没有针锋相对,没有尔虞我诈,只有两个少年,在球桌旁,尽情展露自己的喜好,诉说自己的心事,享受着这片刻的自由与欢喜。

      我看着陈桅俯身击球的模样,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眼神专注而明亮,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柔得让人移不开眼。我忽然觉得,比起考场之上的笔尖交锋,比起榜首之争的针锋相对,这样的陈桅,这样的我们,才更让人欢喜。

      原来,榜首之下,从来都不只有冰冷的竞争,还有这样藏在烟火气里的温柔与默契,还有两个少年,悄悄靠近,彼此救赎的模样。

      这场台球对决,终究没有分出胜负——不是因为谁输了,谁赢了,而是因为,我们都忽然明白,比起输赢,和彼此一起打球的时光,才更珍贵。

      陈桅拿起冰可乐,拧开瓶盖,递给我一瓶:“下次,我们再分胜负,不过,下次,我不仅要赢你打球,还要赢你数学。”

      “做梦!”我接过可乐,和他碰了碰瓶身,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心里却暖暖的,“下次,我不仅要赢你打球,还要让你心甘情愿给我补数学,不许偷懒。”

      “好,一言为定。”

      夕阳西下,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户,在球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也映着我们俩并肩而立的身影。我们拿着球杆,喝着冰可乐,聊着打球的技巧,聊着课堂上的趣事,聊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笑声在小小的台球厅里回荡,久久不散。

      我知道,我和陈桅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些未完成的对决,那些藏在心底的温柔,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都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沉淀,慢慢升温,成为我们青春里,最珍贵、最温暖的回忆。而那些关于成绩的较量,关于家庭的束缚,都不再是我们之间的隔阂,而是我们彼此陪伴,彼此救赎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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