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尽生

　　窗外树影狂舞，风声凄厉，然而结界坚固，将一切纷扰隔绝在外。
　　困意如潮水席卷，林尽染沉入梦境。
　　—梦境—
　　眼前景象骤然变幻，竟是百回堂熟悉的药室。
　　炉火噼啪，暖光融融，一家人围坐桌旁，笑语晏晏。
　　奶奶柳芙蓉正将一块糕点递给她，笑容温婉。
　　“奶奶……？”
　　林尽染怔怔唤道。
　　奶奶的笑容瞬间凝固，缓缓转头，眼中满是忧惧：
　　“小染……小心你身边的人！真相不足为信，莫要……”
　　话音未落，身影如烟消散，四周陷入粘稠的黑暗。
　　屋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击打着窗棂。空旷的屋子里，只剩一张旧摇椅在阴影中“吱呀”作响。
　　爷爷枯瘦的身影蜷缩椅上，摇曳的烛光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苍白墙壁上，形同鬼魅。
　　“爷爷……是您吗？”
　　林尽染强忍心悸，伸手触碰——
　　触手竟是腐朽的血肉与森森白骨！
　　阴风乍起，浓雾不知从何处弥漫室内，冰冷刺骨。
　　“神镜花……”
　　一个空灵诡异的声音在房间回荡，忽远忽近。
　　“林尽染！你会害死所有人！！”
　　声音陡然尖利。
　　“你是谁？！”
　　林尽染厉声喝问，只见雾中一个身影缓缓逼近。
　　待雾气稍散，她骇然发现，那人竟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面目扭曲，眼神怨毒！
　　梦魇中的“她”尖笑着，手持寒光闪闪的匕首猛刺过来！
　　林尽染猛然惊醒，冷汗浸透中衣，心脏狂跳，那句“你会害死所有人”仍在耳边回荡。
　　她大口喘息，不断安慰自己只是噩梦，却浑然不觉，颈后肌肤上，一道淡红色的诡异印记悄然浮现，形似一朵花但花瓣并未衔接，间隙散开五点，象征五行。
　　她总觉得身体有些异样，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林尽染的房间设有结界只有仙门的人可以进入，所以沈清安早已离去，桌上备好了精致早点。
　　旁边放着一条淡蓝色手链，缀着的祥云晶石泛着柔和微光。
　　林尽染好奇拿起，祥云瞬间被激活，一道圆形光幕浮现，沈清安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小染，早餐合口味吗？午时我带你去见三师兄。这手链是传讯法器，务必随身携带，我会通过它联系你。在我回来前，万不可独自走出结界。神镜花事关重大，你的安全是首要。好了，快用饭吧，修行愉快，小染。”
　　光幕消散。
　　林尽染戴上手链，喃喃自语：
　　“神镜花……竟如此重要么？”
　　林尽染一边思考一边用膳，这几日信息量太大了她有点缓不过来。
　　本想拿到仙灵草回去救爷爷，现在要被强制留在云隐峰，且还跟那个大木头绑在一起，一辈子！！！
　　没过多久沈清安便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染，我先带你熟悉一下，一会再去镜花水月阁修行。宋师弟会在那里等你。”
　　云隐峰很大。
　　从南院出来，沿着青石铺就的山道往上，依次经过练剑坪、藏书阁、炼丹房、炼器坊……一路上遇到的弟子不少，大多行色匆匆，见到沈清安都会停下来恭敬行礼，然后好奇地打量林尽染。
　　“那位就是新来的小师妹？”
　　“听说觉醒的是神镜花灵根……”
　　“真的假的？那不是传说吗？”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林尽染低着头，尽量不去听，可那些话还是钻进耳朵里。
　　沈清安忽然停下脚步。
　　那些议论声戛然而止。
　　“修行之人，当静心凝神，而非背后议论。”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有妄议同门者，自行去刑堂领罚。”
　　弟子们纷纷低头称是，快步散去。
　　林尽染小声说：
　　“谢谢师姐。”
　　“不必。”
　　沈清安淡淡道，“云隐峰门规森严，他们本就该守规矩。你既入了云隐峰，便是云隐峰的人，无人可轻慢。”
　　她顿了顿，看向林尽染：
　　“但你也要记住，修仙界以实力为尊。要想真正得到尊重，靠的不是别人的庇护，而是自己的本事。”
　　林尽染重重点头：
　　“我明白。”
　　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一片开阔的悬崖边。
　　这里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大半云隐山脉。
　　晨雾未散，群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那里是思过崖。”
　　沈清安指向远处一座孤峰，“犯下重错的弟子，会被罚在那里闭关思过。崖底有禁制，灵力被封，与凡人无异。”
　　她又指向另一边：
　　“那是通往药王谷的传送阵。四大派之间各有传送阵相连，方便往来。七日后选拔，各派长老都会通过传送阵前来观礼。”
　　林尽染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空地上刻着复杂的符文，隐隐有灵气波动。
　　“师姐，选拔到底要比什么啊？”
　　“三层筛选。”
　　沈清安解释道，“第一层，根骨测试，你已经过了。第二层，心性磨练，会在幻境中进行。第三层，实战考核，各派弟子抽签对战。”
　　她看向林尽染：
　　“你最需要担心的，是第二层。幻境会勾出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欲望，许多人在这一关道心崩溃，终身无法再进一步。”
　　恐惧和欲望……
　　林尽染想起昨夜的梦。
　　“那师姐当年……”
　　“我当年在幻境里，见到了我死去的母亲。”
　　沈清安的声音很平静，可林尽染听出了一丝极细微的颤抖，“她在我七岁那年病逝。幻境里，她活过来了，要我留下来陪她。”
　　“那师姐怎么……”
　　“我杀了她。”
　　沈清安转过头，看向林尽染，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或者说，杀了那个幻影。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母亲，绝不会让我放弃修行，放弃自己的路。”
　　林尽染怔住了。
　　沈清安拍了拍她的肩：
　　“每个人要面对的都不一样。但你要记住，无论幻境里出现什么，那都是假的。守住本心，才能走出来。”
　　镜花水月阁。
　　宋砚礼已经等在那里。
　　他今日换了一身深青色长袍，依旧摇着那把墨玉折扇，见林尽染进来，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来休息得不错。”
　　林尽染行礼：
　　“宋师兄。”
　　“昨日教你的引气之法，可掌握了？”
　　“大概…掌握了…吧？”
　　“大概？”
　　宋砚礼挑眉，“修仙之道，最忌‘大概’二字。今日我们换个练法。”
　　他合上扇子，在空中虚虚一划。
　　水面顿时泛起涟漪，无数水珠从湖面升起，在空中凝结成一朵朵透明的莲花。
　　“用你的灵力，让这些莲花同时绽放。”
　　林尽染愣了愣：
　　“同时？”
　　“同时。”
　　宋砚礼在岸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神镜花灵根对灵力的掌控要求极高。你若连这点都做不到，七日后上了擂台，不过是给人送菜。”
　　林尽染咬咬牙，闭上眼睛，调动丹田里的灵力。
　　识海中，那朵并蒂花微微颤动。
　　她尝试分出一缕灵力，注入最近的一朵水莲——
　　“噗。”
　　莲花开了，花瓣舒展，晶莹剔透。
　　但其他的莲花毫无动静。
　　“继续。”
　　宋砚礼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林尽染深吸一口气，这次她尝试同时控制三缕灵力。
　　可灵力刚一离体，就变得难以掌控，像脱缰的野马，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唔……”
　　她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
　　“灵力不是蛮力。”
　　宋砚礼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折扇轻轻点在她后心，“要像这样——细、稳、绵长。”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涌入她体内，引导着她那些乱窜的灵力回归正轨。
　　同时不知不觉中隐藏了那个红色的印记。
　　“感受灵力的流动，像感受血液在血管里流淌。你不是在‘控制’它，你本身就是它。”
　　林尽染顺着他的引导，重新调动灵力。
　　这一次，她不再强行分割，而是让灵力如溪流般自然分流，缓缓注入那些水莲。
　　一朵、两朵、三朵……
　　渐渐地，更多的莲花开始绽放。
　　但就在她即将成功让所有莲花同时开放的瞬间，眉心花钿突然剧烈发烫！
　　剧痛袭来，比昨日更甚。
　　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倒——
　　却没有摔进水里。
　　宋砚礼扶住了她。
　　他的手掌很稳，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却让林尽染浑身一僵。
　　太近了，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像是雪后松柏的味道。
　　“又发作了？”
　　宋砚礼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尽染挣扎着站稳，脸色苍白：
　　“抱歉，这个我好像控制不住…”
　　“不必道歉。”
　　宋砚礼松开手，退开一步，“双生灵根共鸣时的反噬，本就会间歇发作。你师兄那边，此刻想必也不好受。”
　　林尽染抿紧嘴唇。
　　“但这是你必须适应的。”
　　即使林尽染天赋异禀过目不忘，但在神镜花面前都显得十分微小。
　　宋砚礼转身走回岸边，“选拔时，你可能会遇到更强烈的共鸣。若连这点痛都忍不了，不如现在就放弃。”
　　“我是不会放弃的。”
　　林尽染抬起头，眼神坚定，“我要赢，要拿到仙灵草。”
　　宋砚礼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
　　这次的笑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实几分。
　　“那就继续练。”
　　他说，“练到你能一边忍着反噬之痛，一边让所有莲花同时绽放为止。”
　　林尽染重重点头，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不再抗拒眉心的灼痛，而是试着去接纳它，感受它。
　　疼痛依然存在，可渐渐地，她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波动。
　　遥远，却清晰。
　　像是另一个人的心跳。
　　许尽欢。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而远在静室闭关的许尽欢，在这一刻，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缕透明的灵气丝线，正微微颤动。
　　“找到我了？”
　　他低语，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窗外，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