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四
炉灶之中的升起热风,从方形的出口呼啸而出,热风在狭小的房间中聚集,桌上未被镇纸压住的纸张四处飞散,操作间中瞬间如狂风过境。
迟挽星额上细密的汗珠变成豆大的汗滴从脸颊一侧滑落到地上。
炉上的剑已然到了脱离她掌控的边缘,自她学习铸剑十载以来,如此接近失控的感受还是第一次。
七岁时,师父第一次许她站在铸剑炉边。
半人高不到的她站在那恰好正对着炉下的灶火口,方形的灶口中是跳动的火焰,火焰印在她眼中,那一瞬她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被点燃了。
那日之后她便跟着师父学习如何铸剑,每一次铸剑,她都能感受到炉中的火,淬火后的铁,铁铸成的剑在她手中是如何被她掌控的。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铸剑一事上的天赋。
十五岁那年,师父发现了她枕头下压着的图纸。
图纸上画着的是她自己设计的剑,那些不知从何处攒下来的纸,形状大小不一,边缘参差不齐,师父就这样沉默地一张一张的翻看到最后。
师父看完她的图纸,沉默了许久,第二日便叫她收拾行李,随后给了她一袋钱,将她送到村口对她道,
走吧,离开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她便只身一人到了京城,在这里开了一间小铸剑铺。
迟挽星来到京城的第一晚便知道,自己的铸剑之能一定能让她在此地生存下去,一切和铸剑有关的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那些铁器炉火不会背叛她,不会失控。
可这次,炉上的剑失控了。
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似乎要从这把剑中逸散出来。
汗珠从额上滑下,握住钳子的手微微颤抖,迟挽星不知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可她也不知该如何停下,更不知停下后这把剑会变成什么样。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冷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此刻连她都乱了阵脚,剑中这股巨大的力量今夜毁坏的便不止只是这把剑,她自己连带着这操作间内的一切都会被炸毁。
脑海中浮现出这两日她临摹的有关断念剑的每一处细节。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
“苍溟。”
她开口:“把柜子上第二排的那个盒子递给我。”
苍溟走过去拿下盒子替她打开,放在迟挽星伸手能够到的架子上。
那是一套装刀笔的盒子,迟挽星往日用这一套工具在剑柄上雕刻纹饰。
沧溟再不懂铸剑,眼下的情形也知是出了意外,可与铸剑一事上即便他是天界战神此刻也无能为力,他想开口问迟挽星发生了什么,她要做什么,可见迟挽星此刻神情紧张又专注,怕自己开口扰乱了她,只好将盒子放好后安静地退到一旁,站在她身后。
迟挽星拿起盒子里一只刀笔,在明红色的剑身上流畅地划过。
若只看这双又稳又顺畅手,丝毫想不到手的主人此刻正神色紧绷。
房中点燃的烛火,在方才呼啸的热风中被吹灭,此刻唯有窗外月色照在房中。
迟挽星借着月色在剑身上仔细画下什么,笔尖流动之下,剑身上出现生动的流云纹饰,好似下一刻,那些流云便会从剑身之上飘出。
纹饰划过剑身的瞬间,有气体顺着纹饰缓缓散了出来,本该是浅色的气息聚集在一起因为太过浓郁凝成了青色。
迟挽星看着从剑中溢出的气体,满眼惊诧。
这是什么?
剑中散出的气体看似轻盈透明,却如海底深水奔袭而来,巨大的力量感和压迫感围绕在迟挽星周身。
这股力量给她带来本能的恐惧兴奋和向往,她直觉这不是普通人能掌握的力量,可她不能这样因为这股力量的巨大压迫感就停下。
剑身的明红之色已然到达了顶峰,今日若不能一次将此剑无法吸收才储在剑中的力量平顺释放,戛然而止将力量再次堵回剑中,
断念剑的内部构造势必会出现瑕疵,表面上剑虽没有毁坏,却也在无法成为绝世之剑,更不要说内部结构的瑕疵会给后续重铸此剑带来的无限变数。
迟挽星脑中快速运转过后,种种因素之下,她所能做的选择只有今日将这些力量全部释放出来。
燥热的风仍旧在操作间内狂啸,房内的温度比往日铸剑时还要热上许多。
汗浸透了迟挽星的里衣,她无暇顾及贴在身上不舒服的黏腻之感,只继续专注于手上所画的纹饰,期望这股力量能尽早从剑中散尽。
苍溟皱起眉看着从剑中越放越多的青色气体。
灵力?断念剑中此刻大量溢出的竟是灵力?
他知承影神君铸剑时需要用到灵力,却不知竟要用到如此多的灵力,更不知这些灵力是怎么储存在了未铸好的断念剑中的。
也不知迟挽星是怎么将剑中的灵力释放出来的。
可他知道在这样下去,必定会出事。
天界众仙依靠天地灵气修炼,靠自身将灵气炼化成为灵力,灵气是他们修炼的基础,灵力则是他们能修炼到何种程度的基础。
而此刻,承影神君不知去向,断念剑中溢出的灵气,便是无主灵力。
如此大量的无主灵力逸散出来,无异于将绝世珍宝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世人的视野中。
人界绝非什么净土,无数妖兽潜藏其中,而且…
苍溟脑中闪过一条巨大的暗紫色鳞蛇,还有一袭红衣的少女。
右手手腕翻过衔霜剑出现在了苍溟手中,他专注而警惕地看守着这间狭小的操作间,以防有任何人或妖兽来打断迟挽星。
一炷香过去,整个房间内几乎都快要被青色的气体填满,迟挽星的手腕发酸,却还是极力让持剑和绘制的双手保持平稳。
还差一点。
断念剑剑身上的明红色渐渐褪去,怪异的响声和让人燥热的风也渐渐平息下去。
还不等迟挽星想要松一口气,杂乱地拍打声从窗外响了起来。
迟挽星完成手上最后一笔,向窗外瞥去,这一眼惊出她一身冷汗。
窗上影影绰绰显露出一个牛头模样的影子,
牛角之下还有两个横向长出的牛角,几乎与操作间的窗一般长。
眼睛亮着红光,杂乱之声是它牛蹄模样的前爪拍打在窗上发出的声音。
迟挽星下意识在心中惊骂一声,手中刀笔和钳子一抖差点掉在炉上,她定了定神没有让手中的东西掉出去。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先处理手上的事。
她先将刀笔放回了盒子中,再将钳子从铸剑炉上移开,断念剑已经恢复玄色,迟挽星将剑放回了剑匣里。
做完这一切,迟挽星才敢再次看向窗户。
窗外那怪物似乎将头贴在了窗上,它眼中的红光几乎快要贴在窗纸上,拍打窗户的前爪越拍越快,越拍越用力窗框都几近变形。
往日为了方便散去铸剑时的烟尘,操作间的窗户开的离铸剑炉及近,此刻迟挽星看向窗户,只觉得那怪物和自己间隔咫尺,它眼中冒着的红光就快要贴在她的脸上。
迟挽星呼吸急促,惊恐之下不是放声尖叫而是感觉自己失去了出声的能力。
她全身僵硬,想要从窗边挪开,却怕自己的动作会惊扰到怪物加剧它破窗的速度,只得定在了原地。
方才因为高温出的汗已经变成了冷汗,从侧脸滑落。
好好的京城怎么会出现这种怪物?
“迟挽星!”
苍溟出声开口叫她,迟挽星听到有人喊她,立时回过神来,声响不会惊动这个怪物。
她快步从铸剑炉旁退开走到了苍溟身侧。
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经握着一把冰色的长剑,长剑周身冒着明蓝色的光。
迟挽星看着那把剑和剑身泛起的光,突然觉得安心了下来,她从惊恐中回过神,低声向苍溟问道:“这是什么啊!”
“敖夭。”
苍溟回答的冷静笃定,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敖夭…那是什么?”
“一种妖兽。”
“妖兽?”
迟挽星这次难以控制地惊叫出了声,她本以为志怪话本中所写不过都是编纂,这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妖?
迟挽星看向苍溟泛着光的剑咽了咽口水,有些结巴道:“那…那…那你是?”
“捉妖师。”
苍溟语气平常地答到,眼神却是一错不错地看向窗户,窗框已经被拍打的变形,它就快要破窗而入了。
苍溟眼神扫过窗边周围,看见迟挽星匆忙中放在一旁的剑匣,他伸出左手,啪一声剑匣合盖,下一瞬剑匣悬空向苍溟飞来,苍溟左手接过飞来的剑匣,重新背回了肩上。
迟挽星还没从妖兽捉妖师的震惊中回过神,眼下又看到这一幕,她已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剩一双眼睛瞪大看着苍溟不再说话。
敖夭终于破窗而入,窗户被撞破木屑飞溅散落一地。
这是一只长毛妖兽,浑身灰绿色的毛几乎拖到地下,四爪如牛蹄,从窗户冲进来后稳稳落地站在了迟挽星和苍溟对面,四个牛角之上一圈一圈的螺纹,底下两个长牛角又粗又硬人被这两个牛角撞倒顷刻就能毙命,一双冒着红光的眼睛嵌在白骨森森的牛脸上,长舌从口中伸出贪婪地在空中舔舐着。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