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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姜妍所在的班级已经管理好秩序，落座开始涂答题卡。
她的前面是上次的年级第一，六百九十四分的断层优等生。
和姜妍一样，她出身普通，在偌大的校园里没什么朋友。
传下草稿纸的时候，戴着厚眼镜的女孩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加油。”她说。
姜妍不认识她，但姜妍明白她想说什么。
“加油，祝你自由。”她回以点头。
世上的牢笼不只有霍家这一个，她们各有各的抗争。
这或许是她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谈，两条遥远的平行线只作片刻纠缠。
后面的考试姜妍答得很顺利，为了增强考生的信心，三模的试卷按照惯例出得很简单。
考完最后一门，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回到原班级，却在絮语纷纷中，被闯入视野的亮色晃了眼睛。
霍嘉野已经脱了校服外套，打底的是Hermès当季最新款之一，一件售价5位数明黄色卫衣。
鲜艳的布料映得他的鼻梁处散了光，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要在他的面容里藏色。
姜妍的座位在第三排，在班级里位于中央，也是众人视线的交汇处。
此时此刻霍嘉野站在那里，如同故事的主角。
“等你好久了。”清爽的少年正看着她，很专注，目光一错不错。
“不是说校门口等我吗？”姜妍问。
“正好在这考试，懒得去。”少年撑着肩膀揣兜，遮住了她面前所有的阳光。
强横又理直气壮。
姜妍无奈，说让让，“我要收拾书包。”
霍嘉野却没有动。
黑白分明的眼微垂，拢住她的身影。
她就嵌在他的阴暗面之下，根牢蒂固，难以分离。
姜妍回视着少年，总觉得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小学霸——”杨子风自来熟地跨坐到姜妍的前桌，撑着双手看她。
姜妍被吸引注意，想要偏头，却被霍嘉野捏住下颚。
“霍少，这是做什么？”杨子风笑容预深，缓缓凑近少女，“小学霸，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旁观的李志豪顿时一个脏话在心中，杨子风终于疯了。
“给，小学霸，帮大忙了。”杨子风趁着人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将笔记放到姜妍桌上，“不过，可别忘了我……你答应过的。”
“你们……”霍嘉野呼吸急促，像是愤怒在心一触即发。
姜妍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了自己的秘密，这个认知像针刺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你答应过他什么？”少年掐住她的手越来越重，像失控。
“啊——”杨子风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般，视线却挑衅地落在霍嘉野青筋微显的手臂上，“大概，是我恳求姜同学给我一个机会吧。”
姜妍看向霍嘉野，又看向好整以暇的杨子风，没忍住轻呵。
“你说，希望我借你笔记，如果你的高考分数超过一本线三十分，就在高考后对我表达感谢。”她直直看向杨子风，眼中戏谑愈深，“现在，为什么要用这种惹人误解的说法呢。”
话音未落，霍嘉野猛地松开了姜妍，一把攥住杨子风的衣领，巨大的力量将后者掼得向前一晃。
然而，杨子风只是偏过头，随意用指节顶开霍嘉野的手，目光依旧黏在姜妍脸上。
顿了顿，他扯出一个混不吝的冷笑：“下手真重啊，你弄疼她了。”
两个同样高大健硕的身体如两头发怒的豹子般角力，肌肉贲张，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硝烟味。
李志豪忙出来打圆场：“霍少，杨哥他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
“霍少，”杨子风嬉笑，“不如凑近点，我告诉你我是什么意思？”
霍嘉野不作他想，凑过半个身位：“说。”
姜妍只见杨子风对自己点了点唇，随即一字一顿，嘴唇无声开合。
她没听见，不代表霍嘉野没听见。
“你找打！”少年攥着人衣领的手猛然用力，青筋寸寸凸起，仿佛下一秒就会挥上去。
关键时刻，班长清冷的声音穿过众人：“老班说今天没作业，大家把座位恢复就可以走了，班费带来的人先交给我。”
高考前有百日誓师大会，高考后有纪念晚会，原先收取的班费不够了，班长前几天就通知再收五百。
姜妍不想再陷入两个少年过于自我的争执中，被当作物品夺来抢去，便拉住霍嘉野的袖子：“哥，我忘带了。”
倒不如说，她取现的三千都在昨晚给了林姨的丈夫，那个司机。
霍嘉野神色一松，却仍没有退步的意思。
姜妍不得已牵住他的手，将两人分开：“哥，别和他一般见识，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少年被狠狠地顺毛哄了一把，终于吐气，这才骄矜地睥睨着杨子风，胜利者般松开了手。
但他递出的支付二维码遭到了班长的拒绝：“只收现金。”
“霍哥，你转我吧，我带了。”李志豪将五张红钞拍在桌上，几乎有些讨好。
姜妍看向杨子风，又看向李志豪，眼中戏谑愈深。
想要成为有钱人——
她总在这些被区别对待的瞬间感受到自己的欲望。
“过去了。”霍嘉野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大步扯离教室。
“我*，吓死爹了！”李志豪看人真走了，对杨子风怒吼，“早上还说我招惹姜妍，你倒好，站霍少脸上输出，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哈哈。”杨子风毫不在意地勾住李志豪的肩膀，“急什么，这不是验证我早上和你说的。”
“验证什么？”
“验证……”杨子风拿起那本被遗忘的笔记，心情颇好地闻了闻，“他根本不在乎啊。”
李志豪仔细回忆，用见了鬼的眼神看他，几乎咆哮：“大哥，那叫不在乎？说话的功夫人家都要干你了，你搁这儿跟我KY呢！”
杨子风抹了抹脸上的口水，嘴角微抽：“你是猪啊，那俩东西长眼窟窿里出气的？你买双限量版新球鞋都知道小心供着，生怕磕了碰了的——他呢？”
李志豪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他要是真的在乎，就不会生气，只会伤心。”杨子风双手抱在脑后，伸了个懒腰，“他不在乎。他只在乎他自己……算了，和你说不明白，玩去吧。”
“靠，杨狗，你跟爹说实话，你不会真对她……”
“谁知道呢……”
两道男声逐渐远去，原本清点班费的班长却站了起来，跑向门口。
“诶，乔乔你去哪里——”
……
“霍嘉野。”班长的声音从背后破出。
少年没有止步，是少女拉住了他。
姜妍回头，留着高挑长马尾的女孩眉眼清冷，但面颊泛着微红。
她才想起来，班长乔梦宁也出身S市顶级世家，理应同霍家私交不错。
他们二人应该是认识的。
意识到这点的姜妍垂了眼，准备退开。
“不用。”乔梦宁看出她的意图，“没什么你不能听的。”
“霍嘉野，已经一个月了，你的答案呢？”
少年置若罔闻，正要往前走，却发现右手锢着的人已经闪身一边。
“过来。”他有些无奈，发现对方不听，将人捞到手臂间，“妈等着呢。”
乔梦宁的母亲是国际著名影星，连带着冰雪聪明又亭亭玉立的她也鲜少遭受冷遇。
退一万步说，这世间没有什么她不能要的东西。
就算是想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满是泥潭的娱乐圈也会为她铺起柔软的红毯。
此刻却被人当空气。
“霍嘉野，你别太过分了。”她拦住二人，素来冷淡的面容上竟出现了气急败坏的神情，“你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吗？”
她定定地凝视着少年，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点反应。
哪怕出声，问问她是谁。
可眼前的人只是微垂着眼，蹙起的眉既像是表达轻蔑，又像是诉说嫌恶。
他的目光明明在和自己交汇，却空得可怕。
仿佛她只是一件家具，一团空气，一个无法在他的世界里留下任何映像的虚无。
和上次她问他那个问题时的反应一样。
乔梦宁想起杨子风懒洋洋的声音，鬼使神差地复述：“果然……你不在乎姜妍，也不在乎我，你只在乎自己。”
霍嘉野没有理会她，牵着少女坐上了车。
馥郁的柠香味将姜妍锁握，唤醒令人迷恋的安全感。
但她第一次主动挣开他的手。
连同班同学都看得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还有幻想呢？
思及此，她打开手机，将班费转了回去。
霍嘉野摁亮手机，仅一瞥，眉眼就染上不悦。
【小跟班】：向您转账500元。
霍嘉野啧了一声：“给你买的东西还少吗，什么时候五百块也要算得这么清楚？”
姜妍没来得及回答，霍之心的声音就从前面传来：“小姜最近钱不够吧，怎么要到小野那里去了？没钱了和阿姨说。”
他们二人上车匆忙，她根本没注意到来接的人是霍之心。
1200万欠条还在姜妍书包里，这样明知故问的疑惑更像是责备。
但霍母的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霍嘉野，他拧眉道：“你有这么缺钱吗？”
又是找工作，又是忘交班费，现在连他妈都知道她零花钱不够花。
两人各说各话，姜妍对谁解释都有心无力，极度消耗的感觉似乎正将她内心最后的一点留念磨去。
也好。
没等到姜妍的回答，各有脾气的三人彻底沉默，直到车子平稳地驶向餐厅门口，霍之心才再度开口：“下车吧。”
泊车员单手弯曲贴在马甲前，等待着提供服务。
霍之心随意地将车钥匙丢给泊车员，对在前台等待的管家颔了颔首。
管家上前，将不便行动的新装递给姜妍：“姜小姐，请随我来换衣服。”
她正要接过，便听身旁热闹了起来。
“猪头！”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如同一道火花，打在霍嘉野的左肩，“好久不见了啊！”
李茹茵浅浅地笑着，露出两个米粒大小的梨涡。
大概是为了打球，她穿了有领有袖的polo衫，配着一条相当轻盈的百褶短裙。
“哎，阿姨，想您好久了，怎么又变漂亮啦！”
“呵呵~”霍之心同李茹茵拉了拉手，“小芽儿还是和以前一样。”
“霍姨太坏了，不要叫我乳名啊啊啊！”
亲密和睦的氛围中，她们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姜妍接过装有简礼服的袋子，准备和管家去换衣间，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小小的惊呼。
李茹茵像是愣住了，目光黏着在她的身上。
“怎么了，茵茵？”霍之心轻呼，但被唤名的人没有回应。
姜妍看到裙摆轻盈的少女蠕动嘴唇，似乎正因一种奇怪的情绪唇纹发紧。
她不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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