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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楼一角岁中藏,浮生一梦似经年
雪越下越大,鹅毛一般卷袭过天际,飘落到地面,又从地面飞起扑到人脸上。
风虐雪饕,目之所及之处,尽是如龙似虎般打着转的雪花。天地如一副画卷,翻飞的雪花是造物主执笔落下的那道枯白。
冷里透着肃杀与凄寒,问渠鼻尖通红,像雪地里抱着尾巴的雪豹,整个人轻巧灵动地揣着手赶回招待所。
没人打算出门了,这个境看似只有一天在不断循环,实际上从下午开始整个境就被雪攻占了,真正循环的只有上午那半天。
幸好村民在房子里备了些干柴,任由往壁炉里塞了些柴,划着火柴,扔进壁炉里,火柴的微光划出一道飒沓的痕迹,落入柴火里,很快引燃了别的柴,噼里啪啦地燃烧声乍起。
没有任何人说话。静谧没过每个人的头顶,每个人都有种马上溺水的濒死感。死神不知道打算扼住谁的脖子……
“你说雪下这么大,会不会造成雪崩啊?”方恒藏着担忧的语气愁眉苦脸道,“我们可挨着这雪山呢,雪崩了可是一个都跑不了!”
“死了也没事,明天只不过是另一个今天。”任由故作高深,迎着火光只见他饱含暖意的头发光泽熠熠。
“我们在今天死去,第二个境天还会睁眼吗?”方恒的担忧散去了,浮上来的是兴趣。
“大概是这样的,如果感兴趣,可以尝试。”问渠毫不夸张地说。
“我在想……”方恒停顿了一下,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眼镜,“会不会就是因为雪崩,才导致明天不会到来的呢?”
“你看雪下那么大,如果一直不停歇,山上堆积的雪受重力影响一定会滑下来的,吞噬了整个村子,导致每个人都死去了,当然不会有明天的到来了。”
如果时间真的经略他们,他们每个人都难逃死亡的当头一棒,所以这个境里时间循环,他们都处在时间之外。
方恒马不停歇论证自己的观点:“游客不来是因为有安全隐患,上午我清理干净那些血污围着后山看了看,那些陡峭的地方根本没有加防护措施,雪堆积得多了肯定会滑下来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山上的雪就像泥牛入海一样冲入整个村子。”
“很缜密的推理,但是怎么解释杜某人要自杀,以及让众人对其闭口不谈退避三舍的动机是?”问渠给了方恒一颗甜枣,方恒接受了,又给了方恒一个棍子,方恒拒绝。
“个中隐情嘛,你看境根本不让我们靠近雪山,也许就是人们执念的残留呢。”方恒嘿嘿伸手骚了骚后脑勺。
“且按你的雪崩假设来走吧,我们现在没有合适的推测套到这个境里来。”任由死马当成活马医,有什么猜测拿来验证什么,总比一头雾水踌躇不前要靠谱。
问渠没有经历过时间循环的境,但是他看过很多与其有关资料本子。
在褚系舟出事前,问渠入境的次数简直是是屈指可数,最初褚系舟不知为何不允许问渠入境,问渠也没反驳,闲暇时间他就躲在邓林的资料库里找些境的例案来看。
一般的,人们从一个境里出来,会记录自己在境里的经过以及清扫的技巧类,这类一手资料价值其实挺高的,虽然这个境清扫干净了再不会有一模一样的境出现了,但是清扫方法和路径还是很值得学习借鉴的。
于是有人专门写这种本子来牟利。
邓林也收录了各种具有代表性的时间问题的本子,里面也有过一两篇关于时间循环停步不前的内容的。
问渠记得,打蛇打七寸,这种境一般着眼点在为什么时间止步不前了,找到这个原因,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而原因也无外乎两点,要么有一场灾难正在摩拳擦掌等待明天夺取他们的性命,于是明天不会来了。
要么就是境主选择自杀,于是境为了自保会回档保证境主的安危。
方恒的猜想是和第一种情况不谋而合,但问渠直觉他们遇到的是第二种情况。
“我倾向于时间循环的锢结在杜某人,毕竟我们今天得到的信息都是围绕着他展开的,甚至有可能是他的自杀导致明天不会到来了。”问渠的一面脸颊被壁炉烤得发热微微泛起红意,气色十足的样子,在他常年苍白的脸色上是少有的事情,他轻轻转过脸,让另一面对着火焰,于是任由在壁炉葳蕤生光中得以看到问渠的半侧脸庞。
那点红晕像是红日初升照在雪迹覆盖的山巅。
群山因为白雪倾倒,红日一点绯光却让山尖破云而出。
任由有片刻失神。
“我先上去休息了。”问渠清脆似金玉相碰相鸣的声音让任由回过神来。
问渠起身上楼了,方恒仍处在刚入境新人精力十足的阶段,让任由给他答疑解惑。
二楼还剩两间房,问渠择了最靠里的那间。
推门进去,发现屋里居然还带有一个阳台,北向的阳台,恰好可以看到远处他们无法踏足的雪山。
拉开阳台门就被风雪吻了一脸……
问渠关上了门,隔着玻璃静静观望了会儿红梅的影子。
梅花在天地茫茫间中影影绰绰地破出点儿红,像是清晨薄雾中才露圆圆点的太阳,又像是问渠眼神流转间的那一抹颜色。
问渠看着窗户缝隙里逶迤飘落的雪花,心里天人交战。
问渠打算去寻找白楼的过去,虽然他想要回到没经历过的节点要可能要抽筋扒皮,可是没有别的路子了。
这个境一直像挤牙膏一般吐露一点信息给他们,问渠想拿把剪刀直接剪开牙膏瓶口。
刚刚闯入室内的雪花很快就融化在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洼。
问渠突然起身,将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于是他得以用眼睛听风雪声韬韬,闻腊梅香习习。
浸润之间,太阳最后的苍凉残尽在整个屋子里炸开,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笔者有散光,更是看不见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光芒消散的时候问渠也没了身影。
只剩下还带有温度的座椅和那一点快要干涸的水渍。
一片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中,一角昏暗的白色建筑驻立着,好似挈开天地灵台清明那一隅。
一道身影倏然出现,荧烛之光啸聚到那人身上,他却分毫未受到影响而为其停留半分,只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逶迤走向那点儿建筑的残影。
问渠看着面前这栋不知道是哪一年的白楼,暗自祷告是游客绝迹前的,再不济也要是06年的白楼,若是循环时期的白楼,那就得不偿失了他微微喘了口气,慢慢推门进去风饕般的动静滑过,一片人群沸腾的声音弥漫着。
悠悠的时光里,他一眼看到了那个灰色头发的身影,但是下一秒,那个人如水消失在水中鱼打了个摆子卷尾没入水中一般不见了。
问渠着急去追,却被人群冲散了。
问渠不再执着,慢慢观察起四周。
却发现这个白楼却不是他暗想过的任何一个节点,而是所有的叠加态,附加着很多的个节点的痕迹……
他看到了刚刚落成的崭新大厅一角,沙盘模拟器甚至才刚刚揭掉保护膜,人来人往稀稀疏疏围着沙盘模型的身影,没人意识到这个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个节点,同样这些人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节点,他们只是几道孤魂掠影。
问渠只身走向二楼,那些锁紧的门也大开着,原来是本村文化展览室与一些梅花特产手工房……
问渠想要走出去看看高台村,开门发现果然不行,这个白楼单独成了一个节点。
问渠想去四楼看看那个屋子,但发现楼梯是残缺的,迷失在时空里了。
他开始在自己能去到的地方转悠。
一扇门突然出现,问渠怔愣了一秒,倏地排开那门,闪身进去。
打眼看去,是一间疏离落寞的斗室,月光自户牗筛下一两缕轻巧幽寒——正是白楼四楼的休息室。
但是问渠不确定这个时候这间房间是谁使用着的?员工的临时值班休息室?
问渠狐疑着,视线转到那张旧章里提及的石拼床时,他确认就是杜某人住在这里。不,不是这个石头床,而是一人可躺的床。
问渠放心地肆意翻找,可还没有动作,就已经碰上那个攥在手里一上午的笔记本了。
不过这个这个时候它还是锃亮如新的状态,被人毫不在意的放在放在与床一尺远的木桌上。
这本子上果然是有字的,当时问渠的直觉没错。
只是在不知道的某段岁月里,这些字没了踪迹。
问渠举着笔记本盛上月光,表里澄澈间,看清了那些云舒云卷般飘逸的字迹。
是杜某人的日记。
2006年12月28日周三 晴
“老山羊愁出许多茬白头发,真的变成山羊了。
“想吃羊肉串。
“没钱。”
这个日记只有三句,不知所云的记了些牢骚话。
老山羊不会是村长吧?
这天发生什么事了,他要在日记里留下村长的身影呢?!
2007年1月1日,周日小雪
“游客不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初我的项目运行得如日中天时,蛇地伏行阿谀奉承的不是他们?现如今看我摔了跟头,平生素不相识的也要来踩我几脚解恨……”
后面的有些字迹像是被泼墨了一般遮盖住了,不知道是墨水真的洒了,还是人为地撒了。
还有一句“怎么死的”苟延残喘于墨渊团里。
问渠对着月光看那些墨疙瘩,竟依稀辨出一个“火”字来,有没有可能是杜宇口中的火灾呢?
太多的线索被杜某人抹去了,他好像十分清楚一定会有人隔着时空看这些日记,于是故意留下些云里雾里的记录,妄图让后来者与那个时候的他打个照面,这人好似在玩游戏。这天应该对应着蓝溪水境里发生的事情。
2007年1月8 周日大雪
“他们说我是怪物……”
此篇情绪最为激动或气愤,纸张都钩破了个洞,力透纸背!
只此三篇,再没有别的日记了
日记里还夹着一张纸张,并非问渠所猜想的死亡鉴定报告,而是一个女人的照片。
一双狭长凌冽的目光从照片里看过来,挺拔的鼻梁似乎也要刺穿相片给观者一个视觉冲击。
问渠愣了一下,他总觉得自己见过这个人,但是又觉得这个面容特别陌生,这人和杜某人是什么关系呢?对方会把她的相片放到私密日记里……
问渠还想再转一转白楼,变故却突生——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倏地破空而出,袭向问渠腰间!
问渠闪身避过,定睛望去,一片虚无的空白里却撕开一道口子,一截胳膊从中凌厉带风破出。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已经飒沓穿过那到裂痕,赫然落在他面前。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问渠自己。
?!
问渠怔愣的当头,另一个自己已经以雷霆之势朝他发难。
说时迟那时快,问渠闪身飞向另一个自己,抬脚踹向对方腹部。
对方似乎是非常熟悉问渠,早有准备,闪身避开问渠凌空那一脚。
轰隆啪嗒——
问渠踢空的那一脚落在窄床上,那床顿时浑身散架,碎片霎时间落在地上,荡起一片尘埃。
身后破风声传来,另一个自己一脚登在墙上助力,霎地栖在问渠背上身上,双腿快速收回弯曲缠绕在问渠胸部,电光火石间双手缚住问渠的手臂,反手一拉,将问渠关节锁死。
一个十字固制服了问渠。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毫无欺负的泠泠之音冰冷响起,另一个自己心情似乎不太好,根本没给问渠任何交流的机会。
那人单手擒着问渠双臂,左手在空中一挈,一把金光潋滟似残阳铺水中的梭镖兀地显像落入他手中。
刹那间,整个斗室像是处在山崩地坼的夹角里,劫火余灰弥漫在视野里,随着那人的动作盘旋不断成游龙势。
噗嗤——裂帛声响起,他单手握着梭镖抬起对着虚空狠狠一划,刚刚愈合的裂痕再次出现,不断变大,成了可容一人通过的小口。
问渠感觉身上那人的重量突然消失,眨眼交睫间就被拍在自己背后的一只手推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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