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淮南柚清甜

　　第二天清晨，林柚清顶着一对堪比熊猫的黑眼圈，哈欠连天地打开了卧室门。昨晚的梦境太过真实滚烫，以至于她现在看见餐桌上那份熟悉的早餐，脸颊都莫名发烫。

　　果然，三明治、水煮蛋、鲜牛奶，一样不落。而今天，旁边还多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赫然是一管活血化瘀的药膏。

　　她拿起那管药膏，冰凉的触感非但没能镇静心神，反而让她想起昨晚他指尖的温度，以及那句低沉的——“与其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练习，不如找我。”

　　“疯了……”她低声咕哝，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那个已经不太明显的包，仿佛想借此按压下心头莫名的躁动。

　　这种“一边用毒舌精准打击，一边又将所有细节安排妥当”的模式，简直是从小到大，贯穿始终。

　　思绪不受控制地坠回那个被“作业庇护所”拯救的童年。

　　……

　　小小的林柚清趴在书桌上，对着数学练习册上的应用题愁眉苦脸，铅笔头都快被她咬烂了。而旁边的小书桌前，沈橘安背脊挺得笔直，已经快把一本奥数题集刷完了，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唉……”林柚清第N次重重叹气。

　　沈橘安头也不抬，笔尖不停：“噪音干扰。”

　　林柚清鼓起腮帮子，抱着练习册，蹭到他身边，声音讨好：“沈橘安……这道题，水池一边进水一边放水，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满啊？出题的人是不是有毛病？”

　　沈橘安终于停下笔，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这么简单都不会”：“自己想。”

　　“我想不出来嘛！”林柚清开始耍赖，摇晃着他的胳膊，“明天老师要检查，做不完要骂我了！还要请家长！”

　　沈橘安被她晃得没办法，蹙着小小的眉头，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牺牲：“哪道？”

　　林柚清立刻指给他看。

　　沈橘安拿过她的练习册，扫了一眼，然后拿起草稿纸，开始讲解。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语速也快得像机关枪。

　　“……所以，进水管效率是1/15，排水管是1/10，设时间为t小时，列方程：(1/15 - 1/10)t = 1，解得t=30。懂了？”

　　林柚清两眼茫然，像蒙上了一层雾：“……啊？”

　　沈橘安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忍耐。他重新拿起笔，放慢语速，在干净的草稿纸上一步一步拆解，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

　　小沈橘安那时就已经会悄悄用余光观察她的表情，看到她眉头舒展，眼神聚焦，才继续往下讲。

　　“现在呢？”

　　“好像……懂了？”林柚清不确定地点点头。

　　“同类题，再做三道。”沈橘安从自己整齐的文件袋里抽出几张纸，上面是他归纳好的题型。

　　“哦……”林柚清乖乖接过。

　　后来，因为她在那次作业里破天荒得了“优”，高兴坏了的林柚清把自己碎成渣的小熊饼干分了一半给沈橘安。

　　沈橘安看着那饼干的模样，又见林柚清糊着饼干渣渣的手，还舔的黏糊糊那种，皱着眉：“真脏。”

　　但最后，他还是在她期盼的注视下，一点渣都不剩地吃完了。

　　记忆最深刻的，是期末考试前那个晚上。

　　林柚清抱着皱巴巴的作业本和试卷，可怜兮兮地蹲在沈橘安家门口，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沈橘安开门出来倒垃圾，看到她，愣了一下。

　　“沈橘安……”林柚清带着哭腔，“我妈说了，这次数学再不及格，就要没收我所有的漫画书了！那是我攒了好久的！沈橘安，救救我！”

　　小沈橘安板着脸，站在门口看了她几秒，最终还是侧身让开：“……进来。别蹲在门口，碍事。”

　　在沈橘安房间里，他把自己整理的笔记和压的题型重点划给她，讲解得比平时更有耐心。

　　而那一次，林柚清发现，沈橘安押的题，十有八九都出现在了考卷上。

　　成绩下来，数学——80分！

　　林柚清举着卷子，开心到差点找不着北了，最后找到正在树下看书的沈橘安，大声宣布：“沈橘安！你家就是我的‘作业庇护所’！以后请多关照！”

　　彼时的沈橘安，看着她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脸蛋，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耳根微红，嘴上却还是那句：“吵死了。”

　　回忆的潮水裹挟着过往的点点滴滴退去，留下的却是昨夜那个荒唐梦境的碎片。梦里，没有毒舌，没有嫌弃，只有沈橘安靠近的、带着他特有的气息，和他那眼睛里难得的，罕见的、沉溺的温柔……她甚至能回忆起梦中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林柚清，你真是没救了！”她用力咬了一口三明治，仿佛在啃噬自己那不争气的脑回路。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是闺蜜群【今天磕到糖了吗】的未读消息。

　　【@林柚清宝，昨天后续呢？沈大师有没有用他独特的‘沈氏疗法’给你疗伤？[坏笑]】

　　【这孤男寡女，月色朦胧的，就没发生点……嗯？超出纯洁革命友谊的事情？】

　　【我赌一包辣条，橘安哥哥肯定心疼了！】

　　闺蜜们的调笑像一根根小针，精准地扎在她敏感的神经上。她们永远如此，热衷于在她和沈橘安之间寻找任何一点超越友谊的蛛丝马迹。以前她总能理直气壮地反驳，可今天，面对这些戏谑，她竟感到一阵心虚，仿佛那个不可告人的梦境已被公之于众。

　　她唾弃自己，更唾弃那个在梦里竟然……有点沉溺的自己。

　　她点开那个唯一的置顶对话框【沈橘安】。
　　消息记录还停留在昨晚他言简意赅的【到了。】以及她自己的【晚安】。

　　而此刻，下面多了一条他几分钟前发来的新信息：

　　【药膏记得擦。晚上想吃什么？】

　　看，一如既往。冷静，自持，仿佛昨晚那个语出惊人、扰乱她一池春水的人不是他。他依旧是她生命里那个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生活管家”，而她，却因为一个梦，心态率先失衡，变得奇奇怪怪。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回复了一个“跪谢大佬”的讨好表情包。
　　然后打字：【想吃红烧排骨！】

　　指尖敲在屏幕上，她又补发了一条：

　　【沈老师，晚上能再帮我看看新书大纲吗？（乖巧.jpg）】

　　她企图用“正事”来掩盖自己此刻不太纯洁的动机，仿佛这样就能让一切回归“正常”。

　　几乎是在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聊天框顶端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这个迅疾的反馈让她心头一跳。

　　很快，回复跳了出来。

　　依旧只有一个字。

　　【嗯】

　　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情绪。

　　可林柚清却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屏幕，看到他此刻那副了然于胸、带着点无可奈何却又纵容的表情。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又一次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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