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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击的碎片
一种全新的感知,如同无声的潮水,将虞绾淹没。
自从那晚意外引动了体内的冰冷气流,世界在她眼中便彻底变了模样。不再是简单的光线、声音和气味,而是覆盖上了一层无形的、涌动着情绪的薄纱。绝望、恐惧、怨恨、暴戾……这些负面情绪如同黯淡的流光,萦绕在每一个奴隶和半兽人周身,丝丝缕缕,飘忽不定。它们让虞绾感到一种本能的不适,仿佛置身于污浊的泥潭,可小腹深处那团沉寂的冰冷能量,却又对此显露出隐晦的“渴望”。
她开始尝试“倾听”这些情绪,不是用耳朵,而是用那种新生的、模糊的感知力。最初只是被动接收,杂乱无章,如同置身于喧闹的菜市场,各种负面信息冲击着她,让她头晕目眩。她不得不花费巨大的心力去屏蔽、去过滤。
但渐渐地,她找到了一丝规律。
那个总爱在分发食物时克扣份额的监工,他身上散发出的贪婪气息最为浓烈,像腐败的蜜糖,黏腻令人作呕。而“戈尔”,那个嘴角带疤的守卫,他的情绪核心是纯粹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残忍,带着血腥味的快意,当他挥舞鞭子时,这股气息会骤然膨胀。
她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奴隶们更细微的情绪变化。那个总蜷缩在角落里的老奴隶,他的绝望如同沉寂的灰烬,几乎不再波动;而几个新来的年轻奴隶,他们的恐惧则鲜活而剧烈,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活鱼,拼命挣扎。
这些无声的“声音”,成了她理解这个世界、预判危险的另一双眼睛。
然而,体内的那团能量依旧沉寂。它存在着,冰冷而陌生,如同体内多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器官,她能感觉到它,却无法自如地调动。她知道,仅仅被动吸收周围逸散的微弱负面能量,远远不够。
转机发生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
奴隶们被驱赶到营地边缘挖掘壕沟。泥土湿冷沉重,每一下挥动石镐都极其费力。虞绾埋头苦干,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发。在一次奋力扬起石镐时,她感觉小腹那团能量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暴戾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让她几乎想要将石镐砸向旁边监工的头颅。
这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却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立刻停下动作,强迫自己冷静,仔细回味刚才的感觉。不是情绪影响了能量,更像是……能量在某种特定状态下,引动了外界的情绪,并反过来放大了她自身的负面念头?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
当天劳作间隙,她找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背对着其他人。她闭上眼睛,不再试图去“命令”那团能量,而是尝试着去“模仿”它。
她回忆着戈尔身上那股残忍暴戾的气息,回忆着监工们咆哮时散发的憎恶,回忆着奴隶们无声哭泣中的绝望……她将自己沉浸在这些情绪的回忆里,不是去感受,而是去模拟它们的“频率”,一种玄而又玄的波动。
起初毫无动静。但当她集中精神,模拟那种最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绝望时——不是她自己的绝望,而是一种更宏大、更冰冷的,仿佛源于世界本身的阴暗面——她小腹那团能量,终于有了一丝回应。
它不再是被动吸收,而是如同沉睡的深渊睁开了一丝眼缝,极其缓慢地,按照她精神引导的、模拟出的“绝望频率”,开始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旋转。
就在这一瞬间,以虞绾为中心,半径数尺内的阴影,似乎变得格外浓重了些。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微微扭曲、吸收,温度也似乎下降了一两度。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属于营地的、固有的压抑感,陡然增强了微许。
离她最近的一个原本只是麻木坐着的奴隶,忽然毫无征兆地蜷缩起身体,将头深深埋进膝盖,发出了一声压抑至极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啜泣。这哭声不大,却充满了彻底的、令人心碎的绝望。
虞绾猛地睁开眼睛,中断了那种模拟。
周围的异样感瞬间消失,温度恢复正常,只有那个奴隶低低的啜泣声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成功了!
虽然效果微弱得可怜,范围也极小,但她确实……主动引动了外界的变化!不是物理上的力量,而是情绪和氛围层面的影响!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这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力量,阴郁、诡谲,如同操纵人心的暗影。它不够光明,不够正大,甚至带着些许邪异。但在此刻的她看来,这却是绝境中唯一照进来的、属于她自己的光。
她轻轻按在小腹上,那里,那团冰冷的能量在短暂的活跃后,似乎消耗了一丝,重新归于沉寂,但虞绾能感觉到,它比之前……更“听话”了一点点。
力量。这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尽管它如此微弱,如此难以掌控,并且似乎与阴影和负面情绪为伍。
她抬起头,望向营地中心那个悬挂着骨串的巫师棚屋,目光幽深。
老巫师依靠的是药草、骨杖和咒语,而她,似乎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条更隐蔽,更危险,或许……也更适合在这黑暗泥沼中生长的路。
就在她心神微微激荡,体内那丝暗影之力尚未完全平复的刹那,一股阴冷黏腻的感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猛地缠绕上来!
虞绾浑身一僵,瞬间将全部心神收敛,那团能量被她强行压回最深处,所有外溢的感知戛然而止。她低下头,做出和其他奴隶一样疲惫麻木的样子。
但已经晚了。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缓慢,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韵律。周围的奴隶如同被惊动的鹌鹑,纷纷将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屏住了。
虞绾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一袭肮脏的黑袍下摆,和一根挂着细小颅骨和羽毛的骨杖。
是那个巫师!
他停在了虞绾身后不远处,没有说话。但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背上,仿佛要穿透她破烂的衣衫,窥探她体内隐藏的秘密。
虞绾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能感觉到,巫师的感知在她周身盘旋,带着探究和一丝……疑惑?
是因为她刚才那瞬间泄露的力量波动吗?还是他发现了别的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终于,那根骨杖抬了起来,冰冷的杖尖隔着一段距离,虚虚点向虞绾的后心。
一个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用的是半兽人语,语调古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跟我来。”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只有这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锁链,骤然套上了她的脖颈。
周围的奴隶们投来混杂着恐惧、怜悯和一丝幸免于难的眼神。被巫师选中,几乎与死亡画上等号。那个脸上有鳞片的奴隶凄惨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虞绾的身体有瞬间的冰冷,血液仿佛都冻结了。巨大的危机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跟他走?去那个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棚屋?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残酷的测试?变成失去神智的废人?还是被解剖研究?
无数恐怖的念头闪过,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
她缓缓地、极其顺从地转过身,依旧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甚至没有抬头看巫师一眼,只是默默地、一步一顿地,走出了奴隶的队伍,站到了那袭黑袍的阴影之下。
骨杖指向营地中心的方向。
虞绾迈开脚步,跟在巫师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她能感觉到背后无数道目光,有监工残忍的嬉笑,有奴隶麻木的注视。雾气尚未散去,缠绕在她身边,却不再带来隐匿的安全感,反而像是送葬的挽纱。
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小心翼翼维持的、在劳作中苟活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她被迫站到了悬崖边缘,要么坠落深渊,要么……抓住崖壁上那根可能并不结实的、名为“暗影”的藤蔓。
体内的那团冰冷能量,在极致的危险压迫下,似乎凝实了一丝。
她轻轻吸了口气,将翻涌的心绪死死压住。
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她也必须去闯。
生存还是毁灭,答案或许就在那座悬挂着骨串的棚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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