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真的不是人？

　　一直忌讳提到的字，最终还是被老人说了出来。

　　王娟反倒冷静下来，不再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满身戒备。她连哄带骗地让老人回到了屋内，对严洺熙他们讲述她所知道的事。

　　“隔壁夫妻是去年成婚的，李秀才还给邻里都送了喜饼，看得出来很喜欢这个新娘子。两人一向恩爱，几乎没红过脸，柔娘温柔贤惠，他们生活宽裕一些，还会经常帮衬邻里......就在前两日，李秀才突然整天在外面喝酒，刚开始还以为只是有些应酬，直到他连着两天夜不归宿，我们才知道，是小两口之间出了问题。我和娘还去隔壁安慰过柔娘，我是从我娘的话里猜到的，柔娘竟然是妖！李秀才不知怎地，发现了这件事，一时接受不了，才躲到外面喝酒。没想到，后来就发生了这种事。”

　　......

　　严洺熙和王少安听完后，与二人道了别。

　　从王娟口中得到的答案，与他们之前了解的相差无几。

　　认识柔娘的人，对她的印象都很好，是以，即使知道柔娘是妖族后，也有人愿意如常待她。

　　这样的妖，真的会在身份被发现后，就杀人吗？严洺熙问王少安：“你怎么看？”

　　没等到王少安的回答，他一转头才发现，这人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打量着他。

　　接触到严洺熙的目光，王少安取出挂在腰间一直当装饰的折扇，“唰”地展开，风度翩翩地扇着，促狭道：“怪不得刚才挨打的是我啊，原来老人家是把我当成那位秀才，把你当成狐妖了啊。严少侠面如冠玉、神清骨秀，说是狐妖，倒也合理。”

　　严洺熙一时无语。

　　沉默片刻后，他习以为常地无视掉王少安，继续说道：“听起来，是狐妖的身份被发现，那秀才逃避几日后，也许回家后，狐妖和他发生了冲突，因此痛下杀手。”

　　“说得通。”王少安收起手里的扇子，不置可否，“但巧合太多了，你信吗？”

　　“这里面一定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严洺熙摇摇头，想到了替柔娘遮掩形迹的黄烨，“有一个人，也许知道些不一样的东西。”

　　......

　　除妖司戒律堂内。

　　黄烨接受完刑罚，需要完成的任务也重了几分，如今正在戒律堂地下的水牢打扫，伤口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隐隐作痛。

　　听到严洺熙找他微微一怔，便默默跟着传话的弟子走出去。

　　严洺熙才见到人便发现，一日不见，黄烨的身形似乎又矮了几分。

　　他想了想，问道：“你对狐妖柔娘有多少了解？”

　　黄烨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了严洺熙一眼，复又低下头，木讷地回答：“不够了解。”

　　严洺熙敏锐地发现，他对提到柔娘有些抗拒，便接着问：“你可知道她为何会杀了那秀才？”

　　对此，黄烨倒是不假思索地反问：“妖族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语气生硬，想来是有些怨气，也不知道是对谁。

　　严洺熙心里有了计较，他微眯着眼，上下打量了黄烨一番，语气嘲讽：“既然不够了解，你是如何敢替她遮掩妖气，当她在京城潜藏的帮凶的？”

　　黄烨垂在身旁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低着头一言不发。

　　严洺熙继续激他：“你真的封印了那狐妖的妖力吗？还是本就与她勾结，故意纵容她杀人？”

　　黄烨霍然抬起头，对严洺熙怒目而视：“严师兄慎言，司主早已做了决断，师兄空口无凭，只一张嘴便要恶意中伤吗？”

　　严洺熙施施然地看着他：“既然不是，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为何会帮那狐妖？又为何不知她能够动用妖力？”

　　上头的怒气很快便消了下去，黄烨面露后悔，再次垂下头。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却是说起了那书生李廉：“李廉早早便过了院试，在乡里也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可惜人外有人，寒窗苦读数十载，却只能是个秀才。如此勤勉，但凡有半分天赋，何至于屡试不中。”

　　严洺熙见他愈发愤懑，便只是静静地听着。

　　对于天赋平平的人，旁人若劝诫他甘于平凡，反倒是一种残忍。

　　黄烨宣泄过情绪后，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他收敛了眼底的情绪，生硬转口：“柔娘在进京前认识了李廉，我见他们恩爱有加，便想成全他们一场......对柔娘，我并非毫无防备，只是见她实力不强，对封印妖力也接受良好，便决定冒险尝试。在那之后，不放心还找人试探过几次，即使受伤，她也没再动用过妖力。”

　　“实力不强？”这与严洺熙印象中的可不同。

　　“可能从一开始我就被她骗了。”黄烨面无表情地说着，紧握地双拳却泄露他内心的不平静。

　　真相已经无从考究，如今严洺熙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比如——

　　“封印是如何完成的？之后你能感应到封印吗？”他问道。

　　“能，但是不明显。”只是描述也许不够清楚，黄烨在严洺熙面前抬手，慢慢调动体内的力量，不同于之前看到清晰的金线，黄烨只汇聚出一团淡淡的金光，严洺熙甚至感觉，他似乎可以吞并黄烨手上的力量。

　　这让他不太舒服，有种体内这股力量是活物的错觉。

　　黄烨对严洺熙的感受浑然不觉，随着驭兽法的运转，他的袖子上突然鼓起一个小包，一只体型娇小的白鼠，从他的袖口钻了出来。似乎很少活动，迷迷瞪瞪地顺着手臂爬到了黄烨的肩膀上。

　　“我天赋太差了，即使日夜修炼，和阿鼠的联系也不够强，只能简单地唤他出来。”黄烨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小鼠的下巴，见它用嘴轻轻蹭着手指，才露出了一丝笑意，“封印需要将驭兽的力量分出来一些，罩住妖族的妖丹。也许是我学艺不精，只能感应到封印是否存在，旁的就不知道了。”

　　“你确定在与狐妖打斗时，封印还在，直到她死后才消失？”

　　严洺熙的问话让黄烨一时有些踌躇：“若无意外是这样的，感应一直存在，在发现柔娘杀人后，我没有刻意再去探查。而且她死后，封印应当没有消失，只是我感应不到了。”

　　“我明白了。”严洺熙点头，“既然这样，恐怕还需要你和我去一趟大理寺，确认封印是否还存在。”

　　......

　　在去往大理寺的路上，黄烨告诉严洺熙，封印妖族的妖力的过程中，妖族不能有半点反抗的心，否则无法成功，至少对他来说需要如此。

　　这也是他选择相信了柔娘的一个重要原因。

　　大理寺内。

　　王少安收到严洺熙的消息，在大理寺门口，将两人引了进去。

　　刚进门，便撞见了路过的官员。

　　“王少卿。”官员一脸笑意地同王少安打了个招呼，瞧见他身旁穿着除妖司服饰的两人，问道，“这是......？”

　　“李大人。”王少安只是回了个礼，没有想要互相介绍的意思，“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大理寺收了具妖族尸体，魏大人怕有什么问题，吩咐我去除妖司请人来处理一二。”

　　听到王少安的话，李大人脸上的笑意又灿烂几分，向二人拱手行礼：“原来是除妖司的高徒，难怪气度不凡。真是有劳二位少侠了。”

　　严洺熙看懂王少安的态度，与黄烨只是背脊挺拔地站在一旁，略微点头，当作回礼。

　　李大人浑然不在意，只是识趣地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下官还有文书要整理，便失陪了，不打扰王少卿办事。”

　　待人走后，王少安才悄声对严洺熙说：“好像是端王的人，具体我也忘了，反正是被人放进大理寺的，魏大人也清楚。”

　　到了客房，已经提前有人将狐妖的尸体抬了过来。

　　大约是做过清理，已经看不出狐狸身上的血迹，它蜷缩在一张草席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黄烨碰了碰狐狸伤口处的皮毛，神情有些复杂。他与柔娘接触其实不多，但从未想过，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会突然动手杀人。

　　无论再多感慨，如今面前也只剩下一具尸体。

　　黄烨将手放在尸体身上，调动驭兽法仔细查探，良久才收回手，说道：“她的妖丹已经破碎，本来笼罩着妖丹的力量已经完全分散，我只能知道封印的确存在过，没有办法确定是什么时候失效的。”

　　然而等他回过头，身后的两位，一位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目光茫然；另一位听得懂的，正眉头紧锁地看着尸体，思绪显然在别的地方。

　　听到黄烨的话，严洺熙才回过神来，他一言不发，上前轻轻翻过尸体，露出了狐妖被齐根削断的前爪。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不是当晚与我交手那个狐妖的尸体。”在王少安和黄烨跟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时，严洺熙笃定地说道，“我与狐妖交手时，砍伤了她的爪子。调换的人伪造了这一点，但黯骨剑较为特殊，那人没能伪造出伤口正确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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