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

　　苍梧山的秋雨连下了三天，云雾裹着寒气贴在凌霄殿的窗棂上，凝成细碎的水珠。云清羽正坐在窗边整理灵草笔记，指尖刚触到“凝露花需避寒雾”的批注，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异样的骚动——不是弟子们修炼的呼喝，也不是灵禽的啼鸣，而是一种带着铁锈味的风，卷着细碎的黑色雾气，从山门方向飘了过来。
　　“十师姐，你快看！”守殿的小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来，手指着山门的方向，声音发颤，“那、那是什么？”
　　云清羽放下笔记快步走到殿外，目光刚越过广场，心脏就猛地一缩。只见原本飘着白絮的山门处，此刻裹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黑雾里隐约站着个粉色衣裙的身影，发间那支珍珠钗还在，却蒙着一层灰败的暗芒，连缀的珍珠都失去了光泽，像结了层霜。
　　“二师姐？”有弟子试探着喊了一声，话音刚落，黑雾突然散开半寸，露出李烁伊的脸——那张原本白皙骄纵的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眼底沉着一团黑雾，连笑的时候，嘴角都透着股阴恻恻的冷意，“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云清羽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清心草香囊，指尖能感觉到灵力在微微发烫。三个月前，李烁伊因为私自偷学禁术被宗主罚去后山思过，没几天就不见了踪影，宗门派人找了半个月，只在思过崖下找到一支断了的珍珠钗，所有人都以为她坠崖了，可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李烁伊，却又完全不是她了——从前她的灵力是暖黄的，像晒过太阳的棉絮，可现在，她周身绕着的黑气，连旁边的古松都在微微枯萎，松针落下来，一碰到黑气就化成了灰。
　　“你……你去哪里了？”大师兄林风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语气里带着警惕，“你身上的黑气是什么？”
　　李烁伊嗤笑一声，抬手拂过发间的珍珠钗，黑气顺着她的指尖缠上钗身，原本光滑的钗头瞬间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去哪里？自然是去学真本事了。不像在这补天教，练了三年还是二级灵力，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比不过。”她说着，目光扫过云清羽，眼底的黑雾翻涌得更厉害，“十师妹，听说我走后，你在宗门里很风光啊？三级灵力，还得了宗主的赏？”
　　云清羽皱着眉，后退半步护住身后的小弟子：“二师姐，偷学禁术本就不对，你身上的黑气邪性很重，再用下去会伤及自身的，快跟我们回去见宗主，或许还有补救的办法。”
　　“补救？”李烁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大笑起来，黑气随着她的笑声四处扩散，广场上的白玉石都被染得发暗，“我需要补救吗？你看！”她突然抬手，一道黑色的灵力朝着旁边的木桩打去——那木桩是用千年楠木做的，寻常灵力打上去顶多留个印子，可这黑气一碰，木桩瞬间就黑透了，还冒着细小的黑烟，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弟子们都惊得后退，云清羽却往前站了站，指尖凝聚起淡蓝色的灵力：“二师姐，这邪术会吞噬你的心智，你醒醒！”
　　“醒？我现在才清醒！”李烁伊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黑气裹着她的身形，瞬间就冲到了云清羽面前，“以前我蠢，被你们骗着守那些破规矩，现在我有了力量，就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不是灵力高吗？今天我就废了你的灵力，看你还怎么跟我抢！”
　　黑色的灵力带着刺骨的寒意袭来，云清羽连忙侧身躲开，灵力擦着她的衣袖过去，打在身后的石阶上，留下一个冒着黑烟的坑。她刚想反击，就看见李烁伊的动作顿了顿，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那邪术虽然厉害，却显然还没完全适应她的身体，用一次就会反噬。
　　“二师姐，你看你已经被邪术伤了，快停下！”云清羽趁机喊道，心里却沉了下去。以前的李烁伊虽然骄纵傻气，可眼里还有少年人的鲜活，现在她的眼底只有贪婪和戾气，连咳嗽的时候，盯着自己的眼神都像淬了毒。
　　李烁伊抹掉嘴角的黑血，眼神更冷了：“少废话！今天要么你跪下来给我认错，要么我就毁了这灵草园，让你们所有人都练不成功！”她说着，转身就朝着山后的灵草园飞去，黑气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尾迹，像一条黑色的蛇。
　　云清羽立刻追了上去，心里又急又乱。灵草园里种着不少珍稀灵草，要是被黑气染了，不仅今年的收成没了，连土地都可能被污染。更重要的是，她看得出来，李烁伊根本控制不住那邪术，再这么用下去，不等别人动手，她自己就会被邪术吞噬。
　　追到灵草园门口时，云清羽正好看见李烁伊抬手对着凝露花丛施法，黑色的灵力刚要碰到花瓣，她立刻凝聚起所有灵力，一道淡蓝色的屏障挡在了花丛前。“砰”的一声，黑白两道灵力撞在一起，气浪把周围的清心草都吹得倒向一边，云清羽被震得后退了两步，手臂发麻，而李烁伊则被反弹回去，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大口黑血。
　　“你找死！”李烁伊挣扎着爬起来，黑气在她周身翻涌得更厉害，连头发都飘了起来，“我本来不想伤你，是你逼我的！”她双手结印，黑气在她面前凝成一把黑色的长剑，剑身上还冒着细小的火星，“这是‘蚀魂剑’，被它碰到，不仅灵力会被吸干，连魂魄都会被吞噬，你怕不怕？”
　　云清羽握紧了袖中的清心草香囊，指尖的灵力更稳了。她不怕李烁伊的剑，却怕那个曾经只会耍小脾气的二师姐，真的彻底消失在这黑气里。“二师姐，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可邪术不是正途，你要是想提升灵力，我们可以一起找宗主请教，我也可以把我的修炼心得告诉你，只要你放弃邪术，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烁伊愣了一下，眼底的黑雾似乎淡了一丝，可很快又被戾气覆盖：“心得？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以前我就是太傻，才会被你们当傻子耍！你灵力高，师父疼你，所有人都向着你，我呢？我只能被你们笑话！现在我有了蚀魂剑，就能让你们所有人都怕我，再也没人敢笑话我！”
　　她举着蚀魂剑朝着云清羽冲过来，剑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刮得云清羽的脸颊生疼。云清羽知道不能再退了，她深吸一口气，将灵力凝聚在指尖，按照《补天心法》里的招式，对着蚀魂剑轻轻一点——淡蓝色的灵力像流水一样缠上剑身，黑色的剑气瞬间就弱了几分。
　　李烁伊没想到她的剑会被压制，愣了一下，随即更怒了：“你还藏着招式？你果然一直在骗我！”她加大了灵力输出，黑气顺着剑身蔓延，想要吞噬云清羽的灵力，可刚碰到淡蓝色的灵力，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烧红的铁碰到了水。
　　云清羽能感觉到，李烁伊的灵力虽然邪性，却很不稳定，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她的邪术就会再次反噬。可就在这时，李烁伊突然改变了方向，蚀魂剑朝着旁边的灵草屋挥去——那里住着灵草园的园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此刻正扶着门框看着她们，手里还拿着水壶。
　　“不要！”云清羽惊呼一声，连忙扑过去挡在园主面前，淡蓝色的灵力凝聚成盾牌，挡住了蚀魂剑的攻击。“砰”的一声巨响，盾牌裂开了一道缝，云清羽被震得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李烁伊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可很快又被狠戾取代：“你还想护着别人？我今天就要让你看看，得罪我的下场！”她举着剑再次冲过来，可刚跑两步，就突然捂住胸口，倒在地上抽搐起来，黑气从她的七窍里往外冒，像要把她整个人都裹进去。
　　“二师姐！”云清羽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过去帮她，却被园主拉住了。“十小姐，别过去，那邪术正在反噬她，你现在靠近，会被黑气缠上的。”园主叹了口气，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李烁伊，眼神里满是惋惜，“这孩子，以前虽然骄纵，却也没坏心眼，怎么就走上了这条路呢？”
　　云清羽看着李烁伊蜷缩在地上，粉色的衣裙被黑气染得发黑，珍珠钗掉在旁边，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她想起第一次见李烁伊时，那个叉着腰说“我是二级灵力”的骄纵少女，想起灵草园里她因为采不到凝露花而蹲在地上哭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宗主景浩带着几位长老赶了过来。看到地上的李烁伊和周围的狼藉，景浩的脸色沉了下来，抬手一挥，一道金色的灵力笼罩住李烁伊，黑气碰到金光，瞬间就缩了回去。
　　“孽障！”景浩的声音带着痛心，“我罚你去后山思过，是想让你反省，你却偷跑出去学
　　禁术，还敢回宗门作乱，你可知错？”
　　李烁伊被金光困住，挣扎着抬起头，眼底的黑雾已经淡了不少，却依旧带着不甘：“我没错！是你们不看重我，是这补天教容不下我！我只是想变强，想让你们都不敢再笑话我！”
　　景浩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失望：“变强不是靠邪术，是靠心性和努力。你本有机会成为一名好弟子，却因为贪念和嫉妒，走上了歪路。今天我暂且饶你一命，把你关在锁灵塔，希望你能在塔里好好反省，若是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念师徒之情。”
　　说着，景浩抬手一挥，金色的灵力裹着李烁伊，朝着锁灵塔的方向飞去。李烁伊在灵力里挣扎着，回头看向云清羽，眼神复杂，有恨，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可最终还是被金光带走，消失在云雾里。
　　云清羽站在原地，看着李烁伊消失的方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秋雨又下了起来，打在灵草园的叶片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弯腰捡起那支黑色的珍珠钗，指尖能感觉到残留的邪性，却也隐约能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这支钗上的珍珠，曾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十师姐，别太难过了。”园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路，能不能走回来，全看她自己了。”
　　云清羽点点头，把珍珠钗放进袖袋里。她知道园主说得对，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要是当初在灵草园里，她没有拦着李烁伊采凝露花，要是在大殿上，她没有说出自己的灵力等级，李烁伊会不会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雨越下越大，云雾裹着灵草园，远处的锁灵塔在雨雾里若隐若现。云清羽握紧了袖中的珍珠钗，心里默默想着：二师姐，希望你能在塔里好好反省，别再被邪术迷惑了。若是有一天你能回头，我还愿意把我的修炼心得告诉你，还愿意陪你一起去灵草园，看看那些开得正艳的凝露花。
　　——
　　锁灵塔的铜铃在雨雾里晃了三天，云清羽袖袋里的黑色珍珠钗却总在夜里发烫，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碎炭。这天清晨，她刚把熬好的清心汤送到灵草园，就看见园主蹲在西侧的篱笆边，正对着一团沾着露水的灰毛出神——那毛软乎乎的，尾尖带着点白色，像极了上个月她在思过崖下救的那只流浪猫。
　　“园主，这是……”云清羽凑过去，指尖刚碰到那撮灰毛，突然觉得指尖一阵发麻，像是有细小的电流窜过，“这毛不对劲。”
　　园主点点头，把灰毛放在掌心，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小镜。镜面一照，灰毛上瞬间浮现出淡淡的黑色纹路，跟李烁伊身上的黑气纹路一模一样。“这不是普通的猫毛，是妖兽的绒毛。”园主的声音沉了下来，“上次你说在思过崖下救了只猫，是不是就是长这样的？”
　　云清羽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点头：“是！那猫当时腿受了伤，我给它敷了止血草，还喂了灵米糕，后来它就钻进树林里不见了。难道……”
　　“恐怕就是它。”园主把青铜镜收起来，眉头皱成一团，“这种妖兽叫‘蚀心猫’，能化成人形，还能钻进人的识海，吞噬人的执念，再用黑气控制人的身体。二师姐会变成这样，肯定是被这妖兽缠上了。”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云清羽心里。她想起那天在思过崖下，那只灰猫看着她的眼神，明明带着点温顺，可现在想来，那温顺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还有李烁伊消失前，总说“后山有只猫跟着我”，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闹脾气，没人当真，现在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猫，是要夺她身体的妖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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