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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
第二日一早,宋云熹是被一阵交谈声吵醒的。
两个人站在她的棺材旁说话。
“娘,你说咱们这样能行吗?”一个公鸭嗓子的男声问。
另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轻哼:“有什么不行的,那帮土匪都说她被烧的渣都不剩,今日只要这棺材一入土,剩下的东西,还不都是咱们的。”
她原以为遇上火灾身亡不过是婶婶随便找的说辞,却不想是那帮匪徒告诉她的,想来是他们怕事情搞砸了惹麻烦,所以干脆将她的出逃编造成了火灾身亡。
看来这就是她亲爱的婶婶赵琴和那废物堂弟宋乾了。
她那倒霉弟弟人如其名,资质平庸,毫无建树,却偏偏眼高于顶,不甘平凡,这些年以做生意为借口不知给别人送了多少银子。
家里铺子和原主父母外出行商赚到的银子差不多一半被他娘拿来给他擦屁-股了。
一想起这些她就心痛不已。
那都是她的钱啊!
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的钱从他们手里夺回来。
她悄悄抬起上身,露出两只眼睛,趁其他人都在转身背对着她的时候,透过棺材间的缝隙观察外面。
灵堂前的院子里围满了人,看衣着大部分应该都是附近的百姓,但也有不少衣着华贵的人携妻前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在与他们攀谈,那应该就是她的二叔宋文博了。
而赵琴则身着一条设计颇为精巧的素白长裙,在一旁与几位夫人交谈,不知说起什么话题几人都笑起来,从面上看一派和乐融融,俨然已经忘了这是丧礼。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宋文博和赵琴向几人暂辞,重新回到灵堂的棺材旁。
“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开始吧。”
宋文博掩住还未收敛的笑,换上一个沉重的表情。
“很高兴各位能够在百忙之中给我宋某一个面子,来参加我侄女宋云熹的丧礼。”
“今日站在这里,是我这一生中最艰难,也是最心痛的时刻。这段时间,我们宋家的噩耗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先是我的大哥和大嫂在海上遇难,再是我的侄女被匪徒掳走,丧身火海。一夕之间痛失三位亲人,让我这心犹如刀绞般疼痛。”
“这段时间以来,我常常夜不能寐,整夜整夜地想起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回忆那些稀松平常,如今却再也无法重来的时光。”
“我曾在大哥大嫂的坟前发誓,会好好保护他们的女儿,可却未曾想到,还没过多久,就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对不起他们。”
说到这,他哽咽着换了口气,似乎悲伤过度,身体还晃了一下。
旁边的宋乾伸手扶了一下,面露忧色。
“爹,您注意身体。”
宋文博拍拍儿子的手,才又接着说道:“愿他们一家三口能在地下团聚,来世重新结缘。 ”
赵琴接过话:“大哥大嫂常年在外奔波,阿云从小便在我身边长大,阿云乖巧懂事,我早已视如己出,出了这些事情,我们都很心痛。”
“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用一切换她回来。”
“可惜没有如果,我们非常思念她,也很舍不得,却也明白离别的这一刻总要到来,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让逝者得到安息,今日会在此封棺,让她入土为安。”
赵琴说着说着,发现宾客们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一个个都惊恐地指向她身后。她不明所以地回头,就看到本该被火烧的渣都不剩的人正坐在棺材里,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吓得一个倒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宋云熹早在她说“逝者得到安息”时就已经听不下去,一把推开棺材板自己坐了起来。
此时手脚麻利地从棺材里爬出来,慢悠悠的,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俯下身看着她惊恐的双眼。
“亲爱的婶婶,很高兴你这么想念我。”
“啊!”赵琴被吓得不轻,此时顾不得什么形象,手脚并用地往后退,色厉内荏:
“你,你是什么东西,我警告你不要过来!”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他们明明把你……”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紧急闭上了嘴。
“把我怎么了?”
宋云熹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直到把她逼到棺材旁退无可退,才蹲下身亲昵地抱了抱她,张嘴在耳边低语:“我亲爱的婶婶,你敢说出之前对我做了什么吗?”
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赵琴被吓懵的脑子缓过来,再怎么迟钝都明白,她这是被人耍了,宋云熹压根就没死!
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想怎么样?”
宋云熹松开手站起身,面向宋文博和宋乾,欣赏够了他们脸上青黄交加的表情,才遗憾地摇摇头。
“我不想怎么样啊。”
“我也同样放不下你们,所以这不是回来看你来了吗?”
“婶婶方才还说愿意用一切换我回来,如今我回来了你们又不乐意,实在太令人难过了。”
“你们说对吗?”
最后一句话是对宾客们说的。
而宾客们,早已经被这一连串发展给惊呆了。
“不,你不可能是阿云。”
赵琴此时已经爬起来迅速回到了宋家父子俩身旁,顿时仿佛找到了靠山,腰杆挺直,脸上满是倨傲之色,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众人皆知阿云被山匪掳走葬身在了火海,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在,在棺材里睡了一-夜!”
“再者我的侄女温柔贤惠,最是知书达理,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出格之事,简直是荒谬!”
她明白,宋云熹如今回来无外乎是为了那笔遗产,她必须咬死了不承认,哪怕样貌一样,她也可以说成是妖鬼易容,否则事情败露,她不仅一分钱都得不到,还会背上一个残害侄女的罪名,锒铛入狱。
对,只要咬死了,她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就是宋云熹,难不成还能把她爹妈挖出来滴血认亲吗?
她赵琴筹谋许久,决不允许败在这里!
她眼神逐渐狠厉,微偏过头,眼神示意一直安静呆在旁边的道士上前。
白发白须,一身道袍的老者缓步上前,右手臂弯里的拂尘换到左手,右手食指中指一并,指着宋云熹大喝:
“我乃蜀山的道士,尔等是何处来的鬼怪在这冒充逝者装神弄鬼,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看她没反应,又从兜里掏了把东西,劈头盖脸地往她身上丢。
宋云熹被这一连串操作搞得愣了下神,没来得及躲开,任由那些小东西砸到她身上又滚落,稀稀拉拉地撒了一地,低头一瞧,是被朱砂染成赤色的糯米。
“呦,居然连道士都请来了,这是有多怕我变成厉鬼回来找你们啊。”
弯腰抓了满满一把糯米起身,将手摊开在所有人面前,笑容满是讥诮:
“如何,这样能证明我是‘人’了么?”她特意咬重了“人”这个字。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你们这么怕,不会是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赵琴此番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承认她的身份,想把她打成妖怪,最好是能把她架在火堆上烧死处理,就算不成,也必须把她赶出去。
她倒是不介意和他们撕破脸皮,毕竟原身父母已经不在了,那剩下的宋家,准确来说,是剩下的宋家人,对她来说,便是累赘。
上岸第一步,先斩意中人。
对她来说,可能就是暴富第一步,先断来时路。
毕竟她的目标,可不止宋家这点东西。
她以后的路,可不能被这些除了血缘以外毫无关系的蛀虫给妨碍了。
那老者见一计不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纸,用朱笔在上面写了一堆鬼画符,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了宋云熹额头上,又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一边用手指沾上瓶子内的液体往她身上撒,一边念念有词。
宋云熹:“……”
她面无表情地揭下了那张显得她愚蠢无比的符纸。
看他还想继续掏出东西,宋云熹耐心彻底告罄,似笑非笑。
“老头,别做无谓的尝试了,都说了我是人不是鬼。”
“与其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不如拿把刀给我捅上一下可能还死的快点。”
她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要不是想让这些封建愚昧的人们彻底信服,她才懒得陪他们玩这种无聊幼稚的游戏。
那道士被嘲讽得脸色难看,抬起下巴“哼”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宋家,连赵琴在身后叫他都没搭理。
赵琴气急败坏地瞪了宋云熹一眼。
宋乾终于逮到机会说话:“既然你没死为何不回来,害得爹娘以为你出事了,这段时间是茶不思饭不想。让长辈为你如此忧心,可真是不孝。”
宋文博连忙制止他:“阿乾,别这么说,你姐姐没事就好。”
说完又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阿云,既然你没事,为何不早点回家,害得我们以为你出事了。”
宋云熹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给她扣上了不孝的帽子,无语得想笑,张口就是编。
“我其实已经死过一回,都进了阎王殿,阎王爷查了卷宗,看我这辈子行善积德,又是被奸人所害,所以想让我投个好胎。”
“我生前死于火灾,长时间接触高温身体缺水口渴,所以我就倒了杯茶来喝。”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杯茶水下肚后,整个人瞬间精神一振,头脑一片清明,感觉身轻如燕,睁开眼就回来了。”
围观的人群顿时哗然。
“居然有这么神奇的茶,能让人起死回生?”
“说不定是真的呢,那可是阎王殿,普通人哪有人进过阎王殿?”
“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茶水,让常人喝了岂不是能延年益寿?”
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宋云熹笑眯眯地,顺势推广了一波茶楼。
“各位同乡们感兴趣的,可以关注翠茗轩后续推出的新品,我在阎王爷那儿把做法都学会了。”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剧烈的掌声,还有不少人认出她就是翠茗轩的东家。
宋家父子三人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宋云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既然你们承认我回来了,那正好,咱们来谈一下我父亲的遗产怎么样。”
宋乾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什么遗产?”
“就是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手上用的,外出玩的这些。”宋云熹嗤笑一声,边说边点出他身上一处处奢华的装饰物,“怎么用的时候不问,让你还就开始装糊涂了呢?”
宋乾脸色涨的通红,指着她的手指气的发-抖:“你放屁!这些都是我自己赚回来的!”
“是么,那你可真厉害。”
宋云熹轻轻回了一句,不置可否,宋乾气的脸红脖子粗。
还是赵琴开口打断了他们。
她脸色同样不好看,咬牙切齿:“想继承家产可以啊,你有凭证吗?”
“什么凭证。”
“宋家家主玉佩。”
这几个字一出,轮到宋云熹愣了。
她几乎是瞬间就想起自己昨天当的那块玉佩。
不会吧……
仔细一想,那玉佩的材质做工皆为上乘,确实不像凡品,而且是他父亲临走前留下的。
宋云熹有些懊恼,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让她没时间仔细思考,从而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是她的失策。
赵琴看着她的脸色,好像明白了什么,表情渐渐由阴转晴,语气高傲。
“宋家规定,想要继承家产的人必须要有上一任家主留下的家主玉佩。”
“你有吗?”
宋云熹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头上的弹幕。
那消失了整整一天的弹幕。
【主播别怕,救兵马上就要来了!】
赵琴好像终于扳回了一局的公鸡,整个下巴高高扬起,正打算再挤兑她几句,却被人打断。
“谁说我们没有?”
一道熟悉的清朗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一瞬间,宋云熹好像又闻到了绵密如稠的琥珀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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