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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睿
时间点是叶濯缨投资赵文嘉的“深度求索”一周后。
地点在叶家老宅,一个浸润着书香与墨韵的宁静庭院。夏末的午后,阳光透过繁茂的葡萄藤架,洒下斑驳的光点。
叶濯缨正坐在院中石凳上,面前是一副精致的梨花木围棋棋盘。他执黑,对手是他的哥哥叶濯舟。年仅十一岁的少年,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专注地落在纵横十九道上,落子清脆,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果决。棋局已至中盘,黑白大龙纠缠,杀机四伏。
叶濯舟落下白子,形成一道看似坚固的外势,嘴角带着一丝兄长对弟弟的温和笑意:“小缨,这盘你可要小心了。”
叶濯缨没有立刻回应,指尖夹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空,久久未落。他的目光穿透了局部的厮杀,似乎在演算着更深远的变化。整个庭院只剩下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濯舟!你上次说的那个项目计划书,我带来了,赶紧帮我看看……”一个清朗而富有磁性的年轻男声响起。
叶濯缨和叶濯舟同时抬头。
来人正是二十岁的汤睿。他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浅蓝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身形高挑,眉眼俊朗,此刻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锐利而充满活力,像一头刚刚结束奔跑的年轻猎豹,浑身散发着属于商业世界的勃勃生机。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显然是有急事找叶濯舟商量。
然而,当他看到石桌旁的叶濯缨时,脚步猛地一顿,话语也戛然而止。他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显然没料到叶濯舟的弟弟是这样一个……看起来过分年幼的孩子。尤其这孩子还正和他哥哥下着围棋,那架势,绝非孩童玩闹。
叶濯缨也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观察一件新奇的仪器,带着纯粹的好奇与审视。
汤睿迅速收敛了惊讶,换上得体的笑容,带着点对小朋友的友善语气,主动打招呼:“你好啊,小朋友。我是汤睿,你哥哥的朋友。在下棋呢?”
叶濯缨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放在了汤睿带来的那份文件封面的Logo上,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旁人无法察觉的了然。
叶濯舟笑着打圆场:“小缨,这是汤睿哥哥。汤睿,这就是我弟弟,濯缨。”
汤睿从善如流,走到近前,本想揉揉小孩的头发以示亲近,但触及叶濯缨那过分清澈和平静的目光时,手在半空中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转而自然地撑在了石桌边。他的目光顺势落在了棋盘上。
只一眼,汤睿的眉头就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他出身优渥,围棋是自幼的修养,虽不及专业,但眼界不俗。这盘棋……黑棋的布局深远,计算精准,几处看似隐忍的退让,实则暗藏杀机,白棋的外势看似雄厚,实则已被黑棋隐隐刺中要害,一条大龙气息已滞,处境岌岌可危。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孩子能下出来的棋!这计算力,这大局观……
就在这时,叶濯缨一直悬着的手终于落下。
“啪。”
一声轻响,黑子落在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一间高挂。
汤睿瞳孔微缩。这一手,精妙至极!并非直接屠龙,而是彻底断绝了白棋大龙与外围的所有联络可能,同时自身构成铁壁,将中腹潜力化为实地。这是钝刀子割肉,是算准了对方无法两全的绝杀之手。
叶濯舟盯着棋盘,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苦笑着将手中一把白子轻轻放在棋盘上,投子认负。
“输了。”叶濯舟摇头,语气带着无奈和骄傲,“小缨,你这棋力又涨了。”
叶濯缨开始默默收拾棋子,动作有条不紊。
汤睿站在一旁,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看看棋盘,又看看眼前这个沉默收棋、面容稚嫩的少年,第一次在一个“孩子”面前,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智力压迫”的东西。
他收敛了之前那点对待小朋友的随意,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郑重,甚至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小朋友……呃,濯缨,你的棋跟谁学的?下得真好。”
叶濯缨抬起头,再次看向汤睿,这次,他的目光在汤睿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落在他带来的文件上,终于开口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清亮平静:
“你的公司,是做短视频和社交软件的吗?”
汤睿彻底愣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叶濯缨已经低下头,一边将最后一颗黑子放入棋罐,一边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继续说道:
“基于注意力经济的商业模式,用户增长曲线的二阶导数决定了生命周期峰值。你最近遇到的,是用户时长增长瓶颈问题。”
话音落下,庭院里一片寂静。
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叶濯舟看着自家弟弟,又看看已经完全石化、表情管理近乎失控的好友汤睿,忍不住扶额,嘴角却勾起一个看好戏的弧度。
汤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二十年来建立起的认知和自信,在这一刻,被一个十一岁少年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击得粉碎。
他看着叶濯缨,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隐藏在稚嫩躯壳里,洞察世事的古老灵魂。
这一刻,二十岁的商业新锐汤睿,与十一岁的天才少年叶濯缨,完成了他们命运交织的初遇。
不是在正式的社交场合,不是在家族的引见下,而是在这方寸棋盘之间,在一盘棋的胜负之后,在一句直指核心的商业诊断中。
汤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叶濯舟这家伙,到底有个什么样的弟弟啊?!
而叶濯缨已经收拾好棋盘,站起身,对叶濯舟说:“哥,我回房间了。”然后,他对依旧处于震撼中的汤睿,再次点了点头,算是告别,便转身,抱着棋谱,步履平稳地走进了屋内。
留下汤睿一人,对着空荡荡的棋盘,和那份还没来得及讨论的项目计划书,久久无法回神。
那阵由投资“深度求索”而悄然荡开的涟漪,终于在此刻,触及了另一段传奇的起点。
群名称:山顶茶话会(8)
时间:在叶家老宅与叶濯缨初次见面后的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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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消息开始]
秦屿(跨国律所合伙人):
@汤睿睿哥,今天不是去找濯舟看计划书吗?怎么样,有什么新灵感?
苏蔓(高端俱乐部创始人):
对啊,听说你下午火急火燎的,项目有戏?
王斯(互联网巨头战略投资):
汤总出手,肯定又瞄准哪个风口了!
汤睿:
[一张空围棋棋盘的特写照片,灯光下棋盘泛着冷光]
计划书没看成。
秦屿:
?啥情况?濯舟哥没空?
汤睿:
不是。被他弟弟下棋耽误了。
苏蔓:
[笑哭表情]被小朋友耽误了正事?睿哥你也有今天!
王斯:
等等,濯舟的弟弟?就那个……传说中特别聪明的孩子?
汤睿:
[长语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恍惚和震撼]
聪明?……我他妈今天差点怀疑人生。
我去的时候,他正和濯舟下棋。我随便瞄了一眼棋盘,以为就是兄弟玩玩。结果……那棋局,黑棋的算路深得吓人,直接把濯舟的一条大龙给困死了,濯舟投子认负。
这就算了。我顺口夸了句“小朋友棋下得真好”,你们猜他怎么着?
秦屿:
怎么着?害羞了?还是显摆一下?
汤睿:
他抬起头,看着我,第一句话是:“你的公司,是做短视频和社交软件的吗?”
苏蔓:
???他怎么会知道?
王斯:
卧槽?然后呢?
汤睿:
[语音,语速加快]
然后!他没等我回答,接着用那种……特别平静,像在念数学公式一样的语气说:“基于注意力经济的商业模式,用户增长曲线的二阶导数决定了生命周期峰值。你最近遇到的,是用户时长增长瓶颈问题。”
……一个字不差。就是我们内部战略会上吵了三天的问题核心!
(群内死寂三秒)
秦屿:
……你确定你见到的是个十一岁的小孩,不是什么返老还童的商业咨询AI???
苏蔓:
我的天!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懂这些?还这么精准?!
王斯:
二阶导数……用户时长增长瓶颈……这特么是一个小学生该懂的词吗?!叶家这小儿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汤睿:
我现在脑子还是懵的。他就说了那么两句话,收拾完棋子,跟他哥说了声,然后就回屋了。留下我跟濯舟两个人对着空棋盘发呆。
濯舟后来才跟我说,他弟弟前几天刚把自己所有的积蓄,一百五十万,投给了清华几个师兄搞的AI项目,叫“深度求索”。一分钱没跟家里要。
王斯:
多少?!一百五十万?!积蓄?!十一岁?![吓哭了]
秦屿:
……所以他不只是懂,他还敢干?这判断力,这行动力……
苏蔓:
睿哥,你这不是遇到了一个神童,你这是……撞见神仙了吧?
汤睿:
[最后一条语音,语气复杂,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敬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二十年来建立的很多认知,今天下午,在那盘棋和那两句话面前,碎了一地。
这小子……叶濯缨……他眼里看的,跟我们好像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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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消息结束]
这个原本轻松调侃的群,因为汤睿的遭遇而陷入了某种集体性的震惊与沉默。叶濯缨这个名字,第一次以如此强势且不可思议的姿态,闯入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自那盘石破天惊的围棋之后,汤睿去叶家的次数,肉眼可见地频繁了起来。
起初,借口自然是找叶濯舟谈事。但十次里有八次,他都会“恰好”遇到在庭院里看书、或是摆弄些奇怪仪器的叶濯缨。汤睿不再把他当作一个需要哄着的小朋友,而是以一种近乎平等的、带着探究与尊重的心态去接触。
他会带一些新奇但不显幼稚的礼物——一套绝版的数学典籍,一块据说来自某个实验室的特殊晶体标本,或者几盒品质极佳的黑白棋。叶濯缨通常会默默收下,道谢,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汤睿也不打扰,有时就坐在旁边,看他演算,或者自己处理公务。
关系的破冰,源于一次偶然的技术讨论。
那天汤睿正和叶濯舟在客厅里,为一个新上线功能的用户留存率波动问题争论不休,数据模型似乎总有些偏差。叶濯缨原本在旁边的地毯上安静地拼装一个复杂的机械模型,突然抬起头,看向他们摊开在白板上的数据曲线。
“协变量干扰。”他清亮的声音不大,却让争论的两人同时停下。
汤睿和叶濯舟都愣住了。
叶濯缨放下手中的零件,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几个数据节点上画了圈:“你们没有剔除季节性活动带来的外部效应。这里,还有这里,峰值是虚假相关。” 他边说,边在旁边空白处写下了一串简洁的公式,“用这个滤波算法预处理一下,再拟合。”
汤睿看着那串公式,又看看叶濯缨平静无波的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击中了他。那不是被小孩指点的尴尬,而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震撼。他立刻拿出笔记本电脑,按照叶濯缨的提示尝试。
结果令人震惊——调整后的模型完美地拟合了数据,问题根源清晰浮现。
“小缨……你……” 汤睿看着屏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叶濯缨已经回到地毯上,继续拼装他的模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纠正了一个拼写错误。“数据不会说谎,但解读数据的人会被表象迷惑。”他头也不抬地说。
从那以后,汤睿开始真正地将叶濯缨视为一个可以交流、甚至是可以请教的对象。他会带着一些不那么核心、但确实困扰团队的技术问题去“请教”叶濯缨。叶濯缨大多时候会听,偶尔会给出一些一针见血的点评,或者直接提供一个更优化的思路。他的解答从不拖泥带水,直指核心,常常让汤睿有种“原来还可以这样”的顿悟。
汤睿也发现,这个看似冷漠的少年,其实有着非常固定和纯粹的喜好。他喜欢围棋,于是汤睿潜心研究了几个古谱,终于在一次对弈中,逼得叶濯缨思考了将近十分钟才落子。赢棋后,叶濯缨看着棋盘,轻轻说了句:“有进步。” 这让汤睿莫名生出一股堪比拿下大项目的成就感。
他注意到叶濯缨对甜食有轻微的偏好,尤其喜欢程宥文做的桂花糖藕。于是每次来,他都会“顺便”带上一份老字号的甜品,有时是糖藕,有时是别的,但总能精准地避开叶濯缨不喜欢的口味。
他们的交流依旧不算多,但一种奇妙的默契在悄然滋生。汤睿不再惊讶于叶濯缨超越年龄的智慧,而是开始欣赏他那份近乎透明的纯粹和专注。而叶濯缨,似乎也习惯了汤睿的存在,默认了他时不时带着问题和甜品闯入自己安静世界的举动。
一次,汤睿忍不住问叶濯舟:“小缨他……对谁都这样?” 他指的是那种超越常理的智慧。
叶濯舟笑了笑,意味深长:“他愿意跟你说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你看他对赵文嘉,除了讨论算法的时候,基本不理人。”
汤睿怔了怔,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微妙的、连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喜悦。
关系的更进一步,是在叶濯缨十一岁那年冬天。汤睿的公司遭遇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技术危机,竞争对手推出了一个极具威胁性的新功能。那段时间汤睿压力巨大,连续熬了几个通宵,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一次在叶家讨论时,他甚至因为疲惫有些走神。
叶濯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起身离开了客厅。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U盘回来,递给汤睿。
“这里面有一个图像预处理算法的优化版本,应该比你们现在用的效率高30%。底层逻辑我写清楚了,可以让你的工程师直接集成。”
汤睿彻底愣住了,握着那个小小的U盘,感觉重若千钧。“小缨,这……这太珍贵了。”
“你用得上。”叶濯缨的语气依旧平淡,“而且,你看起来需要它。”
那一刻,汤睿看着少年清澈见底的眼眸,忽然明白,这份帮助并非出于任何利益考量,而是最纯粹的——我看到了你的困境,而我恰好有能力帮你。这种纯粹,在复杂的商业世界里,几乎是一种奢侈品。
危机解除后,汤睿想好好感谢叶濯缨,却被他一句“算法放在那里不用才是浪费”给堵了回来。汤睿没有坚持,但他记在了心里。
他开始更细心地留意叶濯缨的需求,不是物质上的,而是那种更深层次的、对探索未知的渴望。他会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叶濯缨搜集一些稀有的学术资料;会在叶濯缨对某个领域表现出兴趣时,找来相关的顶尖学者与他进行非正式的交流。
时光悄然流逝,叶濯缨依旧在学术的道路上高歌猛进,而汤睿的商业帝国也在稳步扩张。他们仿佛行驶在两条不同的轨道上,却又因为那份始于棋盘的默契和信任,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汤睿不再纠结于叶濯缨的年龄,也不再震惊于他的智慧。他只是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一个可以与他讨论最前沿的商业逻辑,也能在棋盘上杀得他片甲不留;一个看似冷漠,却会在关键时刻递来决定性帮助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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