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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民之地
“暗影号”的航行平稳得近乎诡异,几乎感受不到常规星舰跃迁时的颠簸与过载。云疏利用墨凛给予的一个标准时,勉强压制住体内的不适,换上了一套墨凛提供的、材质特殊的黑色常服。衣服意外的合身,同样带着那股淡淡的冷焰与星尘的气息,这让他有些不自在,仿佛被对方的印记无声地包裹。
当他按照指示来到舰桥时,墨凛正背对着他,站在那面巨大的虚拟舷窗前。窗外不再是璀璨星河,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昏黄与暗红交织的星域。巨大的、如同风干内脏般的星云缓慢蠕动,破碎的星球残骸漂浮其间,远处偶尔有能量风暴如同巨兽般咆哮着掠过,一派荒凉、死寂而又危险的景象。
烬土星域。
云疏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这里是帝国势力难以触及的法外之地,充斥着流亡者、叛军和对云庭抱有深刻敌意的古老遗民。环境恶劣,资源匮乏,但也因此孕育出了极其排外和彪悍的民风。
“到了。”墨凛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陈述。
云疏走到他身侧,目光投向舷窗外那片死寂的星域。他能感觉到,颈间的抑制器在这里似乎受到某种未知力场的干扰,传来更明显的刺痛感。这里的能量环境比“暗影号”内部更加混乱和富有攻击性。
“这里的遗民,视云庭为死敌。”墨凛终于侧过头,暗红的眼眸扫过云疏颈间那代表着“云庭罪人”身份的抑制器,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你这项圈,在这里可不太受欢迎。”
云疏抿了抿唇,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讽刺。他当然知道这一点。以他现在的状态,独自进入烬土星域,无异于羊入虎口。
“我们需要下去?”他问,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努力忽略掉身体内部因环境刺激而隐隐加剧的闷痛。
“嗯。”墨凛颔首,“线索指向这里的一个遗民聚集地。他们的长老‘晏’,可能知道些什么。”
他顿了顿,看向云疏,目光里带着审视:“你打算怎么进去?顶着这张脸,和这个玩意儿?”他的指尖隔空点了点云疏的抑制器,动作轻佻,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云疏沉默片刻,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我需要你配合。”他抬起眼,看向墨凛,第一次主动提出了要求,尽管语气依旧疏离。
墨凛挑眉,似乎很感兴趣:“哦?怎么配合?”
“收敛你的气息。”云疏冷静地分析,“至少在进入他们视线时,不要让他们察觉到你的……本质。你可以扮演我的俘虏,或者……沉默的护卫。”
这个提议很大胆。让威震星海的深渊之主扮演一个“俘虏”或“护卫”?
墨凛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兴味。他低笑一声,向前一步,逼近云疏,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让我扮演你的护卫?首席大人,好大的架子。”
云疏强忍着后退的冲动,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平稳:“这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你的力量太过显眼,会吓跑我们要找的人,或者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你想顺利调查,这是最优解。”
他望着墨凛:“还是说,深渊之主阁下,连这点简单的伪装都不愿意尝试?”
他在用激将法,也在试探墨凛对这次“合作”的诚意底线。
墨凛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带上了一种极具穿透力的实质感,缓慢地、一寸寸地扫过云疏因虚弱而微颤的睫毛,失去血色的唇瓣,最后,如同冰冷的火焰,牢牢锁住他颈间那截被抑制器禁锢着的、白皙脆弱的脖颈。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粘稠起来。
云疏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那目光所及之处,皮肤仿佛泛起细密的战栗。
就在云疏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却忽然笑了,带着一种纵容猎物偶尔伸出爪子挠一下的慵懒。
“有意思。”他后退半步,周身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迅速收敛、隐匿,最终变得近乎虚无。他此刻看起来,除了容貌过于俊美出众外,气息几乎与一个实力不俗但绝不至惊世骇俗的星际佣兵无异。
“如你所愿。”墨凛抱臂而立,姿态依旧带着天生的傲慢,但配合着他此刻收敛的气息,倒真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护卫”或“囚徒”模样。“希望你的‘智慧’,值得我这次屈尊降贵。”
云疏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至少,在“合作”初期,墨凛展现出了一定的配合度。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已经开启的传送光柱。
墨凛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在他纤细的腰线和挺直的脊背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迈步跟上。
……
传送的光芒散去,两人踏上了烬土星域一颗名为“灰岩星”的星球表面。入目所及,尽是嶙峋的怪石和暗红色的沙土,天空是永恒不变的昏黄色,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重力也比标准值高出不少。
一个由巨大岩石和废弃星舰残骸搭建而成的简陋聚居地,匍匐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一队遗民战士骑着覆满鳞甲的蜥蜴兽,如同从岩石阴影中浮现的幽灵,迅速包围了他们。这些战士皮肤粗糙,眼神如同磨砺过的燧石,充满了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凶狠与警惕。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云疏身上时,那股凝聚的、带着杀意的气场,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凝滞。
为首的小队长,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充满敌意的呵斥,在喉咙里古怪地顿住了。他见过各种流放者,狼狈的、疯狂的、绝望的,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这个陌生人苍白得像一个幻觉,仿佛用力呼吸都会将他吹散。汗水与尘土沾染了他的额发和衣襟,却奇异地未能折损他半分清冽的气质,反而像名画上刻意点染的沧桑,衬得那份美丽更加惊心动魄。
小队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自己无法再像对待普通敌人那样纯粹地嘶吼:“外……来者!报上身份!”他的声音比预想中干涩了一些。
云疏上前一步,巧妙地将墨凛挡在身后半个身位,形成了一个主导与庇护的微妙姿态。"流亡者,云疏。"他声音因不适而低哑,却异常平稳。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颈间的抑制器,动作间带着一种坦然的、近乎优雅的自嘲,"如各位所见,一个戴着云庭枷锁的……罪人。"
战士们交换着眼神,敌意仍在,却混杂了显而易见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美丽事物本能吸引的怔松。云疏这个名字,他们隐约听过,与某个巨大的丑闻和陨落的天才联系在一起。但亲眼所见,远比传闻更具冲击力。
遗民战士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敌意稍减,但警惕未消。云疏这个名字,他们似乎有所耳闻。
“他呢?”小队长锐利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抱臂、站在云疏侧后方的墨凛。尽管墨凛收敛了气息,但那过于完美的容貌和即便沉默也难掩的存在感,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云疏侧头看了墨凛一眼,然后对遗民们说道:“我的……护卫。”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某种程度上,也是我的监视者。”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一个被流放的罪人,身边跟着一个实力不明、态度不明的“护卫”,既可能是保护,也可能是监视。
墨凛配合地没有出声,只是用那双此刻显得深邃却不再令人恐惧的眼眸,冷淡地扫过眼前的遗民,那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倒也符合“强者为尊”的遗民对高手的认知。
小队长又打量了他们几眼,似乎在权衡。最终,他挥了挥手:“跟我们来。长老要见你们。”
云疏微微颔首:“有劳。”
他迈步跟上遗民战士,墨凛沉默地跟在一步之后,他那双收敛了烬火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将前方那个身影牢牢锁定。他看着沙尘沾染了对方的衣角,看着那截白皙的脖颈在抑制器的压迫下显得愈发纤细,看着对方因虚弱而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却又立刻稳住……
一种复杂的兴味在墨凛心底无声地滋生。那是对极致脆弱的审视,对不屈韧性的玩味,最终都化为一种沉郁的占有——这缕微光越是试图照亮黑暗,他便越不能容忍其在自己的视野之外明灭。
行走在粗粝的沙石地上,云疏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他知道,墨凛在看着他,观察着他如何与这些排外的遗民周旋。
他挺直脊背,忽略掉身体的不适和环境的恶劣,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所有关于烬土星域遗民历史、文化、尤其是他们对星轨和能量认知的相关资料。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获得遗民长老晏的信任,才能接触到可能的线索。
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绝境。尽管身边的“同伴”是比绝境更危险的存在,但至少在此刻,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脆弱而诡异的默契。
各取所需,同舟共济,哪怕脚下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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