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少女

　　莫辞盈提醒道：“莫让尘，新手玩家都有规则保护期，游戏难度会逐渐增加，所以你看到的规则才会那么详细。你最好记住每一次游戏经验，指不定，就在新游戏副本里用得上。但是，生命没有保护期，你依旧是脆皮，所以，别找死。”

　　眼看就差一步迈进校门，莫辞盈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对他说：“把你手机拿出来看看时间。”

　　莫让尘立刻掏出手机，“00:36。”
　　他快速打开闹钟，设定了一个只有轻微震动、没有任何声音的闹钟，“我把闹钟设定在了00:50，提前十分钟提醒我们找教室躲避百鬼游校时段。”

　　闻言，莫辞盈这才继续牵着他往学校里走，“你打算救那些活人？”

　　“贼不走空，我不做亏。”莫让尘笑了笑，眼神里透着一丝精明，“来都来了，能挣一点是一点呗，这叫，利益最大化。”

　　余光瞥见西教学楼四楼窗口晃过一道昏黄的光亮，伴随着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莫辞盈当即加快了脚步，并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方向，“看那边，4楼。”

　　眼前是三栋连成“冂”字形的教学楼，中央矗立着一棵高耸的老榕树，繁茂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黑伞，遮天蔽日，将大半月光都挡在了外面，只漏下零星几点斑驳的光影，在地面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树干粗壮得需要几人合抱，枝叶相互缠绕，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暗中摸索。

　　以至于莫辞盈刚才瞥见的光亮和人影，不过眨眼间就被浓密的枝叶彻底遮挡，仿佛从未出现过。

　　校园里安静极了，连虫鸣鸟叫也不曾有，仿佛与世隔绝。

　　走近，抬头。

　　八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鬼，正被一根根粗糙的花绳索吊着，绳索的另一端牢牢系在榕树粗壮的枝干上。她们披头散发，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连衣裙早已破败不堪，沾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污渍，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一朵朵即将凋零的惨白花朵。

　　她们安静地低垂着头，脚尖正对着“冂”字形教学楼的入口处，身体宛若被无形的手推着，以脖颈为轴心，慢悠悠地荡来荡去。

　　“咯吱、咯吱”，绳索摩擦树干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次晃动，都像是在向闯入者发出无声的警告。

　　单股的麻绳粗糙坚硬，上面还沾着干枯的树皮和暗红色的痕迹，绳索系在树干的位置偏高，结合女鬼们脖颈处明显的勒痕和扭曲的姿态。
　　不难推测，她们生前，是先爬上这棵老榕树，将绳索一端紧紧捆住自己的脖颈，坐在树干上，再将绳索另一端系死在枝干上，随后纵身跳下，在这校园里，以上吊窒息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莫辞盈注意到，莫让尘的确是在毫无防备抬头时被吓到了，但却极力克制着恐惧，下意识避而不见。
　　很好，这种都能接受，莫辞盈倒没那么担忧他会被活活吓死了。

　　多年无人打理的粗壮树根，已经顶破水泥花坛和铺设的地砖，苔藓杂草丛生，发霉的墙体破败不堪，这儿在荒废之前，就是所已经存在了五十多年的老校区。

　　顺着树干间隙处时不时扫射映照出的昏黄光束，他们走楼梯间上到四楼。

　　刚拐过四楼走廊拐角，一道刺眼光柱就迎面射来，一晃而过。

　　光束的源头，是一个身穿黑色保安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老旧手电筒，正缓慢地在各个教室门口巡视，手电筒的光柱在墙壁上扫来扫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学校都荒废成这样了。

　　怎么可能，还有保安巡视。

　　保安的腿似乎有着严重缺陷，走起路来缓慢拖沓，还一瘸一拐得厉害，每走出去一步，身体就会严重向右侧倾斜并矮下去些。

　　眼看着保安就要通过回廊和他们相遇，旁边一间教室突然响起“嗡嗡”的震动声，像是手机在木桌面上震动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只持续了仓惶的一瞬就消失了，显然是被人慌忙按住。

　　这间教室和保安的距离并不算近，即便校园格外安静，这声音也不算大，然而，那保安的听觉似乎格外灵敏。

　　震动声刚停，他就猛地停下脚步，僵硬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对准了这间教室的方向，随后，竟拖着那条残废的腿，一瘸一拐地朝着教室跑来。速度远比走路时快得多，身体倾斜的幅度更大，每一步都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腿骨撞击地面的声音。

　　莫辞盈带着莫让尘穿墙瞬移进教室内，果然看到女主播和两个女助理满脸泪痕，背靠墙壁，缩坐在课桌底下，一手将手机死死捏住紧紧按在胸膛，一手用力捂着自己的嘴。

　　手电筒的光亮已透过玻璃窗射进了教室内，光柱打在墙壁上，一晃而过，证明，保安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啊！”
　　突然，其中一个女助理再也承受不住恐惧，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当场神志不清。
　　她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从课桌底下爬出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像疯了一般，径直冲出教室。
　　或许，是被吓疯的她，觉得这样就能逃生脱离。

　　站在教室内的莫辞盈和莫让尘，隔着靠走廊墙壁的一整排玻璃窗，清晰看见那保安立刻调转目标，开始追逐拦截跑出去的女助理。

　　保安一瘸一拐地从教室门口跑过，她们这才看清保安的脸，整张脸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生锈铁钉，两个眼睛瞪得很大。
　　他下嘴唇到喉咙的皮肤被硬生生撕扯开来，耷拉在胸膛前，露出底下森白的牙齿和蠕动的气管，还在不断滴落着粘稠的血水。

　　不像是陈尸。

　　像，刚死的。

　　他上扬的嘴脸和激动的肢体，无不透露着他的兴奋，仿佛在玩一场追逐战游戏。

　　他整个右脚已缺失，约摸右腿脚踝位置，裸露着一截断裂的腿骨，白骨上还挂着撕裂的皮肉和筋膜。

　　原来，保安就是靠着这截裸露的腿骨，在支撑着身体走路，每走一步，腿骨就会撞击地面，发出“咔哒”的声响，同时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色痕迹。

　　直到手电筒的光亮彻底消散在走廊尽头，女主播才壮着胆子，缓缓从课桌底下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外面。
　　确认保安已经走远，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服。

　　极度的恐惧使她的手抖得好似筛糠，指尖僵硬得不听使唤，连连误触。好不容易拨通了110，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刚要开口求救，听筒里却传来了一道熟悉声音，正是她“死去”的老公阿凯。

　　“老婆，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在汇育中学当老师。他们说，等你也死了，你可以填补宿管的空缺。”

　　女主播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尖叫卡在嗓子眼里发不出来。她吓得浑身痉挛，手指胡乱地按向挂断键，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纹路。

　　还没等她喘口气，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110”的来电显示。

　　她瞳孔骤缩，犹豫着不敢接，可又怕错过真正的救援机会，她还是颤抖着捡起手机，划动了接听键。
　　“喂？”

　　“教室里看着你的同学们都很喜欢你这个即将上任的新宿管呢。”

　　又是阿凯的声音。

　　这一次，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好似就在她耳边低语，带着一股腐朽的腥气，听筒里还夹杂着细碎的、像是无数人窃窃私语的声响。
　　“教室里看着你的同学们”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女主播头顶，她瞬间被吓懵了，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猛地转头，惊恐地环顾着空荡荡的教室，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颤抖，照亮了一张张积满灰尘的课桌和椅子。
　　可除了她和小洛，教室里明明没有第三个人！

　　小洛眼疾手快，见状立刻扑过来挂断了电话，双手紧紧捧住女主播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眼神急切而坚定，嘴唇用力开合，给她做了个口型：“别慌！”

　　女主播看着小洛的眼睛，急促的呼吸稍稍平稳了些，身体的颤抖也渐渐止住。
　　可仅仅是这刹那的镇定，不过半分钟，她的手机屏幕就再次亮起，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提示疯狂弹出，足足有60个，全部来自“110”，屏幕上的红色数字刺眼得吓人，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像是在发出绝望的哀嚎。

　　就在这时，墙上挂着的老钟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沉重的指针停靠声，那声音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沉闷而诡异。

　　指针精准地停在了1点整，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瞬间投向钟表，下一秒，一阵急促、尖锐的“下课铃”猛地响起！

　　那铃声老旧而刺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强烈的电流杂音，不是正常的校园铃声，反而像一道催命符，在空旷的教学楼里来回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霎时，教室里所有的椅子都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同时向后退了些距离！

　　木质的板凳腿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吱呀、嘎啦”的刺耳声响，接二连三，此起彼伏，不止是他们所在的教室，周围几个教室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像是全校的椅子都在同一时间被挪动，诡异的整齐。

　　前后两侧的教室门，在没有任何风的情况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门轴发出干涩摩擦声。窗外的榕树叶纹丝不动，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可两扇门却越开越大。

　　渐渐地，有半透明的人影从门外缓缓显现，一个个穿着汇育中学的蓝白校服，校服的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蓝白条病号服，有的病号服上还沾着像是干涸血迹的污渍，
　　他们的身影模糊不清，边缘泛着淡淡的灰白，走路时没有丝毫脚步声，双腿僵硬得像是没有关节，直直地往前挪动，仿佛是被线操控的木偶。

　　这些“学生”们有序整齐地排列着，沿着走廊缓缓朝着楼梯间走去，动作一致得诡异，犹如学生到了课间操时间，纷纷按班有序前往操场一般。

　　而每个“班级”的末尾，都跟着一个成年鬼魂。

　　他们穿得格外严实，从头到脚裹在一套老旧的防护服里，脸上还戴着口罩和防护镜，瞧着，略微有些像老款防疫封控的防护服。

　　防护镜下露出的那双眼睛，无一不是鼓瞪着，眼球发灰浑浊，且，布满血丝，有的像是浸泡在福尔马林里许久，有的眼球甚至微微突出，转动时带着僵硬的卡顿感，死死地盯着教室里的女主播和小洛，像是在打量猎物。

　　莫让尘站在教室里，心脏狂跳不止。
　　他一眼就认出，这些从面前走过的“班主任”，其中有5个，都是今晚棺材带他传送时看到的、那十八个观看直播的死者之一！

　　他虽然看惯了鬼魂，可从未在一夜之间见过这么多被虐杀惨死的鲜活尸体，还都是鬼杀的，他根本无法忘怀。

　　所以，他绝不会认错。

　　那些死者临死前瞪圆的眼球、扭曲的面容，此刻都与防护镜后的眼睛重叠，一闭眼就是挥之不去的恐怖画面，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教学楼里的老旧广播突然传来“滋滋”的漏电声，电流杂音刺耳又尖锐，紧接着是“啪、啪、啪”的拍话筒声，像是有人在黑暗中调试设备。

　　片刻后，一道冰冷、机械的男声从广播里传出，没有丝毫感情，像是录音回放：“由于近期流行感冒病毒肆虐，不少同学都已生病，现课间操时间，进行病毒消杀工作，请各班班主任清点好人数，以防消杀时有学生还在教学楼中被误伤。”

　　“消杀”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将逃生的渴望催促到顶值，击溃理智。
　　小洛脸色骤变，再也稳不住，猛地拉住女主播的手腕，就要往教室外跑。两人刚站起身，回头看见玻璃窗外的景象，立刻双双被吓晕厥。

　　这倒也给莫让尘行了方便。

　　按照规则5：
　　【01:00-01:30是“百鬼游校”时段，所有鬼魂会从各个角落涌出，绕操场游行，此时必须躲进任意教室，反锁门窗，用桌椅顶住门。躲在教室时，不可看窗外的游行队伍。】

　　莫让尘开始反锁门窗，搬桌椅将门窗堵住，桌椅重重叠叠，落在莫辞盈眼里，犹如泡沫板一样，不堪一击。
　　“你指望它拦住鬼？”

　　“不指望，但规则写了，我就还是照做吧。”说完，他便顺手将教室内所有窗帘拉上，只留了，以她们的位置醒来看不见百鬼游校的窗户，避免她们触发规则。

　　随后，莫让尘就开始在老旧的课桌椅抽屉和讲台柜子，以及墙边柜开始翻找，但，除了旧课本和一些试卷作业，根本没什么用。

　　直到，莫让尘以学生经验思维去代入这间教室的学生，设身处地猜想，果然，在撬开书桌抵靠住的瓷砖背后，发现了一本十年前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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