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林间

　　昨日酒喝得多了些，齐炤本想出去透透气，却不料一出房间便差点撞上苏清筠。

　　他皱了皱眉，问她：“今天怎的转性了，起这么早？”

　　苏清筠不以为意，冷哼道：“三日后的灯会上，太守会选出一盏花灯作为灯王，还会给出百两银子作为赏金呢。像本姑娘这般心灵手巧，自然是要争上一争的。”

　　说完，还不忘将手里做了一半的莲花灯在他眼前晃了晃，颇为自得。

　　齐炤看了看她手里四不像的物事，没说话，揉着眉心出门了。

　　苏清筠一脸茫然，转头看向雲汐，不确定地问道：“他这样子，莫非是被我惊为天人的手艺给震住了？”

　　雲汐犹豫半天，秉承忠言谠论的原则，弱弱地回答：“小姐，齐公子应该不是被震住了，他恐怕是被吓到了……”

　　苏清筠：“……”

　　齐炤出门后，使了个缩地成寸的术法，来到城西的一处破旧瓦房。

　　昨日他一路寻着法力痕迹找到此处，却并未见到施法之人，只寻到一截被丢弃的雷击木。

　　这种木头，要么是做成佛珠，以其中蕴藏的雷煞之气震慑诸邪，要么就是用来引天雷淬炼法器。可九芒山隶属道门，自然不会用其做佛珠；九芒山亦非炼器之宗，那么也不会是用来淬炼法器。

　　既然如此，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饶是聪慧如齐炤，一时间也想不通其中关节。他亦不纠结，既然暂时想不通，那便暂且搁置，总归不急于一时。

　　走在街上，齐炤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出门前苏清筠做的那个惨不忍睹的莲花灯。索性他自己买材料做一个给她，也好过她拿着那件破烂玩意去丢人现眼。

　　因三日后便是灯会，街上卖花灯和材料的摊贩多如牛毛。齐炤随便寻了一个摊子，却不想这摊子上，赫然摆着一大段雷击木。

　　齐炤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摊主：“这位兄台，你这里摆着一截木头做甚？”

　　摊主倒也是个实在人，憨厚笑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这几日城中有些外乡人高价收购这种木头，说是要用它做一盏佛灯，来争那灯王的名头。怎么，公子对这东西也感兴趣？”

　　齐炤听完，心中对于他们所谋之事已有计较，笑着回答道：“那倒不是，不过我亦想做一盏花灯，还请老兄替我挑些上好的材料。”

　　摊主自然爽快答应。齐炤花了二百文买了材料，与摊主道别，便径直回了客栈。

　　他回到客栈，却不见两女，想来是又去柳府了。他一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材料，一边想着今日从摊主那里得知的重要信息。

　　不知不觉已是晌午时分，再一看桌上，花灯模样已初具雏形——是一位玲珑少女的模样，眉眼竟与苏清筠有九分神似。

　　他不由一怔。他本意是想做一个莲花灯，怎的做成了这样。

　　恰巧此时苏清筠带着雲汐回来了。雲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花灯，她大为惊讶：“齐公子，这花灯，是你做的？”

　　齐炤点点头。

　　苏清筠也很吃惊：“你居然还会做花灯？”

　　齐炤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他轻声说：“在我小的时候，我娘亲教过我做花灯。”

　　苏清筠看他神色落寞，知道是提及他的伤心事了，便连忙转移话题，拿起花灯开始打马虎眼：“啊，这灯做的还是蛮不错的，比我的也差不了多少嘛，哈哈。”

　　雲汐首先看出了不对劲，她悄悄戳了戳自家小姐，低声道：“小姐，你不觉得这灯上女子，长得和你很像吗？”

　　苏清筠闻言一愣，接着仔细端详了一下，诚然，这简直是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狐疑地问青年：“你这是，照我的模样做的？”

　　齐炤一脸淡然：“兴之所至，随手为之罢了，不必在意，反正本来也是要送给你的。”语气虽不以为意，但举着茶杯的手却眼见地有些不稳。

　　苏清筠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有些惆怅地叹息：“那你说灯会上我是用你送我的灯呢，还是用我自己的灯呢？”

　　她眼角余光瞟到齐炤脸色不太好看，连忙改口：“我觉得吧，既然这是你的一片心意，自然是要用你的。”

　　齐炤扶额，他刚想说两句刺她的话，忽然面色一凝，只撂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不必等我”，便快步出门去了。

　　待到苏清筠和雲汐反应过来，已不见了齐炤身影。

　　齐炤出了门，循着方才察觉到的法力波动，迅速来到城正中的长街上。施法之人已离开，但他却在路旁一棵老槐树下挖出一张符箓——是一张引雷符。

　　他冷哼一声，果不出他所料。雷击木、埋在三日后灯会场地的引雷符，他们这些举动，分明是要结阵来引天雷！

　　三日后的灯会，大虞周边国家或部族大多都会派使者来共襄盛举。若是使者们在灯会上遇害，大虞自然不好交代。一有不慎，大虞便要遭群起而攻之。而北越与大虞对峙百余年，他们自然是乐得坐收渔翁之利。

　　何等阴毒的计谋，齐炤心想。

　　但他却不急于破去阵法，还把那张引雷符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他认为要动手，就要斩草除根。

　　他略作思量，手中化出几块品质不低的灵石，在此阵法之外也布下一个阵法。

　　一切处理完之后，齐炤这才算了却一桩心事。接下来，他需要做的，便是坐等好戏开场了。

　　他本想直接回客栈，可一想到苏清筠呆呆傻傻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就在街上寻了个酒家，温了一壶酒喝。

　　他自斟自酌，左手持壶，右手中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再加上他本就生得丰神俊朗，这么一看，倒是有几分谪仙人的风采。

　　不多时，酒壶便空。齐炤抬眼望向窗外，天边浓云似墨，长街之上狂风大作，门头酒旗猎猎作响。

　　齐炤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似冷月下盛开的昙花，好看，却透着微微冷意。

　　要变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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