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的铠甲

　　母亲在上海待了一周，终究还是被家里的生意催着回去了。临走前，她把温丽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又反复叮嘱“别总吃外卖”“晚上锁好门”，最后看着鞋架上的男士皮鞋，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实在害怕，就找个室友。”

　　温丽笑着点头应下，送母亲去了高铁站。看着列车开走的瞬间，她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摆脱唠叨的轻松，又有一丝空落落的怅然。

　　回到公寓，她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件男士睡衣从衣柜深处拿出来，重新叠好放在抽屉最上层。母亲的到来像一场意外的台风，打乱了她平静的独居节奏，却也让她紧绷的神经松了些。或许，偶尔示弱也不是什么坏事。

　　工作依旧忙碌。北京的客户拜访很成功，陆承宇在部门会议上再次表扬了温丽，还把一个与欧洲总部对接的新项目交给了她。

　　“这个项目难度不小，需要频繁和总部那边视频会议，时差可能是个问题。”陆承宇把项目资料递给她，“有信心吗？”

　　“有。”温丽接过资料，指尖触碰到他的手，像上次在广州时一样，带着点温热的触感，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陆承宇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说：“总部负责这个项目的是罗伯特，脾气不太好，但专业度很高。你多注意沟通方式。”

　　“好的，我会的。”

　　接下来的日子，温丽几乎成了“时差党”。白天对接国内的客户，晚上熬夜和欧洲总部开视频会议。罗伯特果然如陆承宇所说，极其挑剔，常常因为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在会议上大发雷霆。

　　温丽咬着牙应对，每次会议前都把资料检查十几遍，凌晨两三点睡，早上七点准时起床，咖啡成了她续命的必需品。短短一周，她眼下的黑眼圈就重得遮不住。

　　这天晚上，温丽刚结束一场长达四小时的视频会议，罗伯特的邮件就追了过来，措辞严厉地指出一份报表里的数据错误，要求她半小时内修改好发过去。

　　她强忍着头晕，打开报表仔细核对，却发现那处错误根本不是她造成的，而是总部那边提供的原始数据有误。她立刻给罗伯特发邮件解释，却只收到一句“我不管是谁的错，半小时内必须改好”。

　　温丽的火气瞬间上来了。连日的熬夜和压力像一根绷紧的弦，此刻终于断了。她盯着电脑屏幕，眼睛越来越模糊，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却怎么也打不出完整的句子。

　　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眼前一黑，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温丽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额头磕在桌角，传来一阵钝痛。她挣扎着爬起来，摸到手机，想给苏晓打电话，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苏晓肯定早就睡熟了。

　　她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手指颤抖着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陆承宇带着睡意的低沉嗓音：“哪位？”

　　“陆……陆总监，是我，温丽。”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在确认她的身份。“怎么了？”陆承宇的声音清醒了些，“出什么事了？”

　　“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温丽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罗伯特那边……报表出了点问题，我解释不清楚，他一定要我半小时内改好，但那个错误不是我的问题……”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心里的委屈和身体的不适交织在一起，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陆承宇没打断她，耐心地听着，直到她停下来，才沉声问：“你现在在哪里？公寓吗？”

　　“嗯。”

　　“地址发我微信上。”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别挂电话，我现在过去。”

　　温丽愣了一下：“陆总监，不用了，我就是……”

　　“听话。”陆承宇打断她，“把地址发过来，我五分钟后出门。”

　　温丽只好挂了电话，把公寓地址发了过去。她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觉得很荒谬——她竟然在凌晨三点，给顶头上司打电话求助，还哭了鼻子。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温丽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门口，通过猫眼看到陆承宇的身影。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头发有点乱，手里拿着一个药箱。

　　她打开门，低着头不敢看他：“陆总监，麻烦您了。”

　　陆承宇走进来，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和额头上的红印，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弄的？”

　　“刚才晕倒了，磕到了。”

　　他没再说什么，把药箱放在桌上，打开，拿出消毒棉和碘伏：“过来，处理一下伤口。”

　　温丽乖乖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陆承宇的动作很轻，用消毒棉沾了碘伏，小心翼翼地擦拭她额头上的伤口。他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带着点微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

　　“别动。”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

　　温丽只好不动，任由他处理伤口。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他惯有的雪松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

　　处理好伤口，陆承宇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盒退烧药和一杯温水：“量个体温，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能有点发烧。”

　　温丽接过体温计，夹在腋下，看着他走到电脑前，查看那份惹祸的报表。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调出原始数据，对比着错误的地方，眉头越皱越紧。

　　“确实是总部的数据错了。”他转头看向温丽，“罗伯特那边，我来沟通。”

　　“啊？”温丽有些意外，“可是现在是欧洲时间下午……”

　　“他就是半夜，也得听我解释。”陆承宇的语气很冷，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写邮件。

　　温丽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突然想起苏晓说过的话：“陆承宇虽然看着冷冰冰，但听说他以前在总部，为了维护下属，敢跟VP拍桌子。”

　　当时她只当是玩笑，现在却信了。

　　陆承宇很快写好邮件，发了出去。他看了一眼温丽夹在腋下的体温计：“多少度？”

　　温丽拿出来看了看：“38度2。”

　　“有点烧。”他拿起退烧药，“先把药吃了，去床上躺着。”

　　“可是……”

　　“没有可是。”陆承宇打断她，“工作的事交给我，你现在需要休息。”

　　温丽看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神，点了点头，站起来想去卧室，却又一阵眩晕。陆承宇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我扶你过去。”

　　他的手臂很有力，扶着她的腰，带着她一步步走进卧室。卧室里很整洁，床头摆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陆承宇把她扶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总监，谢谢你。”温丽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感激。

　　陆承宇点了点头，转身想走，目光却突然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蓝色男士睡衣，正是他在广州看到的那件。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温丽一眼，没说什么，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

　　温丽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传来的轻微动静，心里的不安和委屈渐渐消散了。她不知道陆承宇看到那件睡衣会怎么想，但此刻，她累得再也顾不上那些了。退烧药的药效渐渐发挥作用，她闭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客厅里，陆承宇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处理工作。他偶尔会抬头看向卧室的方向，眉头微蹙。

　　他不是第一次处理下属的求助，但像这样深夜跑到女下属的公寓，还是头一次。他原本以为温丽是那种永远紧绷、永远不会示弱的人，就像她在会议室里条理清晰的汇报，像她穿着西装时锐利的眼神。

　　可刚才，他看到她额头上的伤口，听到她带着哭腔的解释，还有此刻卧室里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才突然意识到，她也只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女孩子。

　　他的目光落在玄关的鞋架上，那双深棕色的男士皮鞋安静地摆在那里，擦得锃亮。再联想到那件放在床头柜上的男士睡衣，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

　　这个总是把自己武装得像刺猬一样的姑娘，其实比谁都需要保护吧。

　　陆承宇叹了口气，关掉电脑，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他决定在这里守着，等她退烧了再走。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客厅，落在他安静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的锐利。卧室里，温丽翻了个身，嘴角带着一丝安心的笑意，仿佛做了个甜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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