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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喋血归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是剥皮拆骨般的痛。
仿佛灵魂被强行塞进一个狭小脆弱的容器,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每一丝肌肉都在颤栗。
更剧烈的是左肩锁骨处,那陈旧性骨折留下的隐痛,如同附骨之疽,提醒着她那场从万丈悬崖坠落的粉身碎骨。
她,姜妩,大雍朝曾经最耀眼的嫡长公主,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朝臣眼中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太女人选。
而今,却成了这南靖国病弱垂危的皇后——苏晚。
「水……」
干裂的喉咙挤出嘶哑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帐幔外立刻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名宫女惊喜地探过头来:
「娘娘!您醒了?!」
她慌忙转身,
「快!快去禀报陛下,皇后娘娘醒过来了!」
姜妩,不,现在是苏晚了。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着这间寝殿。
凤仪宫,南靖皇后的居所,奢华,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记忆如同潮水,混杂着原身苏晚残存的、模糊的意识碎片,和她姜妩清晰刻骨的恨意,一同涌入脑海。
苏晚,南靖皇帝萧衍登基后力排众议册立的皇后,体弱多病,性情怯懦,在这吃人的后宫中如同隐形人。
三日前不慎落水,一场风寒便要了她本就孱弱的性命。
而李衍……那个曾在她大雍朝堂上卑躬屈膝为质十年,骗得她倾心相待,最终却与她那狼子野心的皇叔合谋,覆灭她家国,将她逼落悬崖的男人……
他竟然成了南靖的皇帝。
而她,竟重生成了他的皇后
真是……天道好轮回!
胸腔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这具新身体的束缚。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戾气。
不能急,不能慌。
她现在不是拥有暗卫和势力的姜妩,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皇后苏晚。
李衍能弑兄篡位,能颠覆大雍,其心机手段绝非等闲。
她要忍。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富有压迫感。
宫人们跪倒一片:
「参见陛下。」
明黄色的袍角映入眼帘,带着那缕熟悉的、令她作呕的龙涎香气。
李衍停在了床榻前。
姜妩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所有情绪,只模仿着苏晚记忆中那怯生生的模样,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恰好压在她锁骨那陈旧的伤处。
剧痛袭来,姜妩浑身一颤,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皇后病体未愈,不必多礼。」
李衍的声音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关切,可他按在她伤处的手,却没有丝毫移开的意思,反而若有似无地摩挲着那骨骼微微畸形的部位。
姜妩的心脏骤然紧缩。
这伤……是她坠崖时摔断的锁骨,位置特殊,知者甚少。
萧衍他……
他俯下身,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爱妃方才挣扎的样子……真像一位故人。」
那一瞬间,姜妩几乎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血液似乎都凝固住。
但她立刻感觉到,萧衍的目光虽然专注,却带着一种审视和……迷醉?他是在透过她,看那个已经“死去”的姜妩?
他喜欢看“她”挣扎的样子?
好啊,那就让他看个够。
姜妩抬起眼,眸中氤氲着因病痛而生的水汽,怯怯地望着他,细声细气:
「臣妾……臣妾惶恐,不知陛下所说的故人是……」
萧衍直起身,收回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
「一个不识抬举的女人罢了。皇后好生休养,朕晚些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去,那明黄的背影挺拔,却透着无尽的冰冷。
姜妩看着他的背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萧衍,你等着。我会用这“苏晚”的身份,将你加诸在我身上、我家国上的一切,百倍奉还
接下来的日子,姜妩一边不动声色地适应着南靖后宫的生活,调理着苏晚这具破败的身体,一边通过苏晚残存的记忆和身边宫人的只言片语,拼凑着信息。
苏晚的父亲是翰林院清流,并无实权,苏晚在宫中毫无倚仗。凤仪宫的宫人也多是些不得势的,唯有那个在她醒来时最先出声的宫女,名叫挽翠的,眼神清正,手脚麻利,似乎可用。
她需要人手,需要消息渠道。
这日,她正由挽翠扶着在御花园中慢慢散步,美其名曰“遵医嘱,透透气”,实则是熟悉环境。
远远便听见一阵喧哗。
「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贵妃娘娘,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尖利的呵斥声伴随着掌掴的声音。
姜妩循声望去,只见一群衣着华丽的宫人簇拥着一个身着玫红色宫装、容貌艳丽的女子,正是如今后宫最得宠的玉贵妃。
一个穿着低级嫔妃服饰的女子被打倒在地,脸颊红肿,瑟瑟发抖。
玉贵妃把玩着指尖的护甲,眼神轻蔑,语气却娇滴滴的:
「罢了,柳采女也是无心之失,教训一下便算了。只是这御花园的花儿开得正好,可别被些晦气东西沾染了。」
那姿态,那语气,与姜妩记忆中那些捧高踩低的宫妃如出一辙。
若是真正的苏晚在此,只怕早已吓得绕道而行。
但姜妩没有。
她扶着挽翠的手,缓缓走了过去,声音虚弱却清晰:
「臣妾参见贵妃姐姐。这是怎么了,动如此大的气?」
玉贵妃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这个“病秧子”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浓浓的不屑取代。
她敷衍地屈了屈膝:
「原来是皇后娘娘。娘娘病体初愈,还是少出来吹风的好,免得又染了风寒,陛下该心疼了。」
话语里的讽刺毫不掩饰。
姜妩却不接茬,目光落在那被打的柳采女身上,轻轻叹了口气:
「柳采女年纪小,若有不当之处,贵妃姐姐教导便是,何须动怒,伤了身子反倒不美。」
她顿了顿,对挽翠道,
「去扶柳采女起来,本宫瞧着她脸上这伤……挽翠,去取本宫妆奁里那盒碧玉膏来,给柳采女敷上,女儿家的脸,最是紧要。」
一番话,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玉贵妃愣住了,柳采女也愣住了,连挽翠都怔了一瞬,才连忙应声去扶人。
玉贵妃脸色变了几变,似乎想发作,又碍于她皇后的名分,最终冷哼一声:
「皇后娘娘真是仁善。既然娘娘要管这闲事,臣妾便不打扰了!」
说罢,带着宫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姜妩看着玉贵妃离去的背影,眼神冰冷。杀鸡儆猴,玉贵妃便是她选中的第一只“鸡”。
她要让这后宫的人知道,病弱的皇后,并非真的死了。
柳采女跪地叩谢,泣不成声。
姜妩亲手将她扶起,指尖冰凉,语气却温和:
「起来吧。在这宫里,一味怯懦,只会被人践踏至死。」
她需要盟友,哪怕是最微小的棋子。
处理完柳采女的事,姜妩回到凤仪宫,便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无庸候在殿外。
「娘娘,陛下请您前往太极殿一同用膳。」
姜妩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忐忑:
「有劳高公公,容本宫更衣。」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
李衍坐在膳桌旁,并未动筷,似乎是在专程等她。
姜妩穿着皇后常服,颜色素净,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弱不胜衣。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过来。」
李衍朝她招手。
姜妩依言走近,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离他很近。
李衍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那里因为紧张(实则是竭力压抑恨意)而微微泛红,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颈侧,感受到手下肌肤瞬间的绷紧和战栗。
他低低地笑了,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晚晚今日在御花园,倒是让朕刮目相看。」
姜妩垂着眼,细声回答:
「臣妾……臣妾只是见不得欺凌弱小,并非有意冲撞贵妃姐姐。」
「无妨。」
李衍收回手,执起银箸,夹了一块清淡的蒸鱼放入她面前的碟中
「朕喜欢的,便是你这般……看似柔弱,内里却藏着韧性的样子。」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幽深,
「像极了她。」
姜妩拿起手边的银匕,那是用来切割肉食的,刃口锋利。
她手指纤细,微微颤抖着,似乎连这匕首都拿不稳。
匕首都尖端,无意间正对着萧衍腰侧的方向。
「陛下……」
她抬起眼,眼中水光潋滟,带着一丝懵懂的天真和依赖,
「您总是提起那位故人,臣妾……臣妾是像她哪里呢?是眼睛,还是……性子?」
她手中的匕首,随着她看似无意的动作,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触碰到他那绣着金龙的腰封。
李衍的动作顿住了。
他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寒光闪闪的匕尖,又看向她那张与姜妩并无半分相似,却因那眼神而莫名重合的脸。
他非但没有惊怒,眼底反而翻涌起更加浓稠的、近乎病态的兴奋。
他忽然伸手,不是推开匕首,而是握住了她拿着匕首的手腕。
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凑近她,嘶哑的嗓音带着热息灌入她的耳膜,低低地笑:
「皇后,你拿着匕首的样子……我们,才真是天生一对。」
姜妩手腕剧痛,心却沉冷如冰。
她知道了,李衍爱的,或者说痴迷的,从来不是那个鲜活明亮的姜妩,而是那个在他掌控下挣扎、痛苦、最终陨落的“作品”。
他甚至享受这种濒临危险的感觉。
真是个……疯子。
但她姜妩,从地狱爬回来,就是要陪这个疯子,好好玩一场!
她顺势松开手,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她像是被吓到了,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陛下恕罪,臣妾……臣妾手滑了……」
李衍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疯狂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占有欲十足的目光。他松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圈被他捏出的红痕,语气重新变得温和:
「无妨。用膳吧。」
自那日后,萧衍来凤仪宫的次数明显增多。
有时是批阅奏折至深夜,顺路过来坐坐,只看着她喝药;有时是带了新奇玩意赏玩,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她身上,像是在观察一件有趣的瓷器如何产生细微的裂纹。
姜妩始终扮演着那个逐渐摆脱病弱、试图振作却又因他的“特殊关注”而惶恐不安的皇后。
她借着管理六宫的名义,开始不动声色地安插人手,拉拢像柳采女这样被欺压的低阶妃嫔,甚至通过父亲苏翰林的关系,悄悄联络上了一些对萧衍弑兄篡位心存疑虑的旧臣。
她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黑暗处悄然织网。
机会很快到来。
南靖国有秋狩的传统。
今年秋狩,萧衍竟下旨,命久病初愈的皇后伴驾。
围场设在京城外的皇家猎苑,旌旗招展,号角连天。
李衍一身戎装,英武不凡,他当众挽弓,一箭射中一头雄鹿,引来群臣山呼万岁。
他意气风发,在众人的簇拥下,目光却越过人群,精准地找到了安静坐在凤辇上的姜妩。
他驱马过来,微微俯身,朝她伸出手:
「皇后,与朕同乘,去看看朕为你猎下的猎物?」
众目睽睽,这是殊荣,也是试探。
姜妩迟疑了一下,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狩猎后的薄汗,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他稍一用力,将她拉上马背,圈在怀中。
骏马奔驰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强健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如同擂鼓。
姜妩身体僵硬,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怕吗?」
他在她耳边问,气息灼热。
姜妩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声音轻轻的:
「有陛下在,臣妾不怕。」
李衍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低笑一声,策马奔向猎场深处,将随从远远甩在身后。
直到一处僻静的山谷,他才勒住马缰。
四周古木参天,寂静无声,
只有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的声响。
李衍抱着她下马,却没有松开她,而是将她抵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他的眼神幽暗,带着狩猎者的侵略性。
「晚晚,」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下滑,停留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你知道吗?她当年,也曾在这样的围场里,与朕并辔而行。她骑术很好,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
姜妩几乎能感受到气管被压迫的窒息感。
恨意如同毒藤,疯狂滋长。
就是在这里吗?或者类似的地方,他和他那该死的皇叔,策划了那场针对她父皇的“意外”?
她忽然抬起手,不是推开他,而是用指尖,轻轻划过他喉结下方的衣领边缘,
那是他当年在大雍为质时,为救她而留下的。她曾为此感动不已,如今看来,不过是苦肉计
她的动作轻柔,带着若有若无的撩拨,声音却带着一丝怯怯的好奇:
「陛下这里……也受过伤吗?」
李衍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迷醉瞬间被锐利取代。
他抓住她作乱的手,眼神探究地审视着她。
姜妩迎着他的目光,眼神纯净,带着恰到好处的无辜和一丝被吓到的惶惑。
半晌,李衍眼中的锐利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扭曲的兴奋。他松开手,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声音嘶哑地在她耳边低语:
「对,受过伤..但很值得。皇后,你越来越有趣了。」
秋狩回宫后不久,便是中秋宫宴。
琉璃盏,琥珀酒,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百官携眷列席,觥筹交错,一派盛世华章。
李衍高坐主位,姜妩穿着繁复华丽的皇后朝服,坐在他身侧。
他心情似乎极好,甚至亲手剥了一颗水晶葡萄,递到姜妩唇边。
「皇后近日操劳,尝尝这个,很甜。」
举止亲昵,宛若一对恩爱夫妻。
台下,玉贵妃等人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姜妩垂眸,看着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却没有直接去接。
她拿起自己面前的九龙金杯,里面是琥珀色的御酒。
她将酒杯递到李衍唇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羞涩的、大胆的撒娇:
「陛下亲手剥的葡萄自然甜,但臣妾更想与陛下共饮此杯。」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的几个宗室亲王听见。
几位老王爷面露欣慰,似乎乐见帝后和睦
李衍看着她,眼底暗潮汹涌。他喜欢她这副在他掌控下,偶尔伸出爪子,却又不敢真正挠伤他的模样。这杯酒,是试探,也是取悦。
他低笑一声,就着她的手,饮下了半杯酒。
姜妩看着他喉结滚动,将酒液咽下,这才接过他手中的葡萄,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朝他展露一个温顺依赖的笑容。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金杯内壁被她提前用指甲蘸着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涂抹过。
毒性会缓慢发作,初始症状如同风寒,三日后才会侵入心脉,药石无罔。
她不仅要他死,还要他身败名裂
酒过三巡,宴会气氛正酣。
李衍似乎有些燥热,扯了扯衣领,眼底泛起不正常的血丝。
他侧过头,靠近姜妩,在外人看来是帝后恩爱低语。
他的声音带着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却依旧偏执:
「皇后.你看这满堂宾客,歌舞升平?像不像当年大雍宫宴?」
他的手指在桌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可他们都不知道……不知道朕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只有你,皇后,你挣扎着活过来的样子,你偶尔露出的利刺……让朕觉得,你我才是同类……天生就该互相撕咬,纠缠至死....」
姜妩的心冷硬如铁,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因痛楚而生的泪光,以及被他言语中透露的疯狂所震撼的茫然。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高无庸连滚爬爬地进来,脸色煞白,噗通跪地:
「陛、陛下!不、不好了!京兆尹府派人来报,在西山猎苑……发、发现了前太子…?.的尸骸!」
“轰—!”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所有歌舞戛然而止。
前太子李恪,李衍一母同胞的兄长,三年前于东宫“暴毙”,李衍才得以顺理成章登基。
其尸骸早已下葬,怎会出现在西山猎苑?
李衍的脸色骤然变了,那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惊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猛地站起身:
「胡言乱语!前太子早已?」
「陛下!」
姜妩却在此刻,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这位一直安静柔弱的皇后身上。
只见她缓缓站起身,面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是平日的怯懦,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平静。
她从宽大的皇后朝服袖袋中,取出了一封泛黄的信函,和一枚雕刻着蟠龙纹的玉佩。
那玉佩,是前太子萧恪的信物……而那信函…..
姜妩举起那两样东西,声音清晰,掷地有声,传遍整个死寂的大殿:
「并非京兆尹发现,是臣妾,今晨命人依照此信中所指地点,暗中禀报京兆尹前去查证的。」
她目光转向李衍,看着他瞬间阴沉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冰的利刃:
「这封信,乃是三年前,陛下写给北境大都督,商议如何构陷前太子谋逆,并承诺事成后许以高官厚禄的亲笔密信!而这枚玉佩,是从前太子真正埋骨之处找到的!证据确凿,陛下—弑兄篡位,其罪当诛!」
满殿死寂,落针可闻。
李衍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手中那两样足以将他打入万丈深渊的证据,脸上的从容、温和、乃至那疯狂的迷恋,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杀意。
他指着她,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毒性初发而微微颤抖:
「你….你究竟是谁?!」
姜妩迎着他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缓缓地,扯出一个极致冰冷,却又带着无尽嘲讽和快意的笑容。
她红唇轻启,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清晰地吐出幾個字,
「姜氏,姜、妩。」
李衍脸上的血色,在听到那三个字的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钎狠狠刺穿,那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震惊、荒谬、恐惧,最终凝固为一种近乎碎裂的疯狂。
「你……胡说!」
他嘶吼出声,声音劈裂,不复往日沉稳。
他想上前,身形却猛地一晃,那无色无味的毒,混合着这致命的真相,如同冰与火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他扶住沉重的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死死盯着姜妩,不,是盯着借尸还魂的姜妩,那个他亲手逼落悬崖的女人
「护驾!护驾!」
高无庸尖利的嗓音划破死寂,殿外的禁军甲胄碰撞,刀剑出鞘的寒光瞬间充斥大殿。
然而,回应他们的,却不是预想中的皇后伏诛。
「谁敢妄动!」
一声沉喝自宗亲席座中响起。
须发皆白的老裕王,萧衍的皇叔祖,颤巍巍地站起身,他手中高举着一份明黄的卷轴,那是……先帝遗诏?不,是萧衍登基时昭告天下的那份,可此刻,老裕王的声音却带着沉痛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皇后手中信函笔迹,经几位阁老与翰林院掌院比对,确系陛下登基前私印所用!前太子玉佩,亦经宗人府旧人辨认,确为真品!」
又有几名一直沉默的武将豁然起身,挡在了禁军与御座之间,为首者,赫然是京畿卫戍副统领,他目光如刀,扫过蠢蠢欲动的禁军:
「证据确凿,弑兄篡位,天人共愤!尔等还要助纣为虐吗?!」
殿内局势,瞬间逆转。
姜妩站在御座之旁,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覆灭她家国的男人。
她脸上再无半分苏晚的怯懦,只有属于姜妩的、从地狱带回来的冰冷与肃杀。
她缓缓展开那封密信,清冷的声音如同寒冰坠地,清晰地念出上面阴毒的计划,如何构陷,如何灭口,如何伪造证据……字字句句,都是李衍通往皇位的血腥阶梯。
「不——!!!」
李衍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想冲过来,想撕碎这个女人,想将这令他功亏一篑的局面彻底毁灭。
但他刚迈出一步,便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踉跄着跪倒在地。
毒,发作了。
禁军中仍有李衍死忠,见状目眦欲裂,挥刀便要冲上。
然而,更多的将领和官员,在铁证面前,选择了沉默,或是在那几位突然发难的武将威慑下,不敢轻举妄动。
一场宫变,在姜妩精心编织的罗网与李衍自身毒发的虚弱中,竟以一种近乎窒息的对峙状态,暂时凝滞。
李衍被他的心腹太监和几名死士拼死护着,退往内殿。他回头,最后一眼看向姜妩,那眼神淬了毒,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姜妩只是冷冷地看着,如同看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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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皇城内外,血雨腥风。
李衍毒发,困守太极殿,却依旧凭借多年经营的势力和狠辣手段,负隅顽抗。
忠于前太子的旧臣、被李衍打压的勋贵、以及姜妩通过苏翰林暗中联络的清流,在老裕王和部分武将的支持下,与李衍的死忠势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宫墙之上,箭矢如雨;宫道之间,伏尸处处。
姜妩没有躲在安全的凤仪宫。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虽无武功,却凭借着对宫闱的熟悉(既有苏晚的记忆,也有她姜妩前世对南靖宫廷的了解),以及挽翠和几名悄悄投靠过来的、受过苏晚零星恩惠的太监宫女的协助,穿梭在混乱的阴影里。
她传递消息,指引方向,甚至在最关键时刻,亲自带人打开了通往太极殿的一处隐秘侧门,让勤王的兵马得以长驱直入。
她不再是需要依附任何人的弱质女流,她是归来索命的复仇者,亲手将复仇的刀刃,递到李衍的敌人手中。
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太极殿的抵抗终于被彻底粉碎。
殿门被轰然撞开,浑身浴血的将士们冲了进去。
姜妩跟在众人之后,踏入了这片她曾以皇后身份战战兢兢侍奉过、如今却弥漫着血腥与绝望的宫殿。
李衍瘫坐在龙椅上,龙袍凌乱,沾满污血。
他的脸色是一种诡异的青灰,嘴唇乌紫,毒已深入肺腑。
但他竟然还活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殿门口逆光而来的那道身影。
殿内残余的死士已被清除,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如同困兽。
姜妩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凝固的血渍上,发出轻微粘稠的声音。
她挥手,示意周围的人稍退。
她停在他面前,看着他因痛苦和仇恨而扭曲的面容。
「姜……妩……」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抑制不住的咳血,
「果然……是你……只有你……才会用……这么毒的手段……」
姜妩俯视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比起你弑兄叛国,逼死我父皇母后,将我大雍皇族屠戮殆尽,这点毒,算得了什么?」
李衍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成王……败寇……朕……不悔……」
他死死盯着她,眼神疯狂,
「只是……没想到……最后……竟会……死在……你这个……女人手里……」
姜妩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的弧度,
「李衍,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吗?」
她拍了拍手。
殿外,两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侍卫抬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浓重草药和血腥气的陶瓮,走了进来。
那陶瓮口沿,隐约可见……人的肩膀?
李衍的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想从龙椅上起来,却只是徒劳地让更多黑血从口中涌出。
「你……你要做什么?!」
姜妩走到那陶瓮边,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瓮壁,语气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陛下忘了?臣妾醒来那日,您不是夸赞臣妾,挣扎的样子,像极了一位故人吗?」
她顿了顿,回头看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积攒了两世的恨意:
「臣妾思来想去,觉得唯有让陛下也亲身‘体验’一番,才能真正明白,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美感。」
她微微侧头,对那两名侍卫吩咐道:
「送陛下,入瓮。」
「不——!!姜妩!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李衍爆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嘶吼,他用尽最后力气挣扎,却被两名侍卫毫不留情地按住。
手起刀落。
不是砍头,而是更残忍、更精准的切割。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令人头皮发麻。
鲜血喷溅,染红了龙椅,染红了御阶。
姜妩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
看着他的四肢被斩去,看着他的舌头被拔掉,看着他的耳朵被灌入滚烫的铜汁,看着他被做成一个只剩下躯干和头颅的、丑陋不堪的“人彘”,然后被小心翼翼地放入那盛满了特殊药液、用以吊命的陶瓮之中。
李衍还没有立刻死去,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他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悔恨。
姜妩走到瓮边,看着在里面微微抽搐、面目全非的萧衍,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她微微弯腰,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李衍,好好看着。看着我是如何,拿回本该属于我大雍的一切。看着这南靖的江山,如何易主。」
数月后,南靖朝局初步稳定。
李衍弑兄篡位的罪行昭告天下,遗臭万年。
他那个被养在深宫、年仅三岁的“皇子”,被证实并非龙裔,而是玉贵妃与他人私通所生,连同玉贵妃及其党羽,一并处置。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各方势力权衡与姜妩(以苏晚身份)的暗中推动下,最终由宗室中一位年仅十岁、母族不显、性情温和的旁支子弟继位,是为新帝。
老裕王与几位重臣受命辅政。
而在这场巨变中展现出惊人魄力与智慧.并且手握部分兵权(通过拉拢的将领的“苏皇后”,则以抚养幼帝、稳定朝纲为由,被尊为圣母皇太后,垂帘听政。
没有人知道,这位看似年轻柔弱的太后,躯壳里住着的是来自敌国的复仇亡魂。
新帝登基大典后的第一个夜晚。
姜妩独自一人,登上了皇宫最高的摘星楼。
夜风猎猎,吹动她太后规格的繁复宫装,也吹散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脚下,是万家灯火,是已然改姓的南靖京城。
她成功了。
用一场借尸还魂,一场精心策划的宫变,颠覆了仇人的王朝,将仇人做成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彘,并将这南靖的权柄,牢牢握在了手中。
复国大雍,似乎指日可待。
可是,心头那滔天的恨意宣泄之后,留下的却并非预想中的酣畅淋漓,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虚。
她想起了坠崖前,父皇母后慈爱的笑容,想起了大雍宫苑里灿烂的桃花,想起了那些誓死追随她、却最终血染疆场的将士?..
家国已破,亲人尽逝。
纵然手握权柄,脾睨天下,这世上,也再无一个可以称之为
“家”的地方。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左肩锁骨那陈旧的伤处轻轻抚过。那里不再疼痛,却成了一道永恒的烙印。
风吹散了她的低语,消散在寂寥的夜空里。
「父皇,母后.?.阿妩…替你们报仇了。」
夜色深沉,吞没了她脸上滑落的那一滴,冰凉的泪。
属于苏晚的故事,似乎结束了。
但属于姜妩的征途,或许,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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