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假象

　　他没有问程墟去不去，这实在是个愚蠢的问题。
　　应下了邵夫人，周峙渟就在府内清点人手、安排物资和交代府中事务。

　　第二天早上，天色微微亮，青石板泛着凉意，周峙渟与杜含碧一行人就出发向仙暮山出发。
　　路上，周峙渟与杜含碧并骑在众人之前。他塞给杜含碧一瓶药。
　　杜含碧打量着药，没看出什么别致的，“之前剿匪时，我就好奇他们为什么选择扎在仙暮山，这莫非与林公子去的原因有关”？
　　周峙渟微微一笑道：“正如杜兄所言”，他接着叹了口气，“杜兄在城中住了这么些天，可听过‘仙暮山’此名的来源”？
　　不等杜含碧回答，他就说了。
　　仙暮山的“暮”，是“墓”的谐音，这个故事只有像林家和周家等这种绵延多年的家族才知道，改朝换代的战乱、土匪的占领和时间已经使它在民间几乎绝迹了。
　　相传前代时有一名道人为挽救万民于洪灾而水解飞升，时人感念他的功绩，就将他的遗物与众人的赠礼共同葬于仙暮山，但仙人是飞升而不是如俗人般死亡，他们就为他修建一座宫观。相传宫观里有着仙人成仙前修炼的法决与宝物。
　　“风意定是从家中听说这个传言，之前碍于土匪不敢靠近，我们剿匪后就迫不及待地往山里跑了”，周峙渟眉心拢起，“这怎么办好呢？”

　　路越来越窄了。
　　路边杂草丛生，向远处一望，小路弯弯曲曲消失了，再远处就是仙暮山的入口了，众人便下了马。
　　不必周峙渟吩咐，后面已经来人开道惊蛇，两人到了队伍中间。
　　“来都来了，咱们总得给邵夫人和知府一个交代”，杜含碧拍了拍周峙渟的肩安慰道。
　　进入仙暮山，空气中漫着潮湿与植物腐烂的气息。树木高挑密集，遮天蔽日，明明是上午，却让人感觉寒冷。
　　慢慢的，鸟雀声也少了。
　　一行人踩在落叶上的声音非常清晰，踩到其他东西的异响时时让众人一惊。
　　杜含碧和周峙渟又来到的队伍的最前面，兆木跟在周峙渟的右后方。
　　绕开一处灌丛，一柄断剑插在地上。
　　兆木跑了过去，取回了剑，奉上给周峙渟，“公子，这好像是林少爷的剑”。
　　周峙渟拿出布帕抓起断剑仔细确认了一番，脸色更差了。他一打眼看就是林风意的剑，上面还挂着自己去年送给他的剑穗。
　　他和兆木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
　　“全体警戒”，兆木举起手示意，“两人一组附近找找有没有可疑痕迹”。
　　众人应声便散开到周围了。
　　杜含碧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周峙渟讲话，心里却想着程墟在哪躲着，转念一想，这里这么多掩身之物，自己哪里猜得到呢。
　　他觉得自己的程墟的关注有些超过了。
　　不过一个江湖骗子而已，杜含碧告诉自己。
　　周峙渟还在他耳边讲那个倒霉催的故事，他和周峙渟相差不大，周峙渟长了林风意六七岁，两人还有点血缘时有走动， 自然是比较相熟，焦心也有几分真切，何况他还真是个有侠义的人。
　　听着耳边的声音，杜含碧感觉愈加烦躁了，将脚边一个石块踢飞出去。他抬起头，熟练地调整出一个微笑，想要偏头打断或者转移现在的话题，转过头，却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阮清蹊。
　　她其实算不上绝美，至少和现在京城主流的扶风弱柳贵女形象不搭边。如果要形容，她的美是带着坚毅的美，经过了边疆的洗练，五官疏朗大气，就像是少年话本里与主角少侠共闯江湖的同伴，虽然不是拥有别样机遇的主角，但也自有独到之处，可共把酒夜话，可并肩除恶。
　　但是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们只可能在地府相遇。
　　这像一场梦，而杜含碧不知道这是一场美梦还是噩梦。
　　杜含碧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抵到了一个粗糙的东西，碰到东西的感觉让他的心稍微落了一点下来。回过神来他突然注意到余光里周围没有人，一切变得那么诡异。
　　光线彻底暗下来，天色鸦黑，月光森冷。
　　而按他们进山的时间估计，此时不过是正午。

　　杜含碧看着那张脸皱眉对他说：“三公子，秘籍既然是与皇室有关，相必有内情，不如先放回，抹去痕迹再密报上去。”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浮在身体上的魂灵，他控制不了身体，不像在梦里一样看得见周遭，视线仿佛胶着在她身上，每一个字都灌进双耳，浇筑进灵魂。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求你了…
　　杜含碧的灵魂蜷缩起来，呻吟着逃避过去的投影，可毫无用处，他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好，今晚先放在你这，这下你放心了吧，明天咱们走之前你放回去，咱们就走”。

　　程墟看见杜含碧的双眼在眼皮下频繁地转动，胸腔迅速起伏。
　　他坐在杜含碧的身边，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打量手上的玉桃花佩——从杜含碧身上拿的，似乎这个看起来玉质并非优越的玉佩比杜含碧本人更重要。
　　周围是倒了一地不知生死的人，正是那些与杜含碧一同上山的人。
　　在程墟的眼里，阴气缭绕此处，黑色的薄雾深浅不一。
　　把玩了一会儿，他又把玉佩塞回原来的位置，往另一个地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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