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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苏(3)
她避开了白苏的目光,轻勾起唇,娇艳的唇如血一样红。
红得那么诡异,像要滴血。
“最近店里总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出来游荡,二位公子可要小心了。”留下这句话,她转身走进灶房忙活去了。
白苏回身上了楼,脸上是惯有的淡然,平静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清澈的眼眸,却让千律看不懂。
“苏苏,那个女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随口问道。
他也只是随便问问,只因为,他不喜欢白苏一脸漠然的样子。那样子的苏苏,感觉离他太远,远到他够得着却看不清,就像隔了千重山。
苏苏总是那么平淡,淡得让人害怕。
这个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白苏的眼中起一点波澜。
他很怕,所以他想牢牢的抓住苏苏,让他在自己身边,哪怕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
“师兄。”白苏看着千律,轻唤了一声。
“怎么?”
“她说的话,你不必在意。晚上关好房门便是。”白苏踏上最后一层楼梯,右拐,选了一间比较干净的屋子。
千律理所当然的选了他隔壁的屋子,一脚跨进去,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其怪异,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什么鬼地方,那么脏也能住人吗?!”千律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地扇去难闻的臭味。
这屋子定是很久没有住人了。
桌上、椅上...每个角落里都是积满的灰尘,铺了厚厚的一层。
千律只稍微移动了一下脚步,就带起漫天的灰尘,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刺鼻的味道,让他的喉咙很不舒服。
另一边,白苏端坐在一张圈椅上,低眉敛目,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
墙壁的隔音效果似乎不太好。
他听到了千律恶狠狠的叫骂声,睁开双眼,他莞尔一笑。
清浅的笑浮现在他脸上,如轻风拂面,比梅花还要高贵,如此的洁白无瑕。
明明那么淡,却又那么耀眼。
师兄那么爱干净,这样的地方该是住不惯吧……
“公子,您的饭菜来了。”门外,一道娇媚的声音打断了白苏的思绪。
白苏掩去眸中的波动,望向投射在门口的那一抹影子,淡淡的道了声,“进来吧。”
“是。”老板娘应声而入,两只手各端着一张食案,案上有三碟家常菜,分别是清蒸鲈鱼、百合豆腐羹和酸辣豆腐丝。
一碗白米饭。
再加上一壶梅子酒,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引人沉醉其中。
“奴家已备好热水,公子什么时候需要呢?”她端着另一张食案,没有离开,反倒是转回身望向白苏。
她似乎刻意加重了需要两个字,白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大胆的迎视魆姬,公子还真是不怕死呢~”她掩嘴一笑,笑声中陡然生出几分冷意。
“你叫魆姬?”白苏在那一刹恍然想起什么,凝视她良久,脸上的神色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淡漠,“下去吧,半个时辰后将热水送上来。”
魆姬不甘心的咬了咬朱唇,有些不敢相信,居然会有男人不受她的美色影响。
是她老了吗?还是,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身份?
“是。”虽然有些不甘心,她还是躬身退了出去,顺带捎上房门。
用过饭后。
又过了半个时辰。
魆姬准时的将热水送了上来,浴桶里洒满了鲜艳的花瓣。随着水的流动,那些花瓣在水面上慢慢漂浮着,像火一样,娇艳欲滴的红。
红色,还真是不详的颜色。
看来,他得尽快做好准备。
待魆姬退下后,白苏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换好衣服,又把整间屋子的构造看了个遍,心下已得出结论。
今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过了今夜,还是得想办法把鬼鉴还给西门家的人。
他拿着这个东西,似乎有些麻烦。
白苏坐回椅子上,闭目凝神,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就到了三更天。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客栈外面传来打更人的吆喝,伴随着三下长短不一的鸣锣声。
“寒潮来临,关灯关门!”咚!——咚!咚!声音渐渐远去。
正是子夜时分。
门缝里钻进来一股阴风,房间里的东西都被吹得东摇西摆起来,床上的木板也在嘎吱作响,透着些许诡谲。
白苏睁开了双眼,璀璨的眼眸清澈如洗。
站起身,如墨的长发丝丝飘舞,雪白的衣裳依旧不染纤尘。
他环顾四周,那种危险的压迫感再次传来,时不时的会有白影一闪而过。
屋子里很静谧,只有阴风拍打窗子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是谁?”白苏拔出腰间的佩剑,清冷的眸子警惕的打量着屋子里的动静。
那种无法忽视的存在,又来了,离他越来越近。
“咚——!咚!”是清水滴在岩石上的声音,很慢的节奏,清脆到空灵。
那么近,似乎就在他的耳畔,缓缓萦绕着。
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眼前有无数人的身影在晃动,一个个,对着他笑,笑得那么狠毒。
他渐渐迷失,陷入了走不出去的困境。
很疲倦的感觉,好累。
“小郡王,你只有继承了伏妖者的能力,才有资格守护白枫国。”那……是国师?那张脸,他到死都会记得。
“白苏,朕只有一个儿子,所以……请你代他做宿月国的质子。”可笑……明明是请求,为何说得天经地义?
“苏苏,别怕!只要有本公子在,谁都不敢伤害你!”小小的手,异常坚定的握着他,那个时候,他的心中还是尚存一丝温暖的吧?
师兄……
白苏豁然清醒了过来,眼前的一切幻象全都不见了。
他望向桌上那壶酒,梅子酒的香味还残留在屋子里,鼻端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并未完全消散。
果然如此。
魆姬。
不好!白苏的眼神一冷,推门冲出了屋子。
*****
千律的房间里。
本来睡眠就浅的千律被屋外的动静吵醒了。
“大半夜的你们干什么呢!?”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不耐烦的冲着门口吼道。
“师兄。”房门被人从外面轻推开,一双银白的靴子踏了进来。
白苏?
千律定了定神,疑惑的开口道,“苏苏,你大半夜的来我房里干什么?”
“难道你想和本公子一起睡?”千律有些夸张的瞪大了双眼。
白苏关上了房门,转身慢慢的走近他,眼中的妖媚稍纵即逝。
“师兄,我们快走吧,这个地方待不得。”白苏一把拽起还坐在床沿上的千律,拉着他的衣服就向门口走去。
“等等!”在白苏的手刚要触上房门之时,千律甩开了他,又向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这个地方待不得?”千律扬起了唇,刻意的刁难他,“你也不知道吗?那本公子睡觉去了。”说着,他竟又爬上了床。
白苏的手僵了一下,很快又平静下来。
“师兄,这是一家鬼客栈,这里住的都是孤魂野鬼。”白苏没有转身,语气平淡的说道。
他的眼底,有微不可觉的杀气。
“是吗?”
黑影掠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一柄锋利的剑就抵上了白苏的脖子。
冰冷的剑,有微微的刺痛感。
“师兄,你想杀了我吗?”没有温度的声音。
冷到了极点。
“丑八怪,你配提起苏苏吗?还敢变成苏苏的样子,看本公子不杀了你。”千律手上稍稍施了点力,剑尖贴着他的肌肤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奇怪的是,那条血痕消失了。
就在眨眼的刹那,伤口完美的愈合。
“不愧是九华山空蓝道长的弟子,做得很好。你是怎么发现的?”转回身,声音一变,容貌也跟着一变。
娇媚的脸蛋,妖娆的身段。
怪不得如此熟悉。
“是你!”千律的眼神有些诧异,随即不屑的冷哼一声,“就算你变成白苏的样子,可你终究不是白苏。本公子告诉你,我了解苏苏的每一分,哪怕一个细小的动作,我也知道你不是他。”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恐怕你不知道吧?”
“是什么?”
“本公子的体质和寻常人不同。换一种说法,我从出生开始就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像你这样的脏东西。”千律收回剑,一脸嫌恶的表情。
因为生来就有一双阴阳眼,所以他和别人不一样。
也正是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他被所有人抛弃。
包括那个人。
他曾经那般的敬重那个人。
到头来,还不是被丢弃了。像对待脏东西一样,把他扔了出去。
“你的师弟不知道吧?被最亲的人抛弃,他们把你当成一条狗,不管你的死活。在无情的谩骂声中,施舍他们自以为是的骄傲,你恨那些人吗?”她的眼中沁上了一层泪光。
那样的煎熬,生不如死的痛苦。
在她没有变成魆姬以前,每日每夜都在经历着。
痛过了,死去,然后再清醒。
日复一日。
她恨人类,恨尽天下人。是他们的无情,造就了一个更加狠绝的魆姬。
“闭嘴!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他愤怒的瞪着她,手指关节隐隐泛青。
在无情的谩骂声中,施舍他们自以为是的骄傲,你恨那些人吗?
他的双眼赤红,整整十年,心底那份不曾触及的伤疤再次被硬生生的揭开。
恨,怎么会不恨?
本应被捧在手心里的年纪,他被关在漆黑的后院,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
墙角里,无头女尸漂浮着,一步步逼近他。房梁上,那个吊死鬼的舌头伸得那么长,好像随时会把他吃掉。
想逃,却无处可逃。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脏东西靠近他,围在他身侧。
不透光的小屋子里,他听见头颅转动的声音。
眼珠子在地上不停地弹动着,一上,一下,强烈的吞噬着他的内心。
很深的恐惧感。
他抱着头,什么都不敢看,什么都不敢去想。
自那以后,他学着自立、学着坚强,他需要让自己不依靠任何人。
骄傲的心,没有人再敢漠视。
直到——他遇见了白苏。
活在黑暗的世界里,不顾一切的,抓住最后一丝温暖。
白苏就像一缕随时会飘走的清风,又像一朵圣洁如月的雪莲。
当他走近时,那股子冰雪的气质令人不由自主臣服。
那个淡漠孤僻的九师弟,他从一开始就想着要保护苏苏。
“师兄。”熟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他乱了心跳。
抬起头,白苏就在自己眼前,他分不清是错觉还是现实。
“魆姬。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听见白苏的声音,那么的清晰。
“目的吗?桀桀……我没有目的,只是受人所托而已。听说鬼鉴在你身上?”
听到那份外酥软的声音,千律这才如梦初醒。
“该死的,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冷睨着魆姬,眼中多了几分强烈的杀气。
魆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轻笑,悠闲地拨弄起蔻丹色的指甲,鲜艳的红,刺目的妖媚。
一柄清冷的剑停在她心口,只差一寸。
须臾,她抬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指尘剑,媚眼透着丝丝的蛊惑。
“同为九华山空蓝道长的弟子,你们的反应还不算迟钝啊。呵呵。我是魆姬,传说中吸人阳气的鬼魅。我可是会把人类的精气吸尽,然后再活生生的吃了。你们不怕我吗?”她可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鬼姬。
除了害怕,人类还会厌恶她。
“受人所托吗?你们的目标是鬼鉴?”白苏看着魆姬,没有将指尘剑从她指间抽出。
“是。也不是。那个人,只说让我找到你,看清你的实力。至于你手上的鬼鉴,总有一天会被那个人拿走。”
魆姬松开了指间的剑,长袖甩至身侧,神色一凛。
那种魅惑人的姿态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阴冷狰狞的脸。
“来吧,白苏,让我做你的敌人,逼出你真正的实力!”话音刚落,魆姬的手中就多了一条铮亮的银色锁链,由一百零八个铁环串成,轻轻一动,锁链叮当作响。
她旋出锁链,轻盈的舞,风一样的律动。
“你有这个资格吗?”一旁的千律早已按耐不住,伸手将桌上的剑拿了过来,另一只手瞬间拔出剑。
“公子律,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看看你身后吧。”魆姬狠毒的笑了一声,甩手将锁链抡向白苏。
千律还未转过头,一个头颅滚到了他脚边。
空洞的双眼,睁得那么大,像是在注视着他。
残阳般的血色从那个头颅的嘴巴里流出,慢慢的,越来越多。
哈哈哈……
是笑声,他听到了笑声!他们在对他笑,不停的笑着,好像要把他拉到地狱。
他们会杀了他的!
身后,一只白到没有血色的手抓住了千律的脚。
那只手,有些浮肿,似是在水里浸泡了很久。
有腐烂的味道。
幼时的记忆一点点浮上来。
他被关在那个森冷的地方,恐惧的抱着头,蜷缩在墙角里,大声的哭,用力的喊。
没有人。谁也不会听到他的乞求。
他们……无情的抛弃了他。
“师兄!那些都是幻象!”分神间,白苏又被魆姬的锁链打中,踉跄的退了一步。
胸口有些闷,他轻咳一声。
喉咙里有血腥的味道。
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那是不被允许的事。
“归命,南无!天雷地火!以白氏伏妖者的名义,结我之印!”白苏轻动嘴唇,快速的念道。
在魆姬的锁链再次滚来之前,他慢慢的抬手,手中之剑爆发出强烈的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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