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痕

　　　　白色风衣男人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刺破荒原上的风，扎进程砚秋的耳膜。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滚烫的齿轮钥，金属吊坠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肤，仿佛在呼应着男人话语里的恶意。
　　“别冲动。”琉萤的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手腕，光翼散发出的淡蓝光晕微微颤抖，“元老院的人擅长精神干扰，他可能只是在试探。”
　　程砚秋没有放松。男人的声音里有种笃定，像是早已算准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他缓缓探出头，目光越过锈迹斑斑的机械残骸，落在领头的战车上。白色风衣在荒原的暗风中猎猎作响，男人戴着的银色面具反射着岩壁透出的暗红微光，遮住了眉眼，却挡不住那道仿佛能穿透一切的视线。
　　“看来程博士比你父亲更谨慎。”男人轻笑一声，声音通过扩音器放大，带着诡异的回响，“不过躲着也没用，你怀里的半块齿轮钥，和我们手里的这半块，早就通过暗能量产生了共鸣。”
　　他抬手，掌心托着一块与程砚秋胸前同款的齿轮钥，只是另一半的齿痕恰好与程砚秋的那半吻合。在男人的掌心，那半块齿轮钥正散发着幽红的光，与程砚秋胸口的吊坠产生了频率一致的震颤。
　　“父亲的齿轮钥怎么会在你们手里？”程砚秋的声音有些发紧。父亲失踪前，曾在笔记里提到过“齿轮钥为界镜之锁，分二为安”，他一直以为另一半早已遗失在时空乱流里。
　　“自然是程敬之博士‘送’给我们的。”男人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五年前他闯进蚀痕带，可不是为了什么光巢古籍，而是想把这东西扔进暗星巢的核心，彻底毁掉它。可惜啊，他没那个运气。”
　　程砚秋的心脏猛地一缩。父亲的笔记里确实有过几页被暗能量腐蚀的残页，上面断断续续写着“齿轮钥藏界镜坐标，若为恶用，辉光界凡世皆毁”，当时他只当是父亲的危言耸听，此刻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你们想打开界镜？”琉萤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三百年前光巢和凡世的战争就是因为界镜失控，你们疯了吗？”
　　“疯？”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辉光界的灵络在衰退，凡世的资源在枯竭，只有重启界镜，让两边的能量对流，才能延续两个世界的生机。你们光巢的守旧派才是真正的疯子，宁愿看着世界毁灭，也要守着那些过时的规矩。”
　　“那不是能量对流，是掠夺！”琉萤的光翼猛地展开，淡蓝的光芒陡然变亮，“凡世的晶能会吞噬辉光界的灵力，就像蚀痕带的暗能量一样！”
　　“所以我们需要‘净化’。”男人的声音冷了下来，“暗星巢的核心能量可以中和两种力量的冲突，而齿轮钥，就是启动这个净化程序的钥匙。程敬之博士早就算出了这一点，却固执地认为我们会滥用它——他太低估元老院的格局了。”
　　程砚秋突然想起回音谷里看到的记忆碎片。三百年前，精灵与人类争吵的画面中，确实有一个戴着机械头盔的人提到过“暗星巢为平衡之钥”，而当时反驳他的精灵，法杖顶端的光纹与琉萤光翼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父亲不是固执，是看穿了你们的野心。”程砚秋握紧拳头，“净化？你们只是想利用暗星巢的能量，控制两个世界的能量流动，让拓能会成为唯一的掌控者。”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面具后的目光顿了顿，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不愧是程敬之的儿子，和他一样聪明。可惜，聪明往往没用。”
　　他抬起手，战车上的炮管突然转向，红色线缆缠绕的炮口对准了程砚秋藏身的残骸。“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交出你手里的齿轮钥，跟我们去暗星巢核心启动程序，我们可以保你和这位光巢小守卫一命；要么，就让这些蚀痕兽陪你们玩玩。”
　　话音刚落，荒原深处传来一阵密集的嘶吼，地面开始剧烈震颤。程砚秋转头看去，只见数十只形态扭曲的生物从机械残骸的阴影里爬了出来——它们像是被暗能量侵蚀的狼，却长着蝙蝠般的膜翼，嘴里滴落着腐蚀性的涎液，鳞片上闪烁着与蚀痕带岩壁相同的暗红纹路。
　　“蚀痕兽被你们驯化了？”琉萤的声音带着恐惧。蚀痕兽是暗能量的实体化，向来没有理智，只会无差别攻击一切能量体，从未有人能控制它们。
　　“不是驯化，是‘共生’。”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我们用晶能强化它们的躯体，它们用暗能量帮我们清理障碍——比如你们。”
　　蚀痕兽的嘶吼越来越近，腥臭的气息顺着风飘过来。程砚秋迅速从背包里掏出高频脉冲器，按下了待机键。“琉萤，光翼能撑多久？”
　　“最多十分钟。”琉萤的额头渗出冷汗，光翼的光芒已经比刚才暗淡了许多，“而且不能全力战斗，否则会引来更多蚀痕兽。”
　　“不用战斗，用跑的。”程砚秋的目光扫过荒原西侧的一道峡谷，那里的岩壁上布满了垂直的裂缝，“看到那道峡谷了吗？蚀痕兽体型太大，进不去。”
　　琉萤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引它们过去？”
　　“不止。”程砚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元老院的人不是想玩吗？我们就陪他们玩玩。”
　　他突然站起身，将高频脉冲器对准天空，按下了启动键。刺耳的高频声波瞬间扩散开来，比蚀痕兽的嘶吼更尖锐，震得周围的机械残骸都在嗡嗡作响。
　　“嗷——”
　　蚀痕兽群突然陷入了混乱，它们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膜翼胡乱拍打，显然被高频声波刺激到了感官。领头的几只更是直接调转方向，朝着声波来源的方向冲了过来。
　　“就是现在！”程砚秋一把抓住琉萤的手，朝着西侧的峡谷狂奔。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进峡谷！”白色风衣男人显然没料到他们会来这一手，立刻对着对讲机吼道。
　　几辆战车迅速调转方向，履带碾过地面的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朝着他们追来。炮管上的红色线缆开始发光，显然在积蓄能量。
　　“趴下！”程砚秋突然拽着琉萤扑倒在地。
　　几乎在同时，几道暗红色的能量束从他们头顶掠过，击中了前方的一块机械残骸。“轰”的一声巨响，残骸瞬间被炸开，碎片飞溅，挡住了战车的视线。
　　“好险！”琉萤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光翼下意识地展开，挡在两人上方，挡住了飞溅的碎片。
　　“抓紧了！”程砚秋拉着她继续往前冲。蚀痕兽群已经摆脱了高频声波的干扰，重新锁定了他们的气息，嘶吼着追了上来，与身后的战车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距离峡谷越来越近，程砚秋甚至能看到峡谷两侧岩壁上那些狭窄的裂缝。他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球——那是父亲留下的震荡弹，能在瞬间产生强烈的能量冲击，干扰暗能量的流动。
　　“你先走，我引开它们。”他将震荡弹塞进琉萤手里，“到峡谷尽头的巨石那里等我，我会去找你。”
　　“不行！”琉萤立刻反对，“元老院的人针对的是你，你一个人太危险！”
　　“他们要的是齿轮钥，只要我手里还有半块，他们就不会杀我。”程砚秋按住她的肩膀，目光坚定，“但你不一样，光翼的灵力是他们的目标之一，留在这里只会被当成诱饵。听话，快走！”
　　蚀痕兽的嘶吼已经近在咫尺，身后战车的引擎声也越来越响。琉萤咬了咬牙，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她将光翼羽塞到程砚秋手里：“这个能暂时屏蔽暗能量追踪，遇到危险就捏碎它，我会感应到。”
　　说完，她转身朝着峡谷深处冲去，光翼的光芒刻意收敛到极致，像一道淡蓝的影子，迅速消失在岩壁的阴影里。
　　程砚秋握紧光翼羽，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他故意放慢了速度，让蚀痕兽和战车都能锁定他的位置。高频脉冲器的能量已经所剩无几，他将其调至最低功率，刚好能维持对蚀痕兽的微弱吸引。
　　“看来程博士比你父亲更懂得取舍。”白色风衣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玩味，“可惜，你的牺牲毫无意义。”
　　战车上的炮口再次亮起红光，这一次的能量束比刚才更密集，显然是想直接将他击伤。程砚秋左右躲闪，利用周围的机械残骸作为掩护。这些五十年前的探索小队留下的机械残骸，外壳覆盖着厚厚的合金，竟然能勉强抵挡暗能量束的攻击，每次能量束击中残骸，都会迸发出刺眼的火花，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印记。
　　“这些残骸……”程砚秋突然注意到，每当暗能量束击中残骸，残骸内部似乎会发出微弱的嗡鸣，像是某种能量被激活了。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记载：五十年前的跨界探索小队，曾尝试用凡世的合金结合辉光界的灵纹，制造能抵抗暗能量的“界域战甲”，但最终因为材料不稳定而失败。
　　难道这些残骸里还残留着未完全失效的灵纹？
　　程砚秋心中一动，突然改变方向，朝着最大的那块半球形基地残骸跑去。那座基地的外壳上布满了与光痕泉相似的纹路，只是大多已被锈迹覆盖，隐约能看到其中夹杂着凡世的机械齿轮图案。
　　“想躲进基地？”白色风衣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冷笑一声，“那里面的暗能量浓度是外面的百倍，就算你父亲的齿轮钥能保护你一时，也撑不了多久。”
　　程砚秋没有理会他。他跑到基地残骸的入口处，发现那里的金属门已经锈蚀得只剩下一半，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缺口周围的岩壁上，刻着一行模糊的字迹，是凡世的通用语：“界域平衡，万勿擅入”。
　　他回头看了一眼，蚀痕兽已经追到身后不到十米的地方，最前面的那只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涎液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而战车也停在了不远处，白色风衣男人正站在车顶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困兽之斗。
　　“没时间犹豫了。”程砚秋深吸一口气，低头钻进了基地入口。
　　刚进入基地，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混合着暗能量的腥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里面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到高大的金属架子，上面摆放着许多残破的仪器，地上散落着生锈的零件和几根白骨，不知是人类的还是光巢守卫的。
　　程砚秋摸索着找到墙壁，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表面，果然感觉到一阵微弱的能量波动——是灵纹！这些灵纹虽然大部分已被暗能量侵蚀，但依然在缓慢运转，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将基地内部与外界的暗能量隔离开来。
　　“嗷！”
　　蚀痕兽的嘶吼在入口处响起，却没有立刻冲进来，显然被灵纹形成的屏障阻挡了。程砚秋松了口气，沿着墙壁慢慢往前走，同时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根荧光棒，掰亮后扔在地上。
　　荧光棒发出的绿光照亮了周围的景象：这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显示屏，只是屏幕早已碎裂，上面残留着模糊的数据流；中央的平台上，摆放着一个半成型的金属战甲，战甲的胸口处镶嵌着一块暗红色的晶体，散发着与蚀痕兽相似的能量波动。
　　“这就是界域战甲？”程砚秋走到平台前，仔细观察着战甲。战甲的左臂是机械结构，布满了凡世的齿轮和管线，右臂却刻着辉光界的灵纹，两种截然不同的技术被强行融合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而胸口的暗红色晶体，摸上去冰冷刺骨，像是一块高纯度的冥晶。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晶体的瞬间，战甲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胸口的晶体亮起红光，与他胸前的齿轮钥产生了共鸣。墙壁上那些碎裂的显示屏突然闪过一行行代码，虽然只是一瞬，却被程砚秋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是父亲的笔迹！
　　“界域战甲，以冥晶为核，灵纹为脉，齿轮钥为锁，非界镜守护者不能启动——敬之留。”
　　程砚秋的心脏猛地一跳。父亲的笔记里从未提到过他参与过界域战甲的研发，可这段代码里的语气，分明是他留下的警告。难道父亲五年前闯进蚀痕带，不仅是为了销毁齿轮钥，也是为了毁掉这具战甲？
　　“看来你找到有趣的东西了。”
　　白色风衣男人的声音突然在基地内响起，带着空旷的回响。程砚秋猛地转身，看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入口处，手里拿着一个圆形的仪器，仪器散发着淡紫色的光，显然是用它屏蔽了灵纹屏障。而那些蚀痕兽则被挡在外面，焦躁地嘶吼着。
　　“程敬之真是个天才，竟然能想到用齿轮钥来限制界域战甲的启动。”男人缓步走进来，目光落在平台上的战甲上，眼神里带着狂热的光芒，“可惜他太保守，这具能融合晶能与灵力的战甲，本该是拯救两个世界的希望。”
　　“用暗能量驱动的希望？”程砚秋冷笑一声，指了指战甲胸口的晶体，“这东西吸收的暗能量越多，对两个世界的侵蚀就越严重，你所谓的拯救，不过是加速毁灭。”
　　“毁灭与新生本就是一体。”男人的声音变得狂热，“等我们用两块齿轮钥启动暗星巢的净化程序，界域战甲就能成为新的平衡枢纽，到时候，我就是两个世界的创世神！”
　　他突然抬手，一道暗红色的能量束射向程砚秋。程砚秋迅速侧身躲闪，能量束击中了旁边的金属架子，架子瞬间被腐蚀成一堆粉末。
　　“别再挣扎了，程博士。”男人一步步逼近，“把你手里的齿轮钥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成为元老院的二把手，和我一起见证新时代的诞生。”
　　程砚秋没有后退。他的目光落在平台上的界域战甲上，脑海里闪过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凡世合金畏灵力，辉光灵纹惧晶能，唯暗能量可破之，亦唯齿轮钥可镇之。”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你想要齿轮钥？可以。”程砚秋缓缓掏出胸口的吊坠，半块齿轮钥在荧光棒的绿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但你得先让我看看，这具界域战甲到底有什么能耐。”
　　男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想启动它？”
　　“毕竟是父亲参与研发的东西，我总得见识一下。”程砚秋的语气平静，手心却已经开始冒汗，“不过启动它需要两块齿轮钥，你不介意借我用一下吧？”
　　男人犹豫了一下，显然在权衡利弊。但对界域战甲的渴望最终压倒了警惕，他冷笑一声：“也好，让你亲眼看看，你父亲错过了多么伟大的发明。”
　　他走上前，将手里的半块齿轮钥扔给程砚秋。程砚秋接住齿轮钥，两块金属在他手心完美地拼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齿轮，齿轮中间的纹路亮起红光，与战甲胸口的晶体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把它嵌进战甲的胸口。”男人的声音带着迫不及待的兴奋。
　　程砚秋握着完整的齿轮钥，一步步走向平台。他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背，只要他有任何异动，对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
　　他站在界域战甲前，深吸一口气，将拼合完整的齿轮钥对准战甲胸口的凹槽。就在齿轮钥即将嵌入凹槽的瞬间，他突然转身，将手中的震荡弹猛地扔向男人，同时按下了引爆器！
　　“轰！”
　　强烈的能量冲击瞬间爆发，淡紫色的光浪扩散开来，干扰了男人身上的暗能量护盾。男人猝不及防，被冲击波掀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找死！”男人怒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面具在刚才的冲击中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神凶狠得像头野兽。
　　程砚秋没有理会他，迅速转身，将完整的齿轮钥狠狠嵌进战甲胸口的凹槽。
　　“嗡——”
　　齿轮钥嵌入的瞬间，整个基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界域战甲胸口的晶体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墙壁上的灵纹和机械齿轮图案同时亮起，形成一道红蓝交织的光网，将整个实验室笼罩其中。
　　“怎么回事？”男人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晶能竟然在被光网吸走，他身上的暗能量护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父亲早就料到会有人打战甲的主意。”程砚秋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完整的齿轮钥不是启动钥匙，而是自毁装置！”
　　界域战甲胸口的晶体开始龟裂，红色的光芒越来越亮，里面蕴含的暗能量即将失控。程砚秋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战甲内部传来，不仅在吸收男人的晶能，也在吸收自己的晶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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