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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开学第四天,徐泽谦第五次来到林余桌前。不用抬头,她也能感受到四周针扎似的目光,那些视线像蛛网般缠绕着她,令她窒息。
“林余,钟老师让收一下班费。”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余始终低着头,视线牢牢锁在课本密密麻麻的字迹上:“好,需要我做什么?”
徐泽谦故意板起声音:“林余同学,抬头看着我。”
她无奈抬眼,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仓皇移开视线。那双眼睛太过明亮,会灼伤她小心翼翼筑起的心防。
“咱们都是班长,这些事可以商量着来,你不用什么都听我的。”他的语气软了下来。
“好。所以需要我做什么?”她重复着同样的问题,像是在坚守最后一道防线。
徐泽谦无奈地笑了:“算了,我来安排吧。今天下午收班费,每人二十,你负责登记。”
“嗯。”
“你还真是惜字如金。”他忍不住调侃,“多说一个字是要坐牢吗?”
林余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没听懂这个玩笑。徐泽谦摇了摇头,笑着离开了。
他刚走,几个女生就凑到罗莎莎身边窃窃私语。罗莎莎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下午的班会课上,徐泽谦站在讲台上主持,林余安静地立在他身侧。阳光从窗口洒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而她整个人却像是笼罩在阴影里。他们站在一起,分明是光与影的对立。
“林余?林余?”
她猛然回神,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自己竟看着某人发呆了。她慌忙低下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不舒服吗?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徐泽谦关切地注视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一切。
林余舌头打结:“没...我在想刚才的数学题。”
下面的罗莎莎的狗腿王慧芳开始窃窃私语,“这林余真是心机婊,平常装作冷冰冰的样子,其实私底下还不知道使什么手段勾搭班长,现在都放在明面上了。”
罗莎莎面色阴沉能滴出水,眼神如刀,恨不得把林余大卸八块。
“班费由林余负责管理和使用。”徐泽谦宣布。
王慧芳猛地站起来:“班长,把钱交给这种人,我们不放心!”
几个女生随声附和。
徐泽谦皱眉:“林余同学成绩优异,人品可靠...”
“可靠什么呀!”王慧芳打断他,“她爸是个赌鬼,她妈是见钱眼开的鱼贩子。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别到时候全贪了!”
林余瞬间脸上血色褪尽,变得苍白如纸,整个人僵在原地。
王慧芳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教室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来,像聚光灯般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林余仿佛掉入了轮回旋涡,初中时,一个富二代男孩因为成绩不如她,被父亲训斥后,就在上对所有人说,“她爸是我家养殖场的员工,喜欢赌钱,是个臭赌鬼,她妈是街边卖鱼的泼妇,她放学还要给她那泼妇老妈杀鱼,所以她身上一股臭鱼烂虾味。”
班上的同学都捂起鼻子,“难怪,我经常闻到她身上臭臭的。”
“真恶心。”
富二代男孩站到她身边,小声说道:“谁叫你考那么高,害我挨我爸打。”
林余惊恐地看着他,不敢置信。
男孩爬到书桌上站着,恶劣地朝她笑,“以后我们叫她臭鱼妹好不好呀。”
他们将林余围在中间,朝她欢呼呐喊。
“臭鱼妹。”
“臭鱼妹。”
人声鼎沸,却是一场针对她一人的凌迟。
她浑身颤抖,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下意识看向徐泽谦,却在他惊诧探究的目光中彻底绝望——原来,她从未逃离那个深渊。
她踉跄着冲出教室。
徐泽谦望着她逃离的背影,抿紧嘴唇,转身低吼:“安静!班费交到我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个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但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我相信林余。”
众人讪讪闭嘴,唯有罗莎莎在听到这句话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此后,林余辞去了副班长,重新变回那个默默无闻的透明人。徐泽谦几次欲言又止,她总是用课本筑起高墙。他们各自回到原有的轨迹——他活在阳光里,她陷在泥泞中。
但有人不愿放过她。
放学后,林余匆匆赶往那条必经的小巷。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罗莎莎带着几个女生堵在巷口。她们校服随意系在腰间,嚼着口香糖,说话粗俗不堪。
“莎莎姐,就是这小贱人抢你男人?”
“长这么丑,也配?”
林余一步步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冰冷墙壁:“我...我没有...”她攥紧书包带子,指节发白。
罗莎莎看着她这副模样,满脸厌恶地上前,狠狠甩了一巴掌:“离徐泽谦远点,不然我要你死!”
“莎莎姐威武!”小太妹们欢呼雀跃。
林余更加攥紧了肩带,为什么,又是这样,我没做错事,为什么惩罚的是我,她阴沉看着扫过她们,不等她们反应,林余推开一个小太妹,往巷口跑去。
“给我追,谁抓到她,我就给她一百块。”罗莎莎气急败坏道。
林余跑到双腿发麻,呼吸急促,耳膜发胀,直到后面谩骂和呼喊消失,她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膝盖狠狠砸在坑洼的街面,她都不觉得疼,整个人瘫倒在地。
她双目圆睁,空洞麻木地望着渐渐黑下去的天空,嘴角溢出嘲笑,天有黑了白,白了黑,她的人生好像是一条窄巷,一黑到底。
呼吸平稳,她扶着粗糙的墙壁,一点点爬起来,拖着伤残的腿朝家走去,灯光将她羸弱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无一人的长巷,细长薄弱的影子无法陪她前行,像个胆小鬼藏在黑夜里。
一个白炽灯照亮巴掌大的客厅。
门‘吱呀’打开,林余从门外走进去,沙发上浓妆艳抹的二姐林菲瞥了她一眼,“阿妈,赔钱货回来了。”继续涂着自己的红指甲。
“死赔钱货回来了。”小林余六岁的林耀祖,啃着鸡翅学舌。
厨房发出叮呤咣啷的巨响,母亲何招娣拿着锅铲,气急败坏的走出来,“死赔钱货,今天这么晚想饿死我们。”疾步走到林余跟前,往她手里塞锅铲,“赶紧去做,不然等你爸回来不打死你。”
女人将锅铲交给她后,坐回沙发上嗑瓜子,逗弄十岁的林耀祖,完全没看到林余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和脏污的校服,也许注意到了,只是不想管,她的心还是微微阵痛,十六年了,她还是没接受被爱吗?
何招娣看林余还愣在门口,吊梢眼瞪着她,“小贱人,今天着病了,还不赶紧去做,我跟你讲,你只要不死,今天的饭也要给我做出来。”
林余认命般去厨房干活,冰冷的水淋过满是伤痕的手掌,细细密密的疼痛从指尖传到四肢百骸,一滴泪无意识地滑落在洗菜盆里,也许,她的一生注定要烂在污泥里。
晚饭一家其乐融融,而林余只配端着饭坐在角落里吃着白菜,林母跟林父絮絮叨叨鱼摊生意太忙,自己忙不过来,林父不耐烦的将酒杯砸在桌上,满脸怒容,“死婆娘,忙你就让那个死丫头别读书了,在家里帮你呀,讲讲讲,吵死了,今天输钱了,别蹙老子眉头。”
何招娣大气不敢出,谄媚给他夹几块大肉,安抚男人的情绪。
饭后何招娣恶狠狠掐了一把林余,“死丫头,以后别去读书了,一个赔钱货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又拿不回钱。”她瘦弱的胳膊瞬间变青,但林余不敢出声,因为出声只会被打得更惨。
“知道了。”林余面无表情的回答。
翌日。
林余将自己的校服一点一点的叠好,指尖轻柔地拂过上面的纹路,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将整个头埋到校服里,强忍声音,低低呜咽,直到六点脑中响起,她胡乱抹掉眼泪,将校服迅速塞到衣柜底部,拉上衣柜门,然后去了鱼摊。
正午时分,林余正在整理上午处理鱼的内脏和鳞片,“林余。”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
钟玉兰看着麻木处理各种鱼类的林余,她的心疼溢于言表。
林余见到钟玉兰很惊讶,而看到她身侧的徐泽谦,她手脚慌乱的收拾案板上的鱼,不敢朝对方看上一眼,恨不得现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太太买鱼呀。”何招娣满脸笑意招待,转头又恶狠狠啐了林余一口,“赔钱货,还赶快给人搞鱼。”
林余如蒙大赦般跑进里面操作台,双耳不闻,开始杀鱼。
“您好,林余妈妈,我是林余的班主任,我姓钟。”
何招娣立刻拉下脸,“哦,钟老师来干嘛呀,要说让那赔钱货上学,免谈。”她嗑着瓜子,上下打量钟玉兰,“我们家可不像钟老师家有钱,供得起孩子读书。”
“你到底是不是林余妈妈,张口闭口赔钱货,你这种人怎么配当妈。”徐泽谦怒不可遏。
何招娣摔了瓜子:“嘿!臭小子,你哪家小孩,我想怎么叫我女儿就怎么叫,关你什么事。”
“不好意思,林余妈妈,这是我儿子。”钟玉兰一脸歉意,戳了徐泽谦,“快给阿姨道歉。”
徐泽谦满脸不乐意道了歉,钟玉兰顺势买了点鱼,何招娣脸色才变好些。
“我们里面谈孩子上学的事,让两个孩子待会儿。”钟老师递过两张钞票。
何招娣眉开眼笑地引她进屋。
林余仍在机械地杀鱼。徐泽谦一把抢过她的刀,“林余,难道你就此堕落下去吗?那你曾经拼命的付出算什么。小学因成绩优秀被学校表扬,初中年年第一,包揽各种奖项,怎么到了高中你就甘心了吗?”少年的语气有愠怒、但更多是恨铁不成钢。
“与你无关。”林余透过厚重刘海看他,抢回刀继续劳作,仿佛这样才能忘记不甘。
“海森堡说过每次实验都会摧毁前序实验获得的部分认知,但这正是突破的序幕。”
林余切肉的手顿住,放下刀,神色异常看向徐泽谦,“你怎么会知道。”
“我去图书馆借阅时,看到你做的折角。”徐泽谦语气坚定,“我想和你一起见证突破的序幕。”
喧闹的市场瞬间哑然失色,微风穿过大街小巷,带来特属于丰海的咸腥味,秀发被恶作剧的风拨乱,四目相对的瞬间,林余眼里泛起了微光,徐泽谦瞳孔微微放大,神色怔愣,原来她这么美,不被厚重刘海遮住的面容,眉如远黛,眼似清潭,鼻若琼峰,唇染樱色。
有种莫名的情绪在两人间流传,里间突然传来响动,打破这片刻的宁静,林余快速转头切鱼,徐泽谦看到她微红的耳尖,嘴角不禁扬起了笑。
何招娣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收拾收拾,下午跟钟老师回学校。以后住校,周末再回来。”
林余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又望向钟老师温柔的笑脸。
那天,钟老师帮她办好住校手续。当林余坐在宿舍床上,抚摸着崭新的被褥,才真切感受到自己是名学生了。同宿舍三个尖子班女生性格开朗,学习氛围浓厚,常为一道题争论不休。
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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