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者如是说

　　这个世界，是个混乱的世界。
　　自从地心开始变得活跃，产生辐射性变化……大地开裂，火山喷发，潮水就像阴晴不定的怪胎，时常翻涌到陆地的城市上。越来越多的奇怪生物出现，能吐出腐蚀性毒液的吞噬沙虫、翅膀遮天蔽日的多目鹰雀、水中长出獠牙的食肉鱼怪……原本的界限被打破，人类世界岌岌可危。
　　好在，气运依旧眷顾着世人，异能出现了……它就像神降下的恩赐，给世界带来美好的希望，对抗异兽和灾害的入侵。
　　随着越来越多的异能者出现，人类组成了数个联盟，将异能者纳入编制，以城市为界限，守卫未来的火种。而城市之间的综合实力也有差距——人口、科技、异能者数量，这些又给城市列出了排名。
　　临近的排名城市，有合作，亦有争斗。
　　排名首位的，是黎明之城。
　　次位，是不夜城。
　　异能的获取方式有三种：能被特殊仪器探测到的先天性携带异能、在地心裂缝的荒迷宫找到对应属性的符文获取异能、由首位城——黎明之城的超智能系统“摇篮”诊断贡献赋予的异能。
　　顺带一提，“摇篮”只能赋予异能者新的异能……准确来说，它是根据异能者本身具备的力量特质，进行分析和强化，从而让对方获得新的技能。
　　而墨非……是个天生自带四种异能，百年难遇的“天才”。

　　异能的使用等级和“精神力”有关，使用技巧则需要“感知力”，墨非两者均十分强大，许多技能无师自通，在黎明之城的“第七异能培训学院”的荣誉榜榜一挂名数年。
　　不过，天才总会有些代价……由于他超出常人的感知力，墨非时常会察觉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者说……谈吐上和周围的年轻人不一样。
　　比如，当他的老师在课上讲述“星星是天体”，他会指着PPT上的图片，道：“老师，我觉得星星不止是天体……我晚上看星星的时候，觉得它们也在看我们。”
　　这话引来周围同学的哄堂大笑。
　　“这呆子读书读傻了吧？”
　　“星星那种东西又没有生命，怎么可能在看你？”
　　老师也很尴尬，他咳嗽了两声，语重心长地解释：“墨非，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不过……星星是没有意识的，它不可能在看着人。”
　　墨非当时疑惑了一下，随后眨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是他漫长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力量系、速度系、风系、火系，墨非具备的四个属性均为战力型，在战斗方面，他是块绝佳的翡玉。17岁那年，他没有参加考试就被黎明之城的核心治安局选中，作为“摇篮”直属的维系兵加入。他得到了许多培养资源，并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18岁那年就让平均属性实力抵达A级。
　　要知道，多少人四十多岁都达不到这个高度。
　　然而即使是天才，也有束手无策的情况……比如，他唯一的监护人兼老师的疾病。
　　那是一种很罕见的病症——“辐射癌”。
　　墨非的老师——道格，是负责研究空间通信与量子化智能的专家，兼顾研究强化“摇篮”构造的防护网，也是城市核心管理部门的研究员。
　　但是，在墨非某次训练回来后，就接到了老师病倒的消息。
　　辐射癌……这个名字墨非不止一次听到过，最后只有不治之症和死亡的定义……
　　没人能救的了老师……连摇篮的数据库里都没有相关的应对方式。
　　他咬了咬牙，最后向组织申请……带队去最近的荒迷宫找到传说中的“治愈符文”，获取一个新的治愈系异能……说不定可以治好老师的病症。
　　治愈系异能本就非常罕见，黎明之城拥有的治愈系异能者，大多是治好皮外伤，修复骨折，顶尖的可以做到断肢再生……但治愈的力量对精神力消耗极高，使用过多容易留下精神创伤，所以即使它很有用，很多人也并不想觉醒这样的异能，更想要战力型的异能。
　　而墨非，要自己去获取一个全新的治愈系异能，如果这个异能恰好可以治愈疾病……那他就有治疗老师的机会！
　　他直接向当时的异能特遣队长罗阳申请任务。
　　罗阳对他表示……无奈：“墨非，你现在只有A级，没有其他S级协助，贸然闯入荒迷宫……太危险了。”
　　“那里到处都是未知，混乱的秩序，超出理解的空间形态，不死不灭的巨兽……你要不再等等……”
　　“可是道格老师等不了太久！”墨非一拍桌子，“我申请，罗阳长官！你知道我的脾气，如果您批了，我去，如果您不批，我偷偷去！您选一个吧！”
　　罗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叹了口气。
　　两人僵持了大概2分钟，最后罗阳终于松口了：
　　“……好，你去吧。”
　　“活着回来，墨非。”
　　从部长办公室出来，墨非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队友们。
　　白力华擦拭着手上的能量探测仪，江小月和张江风风火火地抢着同一袋薯片，霍格在看窗外的风景。
　　墨非来到之后，他们全部向他投去目光。
　　“队长！”江小月蹦蹦跳跳到他身边，“罗阳长官允许任务了吗？”
　　“他同意了。”
　　“好！”张江摩拳擦掌，“那就让我们大显身手吧！让他们看看，咱们黎明之城的新天才们，是怎么征服荒迷宫的！”
　　白力华微微昂首：“不可太冒失，荒迷宫充满了不确定性，需要进行万全的准备。”
　　霍格点头附和：“我同意力华的观点。”
　　“当然……作为队长，我一定要为你们的安全负责。”墨非一边说着，一边往预备室前进，那里存放着特遣部门外出探索荒迷宫所需要的东西。
　　“况且……”他小声道，“我也没想到……这样危险的事情，你们愿意和我一起……”
　　“说什么呢！队长。”张江凑过来，一只胳臂搭在他肩膀上，“我们可是一个团队啊，从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咱们几个一起玩，现在又在同一个部门工作，老子都把你当亲兄弟了。”
　　墨非无奈地笑了笑，他知道张江在安慰他……做这样的决定。
　　“谢谢。”
　　“说谢谢就见外啦，队长。”江小月也走过来，双手背在后面，她个子不高，需要加快脚步赶上这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脑袋后面想马尾辫一颠一颠的，“当时我们说的可是要当黎明最强小队，要是连寻找符文的危险都不敢冒，岂不是让别人看扁了？！”
　　闻言，墨非终于露出微笑……不再是无奈与迷茫，而是充满自信和希望的微笑。
　　“你说得对。”他攥紧了拳头。
　　既然决定了信念……
　　那就去放手一搏。

　　………

　　于是……墨非和队友踏上了征程。
　　或许他真的是苍天眷顾的人，又或许……他真的很执着，一旦确认目标，就死死地咬住不放，在离黎明之城最近的北方康字荒迷宫中，他和同伴过五关斩六将，竟然真的找到了治愈符文的所在。
　　那是一个圆形的漂浮物，表面绘制着种子的图案，上面的图形随着符文漂浮，不断变换——发芽，开花，枯萎，一个轮回后变回种子的图案，四周环绕着幽绿色的光芒。它被放置方形的石台上。
　　墨非眼中闪烁过希望的光芒。
　　只要拿到那个……触碰到那个……他就能获得一个治愈系的能力！
　　老师……就有可能获救！
　　他启动速度型异能——“飞驰”，想要迅速把它拿到手。
　　然而下一秒，墨非突然感觉脊背一凉。
　　符文周围的空间温度，仿佛突然降至冰点，寒意从四肢渗透到心脏。
　　而治愈符文表面，出现了一个三棱镜一样的镜面，一个空间结界。
　　“咔擦”——
　　空间似乎被撕裂，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缝隙中窜出，直接指向治愈符文。
　　墨非发现自己的身体，以及周遭的空间被诡异的力量冻住了，一动也动不了……他死死盯住那道黑影，企图辨别对方的身份，但只能看到紫色的轮廓，和一双流动着银色力量、会发光的眼睛。
　　“紫色”、“模糊认知”、“空间系的诡异技能”，几个特点让墨非拼凑出曾经在黎明之城的教学……那个对首位城市最具威胁的次位城市中，被称为“天灾”的技术总监——紫星。
　　只要紫星想，没人能看清他真正的样子。
　　紫星对他视若无物，伸手就将治愈符文抓住。
　　“感谢你指路，这个东西对我有研究价值。”紫星的声音带着混淆视听的机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墨非解释，“你太弱，符文归我了。”
　　语气毫无波澜，就好像在阐述一个理所应当物理定律。
　　墨非心里凉了半截，他其实路上隐约感知到有人跟着他们，但仔细探究又搜寻不到对方存在，他以为是错觉。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家伙！
　　“队长！”身后的几位队员见状，立刻冲上前去。
　　“别过来！他是……”墨非努力阻止他们，却已经来不及了。
　　冲在最前面的是张江。他是团队里的暴脾气，看到队长被人欺负，断不能忍下这屈辱，他张开嘴巴大吼一声：“混蛋怪物！把队长放出来！”向紫星挥出一拳。
　　奈何两边实力过于悬殊。
　　在张江的拳头即将触碰到紫星时——
　　“咔嚓——”
　　张江裂开了。
　　是物理层面上的裂开。
　　从脑袋，到身体，到四肢，层层叠叠，如空间镜面一样的缝隙越来越多，最后他整个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那愤怒的吼叫声，便如同纸屑般，一缕一缕地破碎，化为四散的粒子和光点。
　　“张江！！！！”江小月忍不住尖叫一声，随后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太可怕……太诡异了！这完全不是寻常对战的手段……这简直就是碾压级别的灾难！
　　而紫星，就像是踩死了一只蚂蚁，目不斜视地继续研究他手中的符文。
　　“混蛋！”墨非目呲欲裂，竭尽全力调动异能，他一遍又一遍地集中精神力与这空间屏障对抗，却仅仅只是让自己能稍微动一下，就又被束缚了。
　　“别乱动。”紫星不耐烦道。
　　几人瞬间没有了迅速逃离的力气。
　　“队长……”白力华悄悄将手覆盖在那空间屏障上，企图集中精神帮助墨非凿开一道缝……他是团队里的智囊，清晰地判断出来当前的形式——
　　和“天灾”紫星抢符文毫无胜算！墨非是他们之中战力最强的，是他们的中心，把他救出来，他们才有机会逃脱！才有意志逃脱！否则……在紫星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尽管……最坏的结局是他们都死在这里……
　　“别管我了……你们先走……”张江的死，加上刚刚徒劳的挣扎，已经让墨非几乎丧失了斗志。
　　侦查兵霍柏企图分析紫星的力量范围，计算逃跑的最佳路线，但是精神力一探过去就如同石沉大海，或者说……只是一缕光照射进了深渊，被很快吞噬。
　　他分析不出了。
　　而紫星，似乎对这边的动静有些不耐烦，他稍微一抬手：“吵死了。”
　　打扰到他认真研究了。
　　“咔嚓——”
　　墨非只感觉到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拧作一团，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下一秒，他听见周围，试图解救自己的队友们，他们身体内部传来了裂缝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感知着……眼珠努力向一旁转去。
　　白力华目光变得呆滞，他是从头颅开始消失的，接着是身体，最后是想解救自己的手。
　　江小月想说什么，但她是横向消失的，从左边开始，一团一团，喉咙早已发不出声音，只能对墨非做出几个口型，但墨非已经没有精力去理解她说了什么。
　　霍格好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脸上滴落了汗水，水滴还没来得及接触地面……就和他的身体一起被湮灭了。
　　空——
　　很空——
　　不止是大脑很空，整个人也很空，精神很空，思维很空，所有的一切都很空。
　　墨非只觉得世界静止了，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
　　死了？
　　他们都死了？
　　这群曾经和自己一起欢笑，扬言要成为黎明最强的小队……他的朋友们。
　　全死了。
　　他想大叫，想大哭，却无能为力。
　　他愤怒。
　　他恨。
　　他的目光如一千根针死死钉在眼前的黑影上。
　　他嘴里含着一口腥甜，想要把它喷洒在那虚伪的黑影上，让那银色的眼睛因他而震撼。
　　弱小。
　　自己太弱小了。
　　弱小的他救不了老师，救不了朋友，甚至救不了自己……
　　曾经天才少年的冠冕，碎了一地。
　　他好恨。
　　他需要力量！更多的力量！能掀翻怪物的力量！能吞没天灾的力量！！！
　　痛苦与绝望交织，悔恨与暴怒捆绑，他在那一刻，对力量的渴求达到了巅峰！
　　“我要杀了他。”
　　在那源自内心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A级的力量开始松动，触及到了新的领域。
　　墨非脑海中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新的力量系异能力。
　　其名为——“贯穿”。
　　他依旧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想象着他的力量，他要把眼前的人身上捅出一个血淋淋的洞，让这怪物知道杀死别人的代价……

　　“彭——”
　　一击射出。
　　在他没有打破空间囚笼的情况下，一道极其尖锐的异能量遁缩出去，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直接瞄准那黑影的心脏。
　　“噗嗤——”
　　中了。
　　但是……
　　紫星缓缓将身体转过来，那双毫无感情色彩的银色眼睛，打量了被他封住的墨非，然后回头，看向自己被射穿的……衣服的一角。
　　他的认知模糊，不止在样貌上，还在空间位置上！
　　墨非顿感不妙。
　　下一秒，他整个人周遭的空间开始扭曲，墨非感觉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硬生生拧断，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身后的荒迷宫墙壁上。
　　随着他的身体缓缓落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留在了墙上。
　　“你弄坏了我的衣服。”紫星声音平稳，他抬起脚，一瞬间就移到了墨非面前，黑漆漆的脸上只剩下银色的目光，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邪祟。
　　墨非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他想自己死了就死了吧，可以见到死去的朋友们，但是……
　　他的目光停留在紫星攥着“治愈符文”的手上。
　　没能抓住……救老师的希望……真是有些不甘心。
　　“老师……”他感觉自己的神志已经模糊不清了。
　　“嗯？”紫星缓缓蹲下身子，好奇道“你说什么？”
　　“老师的病……好不了了……”墨非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即将沉沉睡去，不再醒来。
　　突然，脸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整个人猛一哆嗦，精神回来了。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天灾”，竟然捧起来他的脸，那双手冰得不像人类。
　　“原来如此。”
　　紫星轻笑一声：“代表执着的气运者……果真名不虚传。”
　　“即使这样……都放不下你的执念吗？”
　　墨非觉得自己心脏在疯狂跳动，他有些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感觉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你确实很特别……”
　　“不错的气运者，具备观测价值。”
　　那怪物伸出手，一支治疗药剂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药剂注入到墨非骨折的腿部。
　　“你可以活下去，样本HE—06……”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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