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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姑获鸟
片刻的沉默,掩盖不了随之而来的危机。
耳边传来空气被撕裂的声音,一物划过灵瞳脸侧,直直射向身后的树干上。
灵瞳回头,看见的是一支黑色羽毛深深扎进了树里。
温柳呆站在一旁,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古怪。
这倒无甚大碍,人没事便好。
不过,一场恶战难免了。
早知道吃人的妖怪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猎物,果不其然追来了。
只是灵瞳没想到,她竟是一只姑获鸟。姑获鸟向来只抓孩童以慰自己私欲,不知为何温柳会成为这个特例。
当下没时间多想,姑获鸟的攻势已袭向她面门。
灵瞳朝着与温柳相反的方向侧身躲开,拔剑向妇人挥去,那妇人出乎意料地灵敏,几招之下也只受了些擦伤。
有人开始,灵瞳的招式便紧紧相逼,将那妇人压制得反击不得。
可渐渐地,她发现她并未一心与她对战。
身在战局,灵瞳的身心都变得异常敏感,因此很容易便察觉到对手行迹的不妥之处。
她一直在向温柳的方向后退。
这可不行,他可是她雇主。
即便如此,灵瞳却不急。只在温柳见局势不利,选好方向欲要逃离时,朝他投去了一个眼神。
轻飘飘的,不带任何多余含义。
温柳在空中接住这一眼,鲜活的感受霎时袭来。
一切动作就此停住。
他那时就这般放心地站在原地,坚信自己能毫发无伤,相信她必能保护好他。
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
而下一瞬,伴随着二人距离愈发拉近,那妇人几乎是贴着温柳身前,张牙舞爪地对着灵瞳抓挠扑去。
便在那毫厘顷刻之间,温柳与灵瞳身上忽而升起一道道白光,紧接着扩散,又缩紧成无数根丝线,迅速合拢,将妇人笼罩其间,挣扎不得。
随后便是一阵凄厉的嘶鸣。
“放开我!”
灵瞳有些意外。她竟然会说话。
她的阵法习得了师父的精髓,抓区区一只姑获鸟尚不在话下。
她没想到的是,哪怕被灵阵束缚得毫无反抗之力,这姑获鸟仍在向温柳的方向靠近。
灵瞳微眯了眯眼,对温柳轻轻抬了抬下巴。
“认识?”
温柳从方才极度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果断摇头。
他可从来不认识这么一个浑身长着若隐若现毛发的女人。
即便是在从前的日子里,他也不曾见过。
“可她似乎很关心你。”
温柳闻言一怔。
关心?
他没看出来。
见他懵懂,灵瞳难得耐心提醒。
“她方才,替你解开了锁链。”
温柳一言不发看着她。
灵瞳面不改色:“此时,她觉得我要伤害你,所以一直在瞪我。”
温柳:“?”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觉得。
云阳看出来了,便解释道:“小阿愿在你身上施咒祭的阵,这么无所谓,换我也觉得她要害你——哎哟!”
灵瞳忍无可忍,随手一个咒术将云阳弹至一旁。
这时温柳才后知后觉,他说的一点不错。
眼前这位由他生母和兄长亲自请来的,传闻中大师之徒,功力深厚专心除魔卫道的女道士,趁他不备,兴许是拉着他的手自观里逃出来时,用他的身体下了咒,以此来捉住姑获鸟。
诚然,她这样做只是为了抓妖,并没有害他,无可厚非。
可被她这般轻飘飘说出来,好似真的不在乎他的命。
尽管她的使命只是保护他,救他的命,她也的确做到了。
但他就是感到意外。是意外吧。
情理之中的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意外。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陌生。
而灵瞳却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兴致。他既不说,她也懒得再问。
她慢悠悠转至姑获鸟面前,眼神冷冽,朱唇微启。
“为何杀人?”
“他们该死!”
她红着眼吼道。
而灵瞳只是缓缓眨了眨眼,问了一个看似与此毫无干系的问题。
“做姑获鸟多久了?”
不等她回答,灵瞳便自顾自接着道:“会用缚魂丝,想必没有千年也有百年了。”
“我说的对吧。”
姑获恶狠狠看着她,那双被囚于阵中的鸟类瞳孔毫不掩饰着透骨的杀意。
灵瞳恍若未见,转向云阳。
“你,去把观里的孩童都放了。”
云阳愕然:“我?”
“善妖云阳,助纣为虐的账,我之后再跟你算。”
云阳:“……”他只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而已,哪有这么夸张。
好嘛,去就去。
“不许去!”
“站住!!”
姑获喊得撕心裂肺,震得本就不太稳的阵法咔咔作响。
就快关不住了。温柳心道。
正在此时,却见灵瞳微微抬手,指尖萦绕白金色光芒,雨后轻风将她的声音吹至耳边,清冷无波澜。
“九幽,阴契,
——缚魂阵。”
真正的缚魂阵较之窃来的缚魂丝威力要高出太多太多,如不是灵瞳有意放水,姑获是万万不可能抑制住想要跪下的欲望的。
堂堂百年大妖,就这样屈辱地,不受控制地,半跪不跪在一个十五岁少女的面前。
温柳到此刻才实实在在见识到,灵瞳的实力究竟有多凶悍。
而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之前从未想过,倘若被她发现,自己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而今,他后知后觉。
方才那一声“夙郎君”仿佛浮云飘过,谁也没在意。
可是真的,没人在意么?
“怎么了?”
眼见温柳定定看着自己发神,灵瞳问。
“吓到了?”
温柳摇头。
“你要杀了她么?”
像姑获这般伤天害理,罪孽深重的大妖,她理应要杀。
那他呢?
倘若今日被困在这杀阵里的是他,她也会赶尽杀绝么?
他同样罪孽滔天,罄竹难书啊。
“你想让我杀了她么?”
灵瞳忽然笑了一声,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
“可不管你想不想,我都不会听。”
迎着少年有些诧异的目光,灵瞳继续说。
“我是个半吊子道士,学不来正派的草菅人命。”
“妖邪除了相貌和本事,其余与人没什么两样。”
“若叫我遇一个杀一个,那与他们眼中的妖邪有何区别?”
迟早会遭报应的。
而她灵瞳,已经遭过一次了。
此后夜不能寐悔不当初,都不算什么了。
再换不回逝去的人。
温柳还是头一回听她说这么多话。
他有生之年,从未见过哪个正派之人如她这般,对妖怪留情面。
即便他心下知晓,她是将某种另外的经历寄予在这之上,并非是真心想同情姑获。
这同样难得。
多年的飘荡让他对世人有了一种不请自来的清醒,很容易察觉到某个时刻一闪而过的强烈欲望。
所以他清晰地感受到,方才灵瞳的字字句句里,尽是隐晦的,愧疚的,经久不灭的不甘。
连那一瞬的笑也变得苦涩。
他见过数不清的人,却没见过谁能同时拥有这般复杂,这般奇怪的情感。
温柳忽然想知道,她白绸之下那双眼眸究竟见过什么。
什么样的变故,才能把一个风华正茂的十五岁少女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就他看来,她的故事也许不比他少。
许是看见温柳神色不同,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灵瞳肉眼可见地皱了皱眉,准备避开这个话题。
“倒也不是说肯定会留她一命——”
话音未落,被派去放人的云阳突然出现在视野里,边跑边冲他们喊:
“小心!姑获!”
二人闻言,只见一抹泛着银光的黑影霎时袭来,气势汹汹直逼姑获。
几乎是下意识的,温柳本能地出手,祭出一团雾蒙蒙的黑气,打向那黑影。
黑影被成功打得偏离了轨迹,温柳收手功成身退。
未料那黑影虽与姑获擦身而过,却转道直直朝着灵瞳而去!
温柳心下一揪。
“灵瞳!”
而黑影速度极快,又比他离少女更近,根本来不及相救。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黑影竟生生地自己停了下来,悬在灵瞳面前不过毫厘。
他们这才看清,此物不过一柄黑色细剑。
一端是灵瞳眼上白绸,而另一端,则是一位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年。
几人就那样僵持着,谁也没动。
沉默半晌过后,黑衣少年咬牙切齿的声音自灵瞳头顶传来。
“灵阿愿,你还没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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