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归途

　　谢星衍和许清淮一前一后走到通勤站，发现通勤火箭已经不需要ID卡和纸质票了。谢星衍左顾右盼，看着新搭建的火箭对接口，眼里都是新奇。
　　许清淮故意放慢脚步，跟在谢星衍身后观察他的右腿。之前见到谢星衍都是穿着宽大的袍子，腿伤不太明显。一旦穿上修身的裤子，虽然前面人在极力控制身形，也还是能看出来受伤的痕迹。
　　“现在不需要纸质票了吗？”谢星衍回头小声问许清淮。
　　“嗯？不需要了，系统升级成人脸识别了，你进站之后就等于检票，提升效率。”许清淮简短回答。
　　“那还挺好的...”谢星衍点点头，发现自己竟然走在许清淮前面，如同梦中惊醒，站在原地等许清淮走到前面。
　　“怎么不走了？”
　　谢星衍缩到许清淮身后，说：“对不起上校，我逾矩了，您应该走前面。”
　　许清淮看了眼通讯器上的时间，又看看悄无声息挪在自己身后的人，“你走前面，人多。”他的言外之意是，怕谢星衍腿脚不便，丢了可不好办了。许清淮很扎眼，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和经常出现在新闻上的脸，一路上很多人和他问好。
　　人类科技的迅速发展，通勤火箭也有着变化。相同的里程速度提升了20%，舱内供氧全覆盖，不需要在火箭上升过程中再戴氧气面罩，方便了很多。两人坐在座位上，许清淮给谢星衍系上安全带之后，闭目养神。
　　这时一个穿着粉色的小连衣裙，背着毛茸茸的兔子小包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清淮干爸，这是我自己做的小蛋糕，一起吃。”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让许清淮睁眼，坐在外侧的谢星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怕碰到这个可爱的小孩子，抱在自己怀里。
　　许清淮看到小孩儿，日常紧绷的脸颊放松下来，刮刮女孩儿的鼻尖，语气里甚至有些宠溺。“唐岁穗小朋友你好，谢谢你的小蛋糕，是要去找爸爸还是小爸？”
　　“小爸！”唐岁穗听到小爸的选项，毫不犹豫选择了小爸。
　　“那小蛋糕一会儿到了办公室和小爸一起分享好不好？”许清淮从谢星衍怀里接过唐岁穗放到自己腿上。
　　“好！”
　　“岁穗回到座位上，火箭马上就要点火了，到了空间站之后，干爸带你去找小爸。”看着周围的人都已落座，许清淮放下唐岁穗，让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唐岁穗走远，谢星衍还不时回头看唐岁穗，看她一会儿抱着水壶喝水，一会儿安静看动画片，不自觉嘴角有了一抹微笑。
　　许清淮一晚上没休息，想着能在通勤火箭上小憩一下，感觉到旁边人时不时扭动一下，有些烦躁，睁开眼正好看到旁边的人扭头看唐岁穗，冷不丁来一句：“那个小姑娘是君翊的女儿。”
　　谢星衍震惊，“什么？君翊结婚了？！”
　　“是，碍于身份特殊，两人没办酒席，这个没有契约精神的人，婚假和产假一起休，第二年再见他，怀里就多了个奶娃娃，让我当孩子干爸。”许清淮简短两句，概括了萧君翊的四年。
　　谢星衍静静听着，想着如果有机会再见到萧君翊和孩子，一定包个大红包。一路无言，通勤火箭无声地滑入星际空间站的对接口。
　　许清淮率先走出舱门，他目不斜视，径直向前，只是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左边有一个比他矮半头的男人，好像一家三口。高大的男人瞬间吸引工作人员的注意，是那位冷峻的许清淮上校。
　　五年了，谢星衍再次踏足这片熟悉的领域，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机油混合起来的独特气味，与他身上残留的熏香格格不入，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试图忽略右腿因久坐引发的酸痛，努力让步伐看起来更稳健些。
　　“上校！”萧君翊小跑着迎上来，敬了个礼，目光却忍不住瞟向许清淮身后的谢星衍，“星衍哥！我好想你。”他径直绕过抱着唐岁穗的许清淮，飞奔到谢星衍的怀里。
　　“君翊，好久不见！”谢星衍摸摸萧君翊的头，这个小Omega，当年小小一只，在基地也是风云人物，没少让自己操心。现在竟然长高不少，还成了家有了孩子，看肩章也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军职。
　　萧君翊从许清淮手里抱过唐岁穗，又转手给了身后的项目生，小声说：“先把孩子放我办公室，一会儿过来一起开会。”项目生一路小跑溜了。
　　“萧君翊，通知领导们和相关科室，准备开会。”许清淮脚步不停，语速极快的给萧君翊交待，“另外，我办公室加密电脑的权限临时开放给谢星衍神父。”他特意加重了“神父”二字，像是在提醒萧君翊，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是，上校！”萧君翊领着谢星衍到另一楼层，最里面的办公室就是许清淮的，极简风的搭配，除了必要的办公设备和满墙的星图、战术板，几乎看不到任何个人物品。
　　萧君翊还想和谢星衍唠嗑，刚开口叫了一声“星衍哥”，就被许清淮打发到会议室接待领导了。
　　空旷的房间只剩下谢星衍一个人，他沉默地将光碟放入读取器，打印机开始打印报告，纸张一页页吐出，带着新墨的味道。随后，他掏出放在公文包夹层的U盘，打开加密电脑的主机，开始上传那份资料。
　　另一边的许清淮站在会议室窗边，望着外面浩瀚的星空和远处灯火通明的空间站，用手机给谢星衍发了一条消息。“报告会推迟到九点，参会人员除了部分领导和调查组，还有联盟安全委员会的观察员。”
　　谢星衍听到铃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整理纸张的手微微一顿。安全委员会吗？意味着事情比他预想的更受重视。他回答收到，表示知晓，继续熟练地装订报告。这套流程谢星衍太熟悉了，即使过了五年，肌肉记忆却还在。
　　谢星衍听力极佳，即使隔着厚重的金属门也能听到一阵军靴跺地的声音，他内心紧张起来。那份秘密还在传输，千万不要敲门...
　　噔噔噔...声音越来越近，电脑前的人屏气凝神，内心祈祷着不论是谁，请离开。
　　确实没有敲门，那人直接刷了面部进来。
　　“一会儿在会上，”许清淮边整理着衬衫的领口边往前走，直至目光能落在谢星衍低垂的眼睫上，内心想为什么他在颤抖？就这么害怕我吗？“只说你该说的，其他的，有我。”
　　谢星衍抬起头，对上许清淮的视线，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了昨晚在教堂时的复杂情绪，只剩下属于指挥官的冷静和不容置疑。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每次出任务前，许清淮也会用类似的眼神看着他，说一句：“跟紧我。”
　　“我知道该怎么做，上校。”谢星衍平静地回答，攥紧的手心慢慢松开，留下四个月牙形的指甲印。他将装订好的报告拿在手中，“我不会给你和联盟添麻烦的。”
　　许清淮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对“添麻烦”这个说法有些不喜欢，但最终没说什么，他看了眼时间：“走吧。”
　　308会议室的气氛庄重而压抑，长桌周围坐满了穿着各色制服的高级军官和文职官员，肩章上的星星显示着他们的级别都不低。萧君翊带着项目生签到、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当许清淮带着谢星衍走进来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尤其是在谢星衍身上停留了更久。他那一身行政夹克和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无疑成了焦点。
　　主持会议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将军，叫李春平，也是谢星衍曾经的上司，他示意谢星衍开始汇报。
　　谢星衍坐到座位上，试试面前的麦克，确认无误后，示意萧君翊将报告的核心内容投射到巨幕上。
　　“尊敬的各位长官，大家好，本人于上周收到通知函，特前来进行本次汇报，汇报议题为空间站第三区爆炸事件的合理分析，以下是我的观点...”他的声音平稳、清晰，用词精准而客观，严格按照报告进行陈述，重点分析了爆炸现场的常规数据、虫族武器可能的升级路径，以及空间站防御系统的应对情况，逻辑严谨，条理分明。
　　“综上所述，初步判断此次袭击为虫族针对我方停火协议的一次战术性试探与报复，其武器技术虽有更新，但仍在可解释的范畴内。建议加强边境巡逻和早期预警系统的灵敏度。我的汇报到此结束，谢星衍。”谢星衍结束汇报，关闭麦克。
　　会议室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几位官员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安全委员会的代表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Beta女性，她推了推眼镜，开口问道：“谢星衍神父，是吗？感谢你的报告。我们注意到，你在分析中未提到能量频率异常，据资料记载，你在加百列星云任务中有过相关记录。能否解释一下，为何在此次分析中忽略了这一潜在关联？”
　　这个问题尖锐而直接，瞬间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谢星衍身上。许清淮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但面色依旧平静，他就知道联盟的这群笑面虎，早在暗中就动用了分析人员，骗谢星衍到空间站，果然是因为五年前的报告。
　　谢星衍面对质问，神色未变，他看向那位女代表，语气依旧平和：“代表，您提到的能量频率异常，确实是值得关注的课题。然而，本次分析所依据的授权资料有限，没有数据可进行对比性分析，对于那份报告的数据，虽然是我写的，但具体内容早记不清楚了。作为一名临时受邀的参会人员，我的职责是基于现有授权材料做出客观判断。超出授权范围的无端揣测，既不负责，也不符合正规程序。如果委员会认为有必要深入调查此关联，可以申报启动更高级别的专项调查组，并开放相应数据权限。”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自己权限不足的客观事实，又将皮球踢了回去。
　　那位女代表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安全委员会是近几年成立的部门，上到会长下到项目人员，都是陌生面孔，谢星衍不认识他们很正常。
　　许清淮暗自松了口气，接过话头，“就谢星衍神父报告中的防御建议，我需要进行补充和部署讨论...”成功将重点引在如果提高相关防御机制。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其他人陆续离场，许清淮被李春平将军叫住单独谈话。
　　谢星衍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和萧君翊离开。
　　“谢中尉。”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谢星衍回头，看到是刚才会上坐在角落的星际舰队副司令，是他当年的旧识。
　　“是神父，葛司令。”谢星衍礼貌地纠正，脸上带着疏离的微笑。
　　葛司令笑了笑，走上前压低声音：“别装了星衍，刚才的回答很漂亮。不过有些东西，不是装作不知道就不存在的。”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谢星衍的肩膀，“欢迎回来，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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