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恶毒女配如何存活

　　南竹叶离开后，孟溪之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被留下的苏妙然身上。

　　那少女正弯腰捡起散落的草药，侧脸沉静，并无劫后余生的委屈或愤怒，反而有种超乎年龄的淡然。

　　她不怕。

　　这个认知让孟溪之眸色微深。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面对这般欺辱和好心的解围，反应未免太过平静。

　　见苏妙然要走，孟溪之下意识想跟上前。意识到不妥后停下了脚步。

　　在思索一番后，他还是隐匿气息，跟了上去。

　　面壁崖，夜色渐浓。

　　苏妙然大半夜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接着孟溪之只见她手持铁剑，开始练习凌云宗基础弟子剑招，点星式，动作笨拙却异常专注。

　　起初并无异常，直到孟溪之看到她第三次挥剑时，手腕一个极其细微的、并不属于基础弟子会学的翻转。

　　孟溪之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他记得清楚，刚才第三式是那流光分水剑第三式的起手势。

　　那是至少需要筑基期修为、对灵力掌控精微到一定程度才能尝试。虽说只是部中等剑法，但早已在凌云宗失传大半，知晓剑招全式的人并不多。

　　他看着苏妙然浑然不觉，可以确定苏妙然后来的招式为流光分水剑的剑招。且看动作，没有迷茫，对于剑法似乎早已熟稔。

　　苏妙然正一遍遍重复着剑法，剑尖颤抖，却异常执着。

　　月亮已高悬。
　　面壁崖的风很冷。

　　孟溪之不知已在阴影中看了多久。

　　“谁教你的。”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山崖间激起回音，冷得像冰。

　　苏妙然在除她之外空无一人的地方练剑，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吓得剑都脱了手。看清来人后慌忙行礼：“大……大师兄没人教我，是弟子我看剑招注解自行练习。我……”

　　“自己？”孟溪之打断她，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地上那柄铁剑划出的轨迹上。

　　那轨迹看似凌乱，细看却隐隐构成某种残阵的雏形，一种早已失传、绝不该出现在一个刚入门弟子认知里的防御剑阵。

　　他弯下腰，拾起剑，随手一挥。

　　剑气如泓，精准地补全了那残阵缺失的最后一笔。刹那间，灵光微闪，一个完整的、小型的守心阵在地面一闪而逝。

　　苏妙然脸色瞬间惨白。

　　“这阵法，”孟溪之将剑递还给她，目光如炬，“《九天玄阵录》残卷有载，失传百年。你从何处看来？”

　　他看着少女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恐与茫然，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苏妙然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茫然不似作伪，仿佛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指尖会流出失传的阵法。

　　孟溪之没有催促。他只是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那点异常彻底剖开。

　　山风穿过崖壁，呜咽作响，更衬得此间死寂。

　　“我不知道。”良久，苏妙然的声音细若蚊蚋。

　　她的嘴唇翕动，却再也吐不出来一个字。

　　孟溪之见此不再追问。

　　他俯身，指尖凝聚一缕极细的灵力，轻轻划过地上那由剑痕构成的阵图。

　　嗡——。

　　微光闪过，阵图竟被灵力激活，一个完整的微型守护阵在地面流转不息，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苏妙然彻底僵住。

　　孟溪之直起身，看向她的眼神已无半分温度：“此阵名守心，载于残卷，失传百年。你既说无人教授，那便——”

　　他话音未落，忽然并指为剑，毫无征兆地朝苏妙然眉心虚虚一点！

　　这一点如寒风刮骨，直刺灵台。

　　石破天惊。

　　苏妙然瞳孔骤缩，她还来不及思考，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她转换灵力，双手以一种极其别扭姿势格挡在审身前。

　　一个防御性的、精妙绝伦的灵力防护。苏妙然心下一沉。

　　面壁崖的风，吹得苏妙然衣袖翻飞。

　　她看着地面上那逐渐黯淡的阵纹，又看向眼前这位清冷如霜的大师兄，最初的惊惶过后，那双眼眸里，竟慢慢沉淀出一种复杂情绪。

　　“我确实不知此阵来历。”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平静，“我只是心中烦闷，刚刚南师姐维护了我，又思及自身处境，我不过刚刚入门，无依无靠。随手比划时，剑尖便自然而然带出了这些痕迹。”

　　孟溪之眸色微凝。

　　这解释比否认更耐人寻味。自然而然的剑痕，却能构成失传古阵？这可不是天赋可以解释的了。

　　“南师姐？”他捕捉到这个称呼，又是南师姐，又是她们两个。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与她很熟？”

　　苏妙然轻轻摇头：“只是受了南师姐的维护，”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只是我觉得，南师姐与传言，并不相同。她是真的想帮我。”

　　她抬起眼，目光坦然：“大师兄明察，我所言句句属实。这剑痕之事，若宗门要查，我绝无怨言，甘受一切查验。”

　　孟溪之沉默地看着她。

　　过于合理，反而显得异常。

　　一个刚入门的弟子，面对可能涉及传承秘辛的质询，竟能如此镇定？

　　他不再追问阵法，话锋却陡然一转：“你觉得南竹叶不同。何处不同？”

　　苏妙然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怔了一下，才缓缓道：“啊？”

　　“嗯？”

　　“传言中的南师姐，骄纵任性，眼中只有……只有大师兄您。”苏妙然说到此处，耳根微红，但仍继续道，“可今日她向宗主请罪，想要将功补过。还维护了我，面对那些人欺辱我时，眼神很冷，像结了冰。但看向我时……”她回忆着，“那冰层下好像有别的情绪，很复杂，我看不懂。但绝不是厌恶或嫉妒。”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某种笃定：“更像是一种，悲哀。好像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很伤心的事。”

　　孟溪之的心，几不可察地沉了一下。

　　悲哀。

　　这个词，不该出现在那个向来只会嚣张跋扈、爱恨都写在脸上的南竹叶身上。

　　“你倒观察得仔细。”他淡淡道。

　　苏妙然微微抿唇：“我自幼敏感，惯会察言观色。大师兄若不信，日后可多留意南师姐。我总觉得她心里，好像压着很重的东西。”

　　话已至此，再问无益。

　　孟溪之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已彻底黯淡的剑痕。

　　“今夜之事，勿与他人言。”

　　孟溪之不再看她。弯腰，拾起地上那把铁剑。

　　手腕微转，灵力吞吐。一剑划过，这阵法便消散了。

　　孟溪之收剑。

　　月光般的剑气散去，只余崖顶冷风。

　　他将铁剑轻轻插回苏妙然身边的地面，转身离去，玄色衣摆划过冷硬的岩石，没留下一句话。但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寒冰覆盖。

　　苏妙然只是呆呆地看着孟溪之离去的背影，心脏还因刚才的寒意留有余悸。

　　孟溪之的身影没入夜色。
　　崖顶重归寂静。

　　而此刻的面壁崖上，苏妙然缓缓走到那剑痕消失的地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岩石。

　　那里早已空无一物。

　　但她掌心，却悄然收拢。

　　无人看见，一点细微的、与阵纹同源的银白灵光，在她指尖一闪而逝，带着淡淡的暖意。

　　“南师姐，”她在心里轻声说，“无论怎样，若你需要。这一次，我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夜风吹散低语。

　　*

　　月光流转。

　　离开面壁崖，孟溪之并未回自己的住处。

　　他径直去了凌云宗禁地，藏经阁，非宗主与长老会长老不得入内。弟子若进去需要特殊令牌。那里存放着宗门最古老、甚至涉及上古秘辛的典籍残卷。

　　守阁的长老见是他，略有诧异，想要阻拦，却见孟溪之出示了令牌。孟溪之的天赋与心性，又身为凌云宗大弟子，在某些事情上拥有特权。

　　孟溪之风尘仆仆。

　　他在积满灰尘的书架深处，找到了那卷《九天异闻录·残》。指尖掠过发黄的纸页，最终停在某一则模糊的记载上：

　　“……神陨则道痕散，或附于相近之灵。形貌可摹，天赋可窃，然神魂非一，终为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

　　孟溪之低声重复这四个字，不知道内心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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