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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声
关音止步,看着那老人被杨管家搀扶着在主位落座,心下猜测:
“看来这位便是杨老爷。”
心念方动,耳边竟清晰响起一声低沉的“嗯”。
这声音辨不清方位,宛若有人在她耳畔低语。
关音猛然想起先前那句男声也是如此突兀响起,只是方才她一心盯着杏儿,未曾细想,还以为是真有人在说话。此刻再闻此声,顿时警醒。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袖中,紧握短刃,心惊不已。
“糟了,竟被人不知不觉种下闻心蛊!我关音十二岁就开始跑江湖,今日竟栽在这等阴毒手段上!”
关音略微偏头,借余光观察那书童,心道:“看着就是个实心眼,不像是他。”
她又瞥向旁边坐着的那个陌生男子,只见那人闭着眼睛,仿佛正在睡觉。
关音收回视线,心生疑虑:
“不对,即便我真中了那闻心蛊,蛊虫也只能感知情绪,岂能知晓我具体心思?定是奸人狡诈,欲先乱我心境,再趁机出手。我得装作若无其事。”
关音与杏儿回到堂中坐下,杨老爷开口道:“关姑娘,多谢你为我那三个儿子解毒。”
关音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微微颔首,心下却仍在思量方才那声音。
“该死!这人使的竟是传音入密!这杨府里头竟藏着一个高人,莫非就是此人下的毒?明明武功高强,却行此下作手段,当真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关姑娘,这里是五十两黄金,权作谢礼。”
“这两人到底是谁?传音入密需得在十步以内,这堂中就我们六人,莫不是在屋顶?可屋瓦有阻,断不得如此清晰,如此说来,就是这两人罢了。”
关音余光再次扫向右边那陌生男子,对方却被那书童挡住,她只能瞥见对方搭在椅子上的手——苍白如玉,骨节分明。
“一看就不是好人。”关音心道,面上却挂着得体的微笑,与杏儿一同接过下人奉上的金子。
见杏儿一脸傻笑,她又在心中暗忖:
“这傻丫头一见钱财就忘乎所以。那鼠辈不知何时动手,我得尽快提醒她。”
正当关音欲比划镖局暗号时,余光瞥见那坐着的年轻男子低下头去,嘴角明显扬起。
“奸人偷笑!”
关音当即出手,袖中短刃破空直刺那人。
旁边书童连忙挥袖相拦,接住飞来短刃。然而关音出手必是连招,第二只短刃紧接飞出。
那年轻人耳廓微动,迅速偏头躲闪,却终究慢了一步,鬓角发丝被短刃刮住,牢牢钉入后方木柱。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呆若木鸡。
唯有关音仍旧紧盯着对面二人,又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蓄势待发。紧张之际,关音却又听见那陌生男声。
“关姑娘,你别误会,我是好人!”
关音拉着杏儿连退数步,心下骇然。方才这两人为躲避她的突袭,气息已乱,绝无可能再施展传音入密。
而这神秘男子显然能洞悉她的心思,甚至还能传音,必然是利用了什么妖物!
心念刚过,那男声却再度响起。
“不是妖物,我是辑妖司现任司正沈听肆!”
“沈听肆?你怎么能听见我心里在说什么?”
“关姑娘不也能听见我吗?”
“你使的什么手段?”
“沈某也不知道。我头一回与关姑娘碰面,又能使什么手段?”
“你......”关音心下还要再问,前头坐着的杨老爷颤巍巍出声打断:“关姑娘,这是何故啊?”
阿松捏着关音那枚飞刀,也是有些后怕,抖着嗓子问道:“关姑娘,你与我家少爷有仇?”
杏儿在身后紧紧拉住她的衣袖,低声道:“小姐,是那人身上有臭虫吗?”
关音左右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回沈听肆身上,心道:“这倒成了我的不是,沈公子试探于我。叫我在众人面前先失了礼数,是做什么打算?”
“关姑娘误会了,我如今是个瞎子,如何试探于你?”
关音这才想起之前杨眉说过的传闻,眉头拧得更深,再看其他人望向她惊讶的眼神,只好收回短刀,上前走到沈听肆身旁,又对着杏儿比划道:杏儿,你跟他们说,我与沈听肆是私交好友,刚才不过是切磋罢了。
杏儿惊讶地歪头,也不追问,赶紧替自家小姐解释。
“我四海镖局与辑妖司常年合作,小姐与司正大人更是生死之交,二人以武会友,刚才不过随意切磋,惊扰各位了。”
杨老爷努力消化完这几句话,转头看向沈听肆,只见关音站到沈听肆身侧,极为“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是那阿松呆呆站在他们身后,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杨老爷却也不再纠结,继续道:“原来关家与辑妖司还有这层关系,那便不用我牵线搭桥了。这事交给你们,我便更放心了。”
关音心道:“什么事?”
沈听肆回:“关姑娘好奇的事。”
“别再偷窥我心思。”
“好像由不得我,得关姑娘自己不去想。”
关音愤愤地咬紧后槽牙,给杏儿比了个手势,随即坐在一旁暗自运功,平复心绪。杏儿会意,上前问道:“不知杨老爷所求何事?”
“家中三子中毒之事,我自是无法放弃追查。况且,山阴道长确也说了府中藏妖,若不查明,我也是寝食难安。还请诸位为我详查真相,事成之后定当重谢。”
杏儿看向关音,只见自家小姐坐在椅上魂游天外,盯着地板不知在想什么。
为了黄金,她当即拍板:“当然!杨老爷,我家小姐最是扶危济困,乐意为您效劳。”
杨老爷苍声笑道:“那就多谢各位了。府上已备好晚宴和客房,各位就当在自己家,若有需要,唤人便是。我身子还有些不适,便先回去了,各位敬请自便。”
两位老人离去后,关音这才回神。
方才她极力克制思绪,奈何人生二十年来,还是第一回能与人这样轻易交流,心头杂念如洪水决堤,与沈听肆在心流中争论起来。
“喂,我说,你可是辑妖司的,谁知道你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妖物,能把我的心里话全给偷听去了。”
“沈某若要偷你的,怎么把自己的也给你听呢?”
“谁知道呢?我可听说你不是什么好人。”
“原来鼎鼎大名的关侠女也只是一个听信谣言之人,沈某倒是失敬。”
“你......! 哼,我可没说我信那些。”
沈听肆身子朝远离关音的方向微微一偏,“随便你信不信。”
“喂,我说,你来杨府干什么?”
“沈某师父遇见杨彦,发现此人身上中了蟾声醉,便叫我过来查探一番。”
“你也知道蟾声醉?”
“关姑娘能知道,沈某为何不能知道?”
“你......!喂,我说,你这人怎么总断我话茬,一点礼数也不懂?”
“谁叫关姑娘你一见面便下死手,若不是沈某躲闪及时,我这张俊脸可就破皮了。”
关音瞥了沈听肆一眼,“喂,我说,俊倒是俊,但这不是没中吗?你一个堂堂男子汉,这样和我斤斤计较。”
“就要计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脸皮可是我珍贵之物。喂,我说,关姑娘,你怎么每回说话都要说个开场白?”
“我说......我这不是头一回和人‘说话’嘛......喂,你要是真有什么办法,能不能教给我?我给钱。”
半晌没听见沈听肆答话,关音又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喂,我说,你还听得见吗?”
“听得见,只是......沈某确实不知这是为何,得仔细查查。若寻出办法,沈某愿意与关姑娘做这个交易。”
“真的?”
“真的。”
“多谢。”
沈听肆没再回话,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关音也安静下来,杏儿凑到她身旁,低声问:“小姐,怎么魂不守舍的?你和他们真认识啊?”
关音一听这话,对自家杏儿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比划道:我叫你说是“私交好友”,怎么你就说是“生死之交”了?咱们镖局什么时候和辑妖司有过合作?
杏儿撇嘴道:“我这不是扯虎皮拉大旗嘛,咱们镖局可以借此壮大!”
“人家辑妖司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有虎皮借给你。算了,先去吃饭,折腾了半天,我也饿了。”
关音比划时,心里也忍不住说了一遍。沈听肆默默摇了摇头。听着关音二人的脚步远去,他站起身,扶住阿松的一只手。
“走,阿松,我们也吃饭去。”
“也?少爷还约了谁去吃饭吗?”阿松领着沈听肆往外走,他走路最爱蹦跶,颠得沈听肆拧紧了眉头。
“阿松!在别人府里,能不能稳重点。”
“少爷何须这样疾言厉色!”
“快走!”
“是!”
阿松扶着个瞎子走得飞快,沈听肆终于在近关音约十步之处,既能听见杏儿说话,也能听见关音的心声。
“小姐,杨府的饭菜肯定可口,咱们查这幕后黑手不妨慢些。多住几日,到时候杨府见我们如此尽心,说不定会给咱们一百两黄金呢!”
“你再吃下去,轻功都要使不动了。‘草上飞’就是吃胖了,连屋顶都上不去,最后被官府抓进大牢。”
“那人是强盗,我是良民,才不会上别人家屋顶。”
关音闻言手势一滞,抱在胸前,心道:“若我能说话,定能说得过你。”
“沈某也这样觉得。”
关音回头,阿松正一脸不愉快地走在前头,沈听肆闭着眼睛落后半步,倒是走得悠游自在。
“喂,我说,你们辑妖司怎么让你这个瞎子大人亲自过来?”
“还不是......”沈听肆正要心说,却忽然止住,在心里努力打了个转,复又接上,“还不是因为杨府钱多,我辑妖司自身难保,我亲自来,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关音狐疑地盯着沈听肆看了数息,心道:“装妖作怪。”将头一扭,与杏儿进到正厅去了。
剩沈听肆停在廊下,垂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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