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安

　　楚珩在御花园的桃花树下等他时，手里正拿着一卷《孙子兵法》。春风拂过，粉白的花瓣簌簌落在书页上，他却浑然不觉，目光胶着在不远处的回廊尽头。萧泽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楚珩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面具压出的红痕像一道浅浅的烙印，刻在萧泽左侧颧骨上，让他想起三年前乱葬岗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箭疤。“影卫统领当得如何？”楚珩抬头，声音里带着刻意掩饰的关切。他忍不住伸手想去碰那道红痕，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手，转而拢了拢萧泽被风吹乱的衣领。萧泽别过脸，将密信递给他：“秦武的信，你看过了？”“看过了。”楚珩接过密信，却没有打开，指尖在封口的火漆上摩挲着——那是秦武专用的狼形印记，三年前他率残部突围时，就是用这个印记传递军情。“北疆的驻军我已经调遣好了，林肃会陪你一起去。”“我一个人去就行。”萧泽皱眉。他不想再欠楚珩人情，尤其是在桃花树下这莫名缱绻的氛围里，他怕自己会沉溺在那双盛满春光的桃花眼里。楚珩忽然笑了，将密信塞进袖中：“将军忘了？你现在是朕的影卫统领，离了朕三步远，就是失职。”他刻意加重“影卫统领”四个字，看着萧泽耳根泛起的微红，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恶作剧般的快意。萧泽语塞。他看着楚珩鬓边的桃花瓣，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齐国皇家猎场。那时楚珩还是个质子，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袍，蹲在桃花树下捡花瓣。他刚打完猎，箭囊里还插着三支白羽箭，看见少年人笨拙地将花瓣塞进袖中，忍不住出言讥讽：“质子也喜欢桃花？”少年人吓得一哆嗦，花瓣撒了一地，红着脸说：“母亲说，桃花开的时候，许的愿望会实现。”他的手指绞着布袍下摆，露出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你许了什么愿？”萧泽鬼使神差地问。那时他以为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这个问题会在十年后，像一根刺，扎进他的心口。楚珩的动作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落在书页上的桃花瓣，声音轻得像梦呓：“我说……希望阿泽哥哥能喜欢我。”萧泽的呼吸骤然停止。十年前的风仿佛穿过时光的缝隙，带着桃花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想起那个红着脸的少年，想起乱葬岗上染血的素袍，想起玉池宫里温热的药浴……原来楚珩的喜欢，从那么早就开始了。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质子府走水时少年攥紧的衣袖，雁门关外无声递来的伤药，永巷柴房里龙涎香的余味——忽然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为什么不早说？”萧泽的声音发哑，面具被他攥得咯咯作响。青铜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热浪。楚珩抬起头，眼眶通红：“说了你会信吗？”他苦笑，指尖轻轻拂过萧泽面具边缘的红痕，“那时你是齐国的战神，我是楚国的质子，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两国的血海深仇。我怕我说了，连偷偷看你的资格都没有。”桃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的肩头。萧泽忽然抓住楚珩的手腕，将他拽进怀里。青铜面具硌得楚珩生疼，他却笑了，伸手环住萧泽的腰，将脸埋在对方颈窝：“将军这是……动心了？”“闭嘴。”萧泽的声音闷在他颈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胡说，我就杀了你。”楚珩低低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料传到萧泽心口。他忽然觉得，这三年的囚禁，十年的误解，好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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