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入冬以后，窗玻璃上总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屋外的一切隔着这层氤氲看出去，轮廓模糊，移动迟缓。夜晚来得早，黑暗漫过窗台的速度似乎也比其它季节慢些。
　　夜色完全铺开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两种声音：键盘清脆短促的敲击，和暖气片内水流循环时持续的低沉嗡鸣。
　　明视侧卧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绒毯，只露出脸。她的目光越过绒毯的边缘，落在书桌前的清辉身上。
　　屏幕的冷光映着清辉的侧脸，照亮她微蹙的眉心和专注抿起的嘴唇。她的睫毛在光线下，于眼睑下方投出两道小小的、颤动的弧形阴影。手指在键盘上移动得很快，几乎没有停顿。
　　明视看着那屏幕光在清辉脸上明明灭灭，看了许久。
　　“清辉，”她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要不要休息一下？”
　　敲击声没有停。
　　“马上，”清辉的声音传来，视线仍黏在屏幕上，“就差一点了。”
　　明视没再说话。她把脸往下埋了埋，鼻尖陷进蓬松的枕头里，轻轻吸了口气，是阳光晒过的味道。她知道清辉的“马上”，通常意味着指针还要转过好几个刻度。
　　周末的下午，两人都没下床，并排靠在床头，膝盖上各架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散热器的嗡嗡声和密集的键盘敲击声混在一起，充满了整个房间。
　　游戏画面光影绚烂。队伍频道里突然跳出一行焦急的白色文字：“奶妈！奶妈！你怎么不放技能？”
　　清辉放在鼠标上的手指顿了一下，赶紧在对话框里敲字回复：“不好意思，刚才网络有点卡。”
　　明视看着自己屏幕上那个活蹦乱跳、血条全满的角色，又看了看清辉屏幕上那个呆呆站着、技能不在冷却中的治疗师，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笑。她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清辉靠近自己这一侧的脸颊，指尖下的皮肤温热，触感柔软。
　　“清辉，”她说，“你这也太明显了。”
　　清辉的嘴唇微微噘起，眼睛还盯着屏幕，小声辩解：“刚才真的卡了一下嘛……而且，”她的声音低下去，“我不想被队友说……”
　　“可我不也是你的队友吗？”明视松开手，身体朝清辉那边倾过去一些。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拂过清辉的耳廓。
　　清辉这才转过头来。她的眼睛映着屏幕变幻的光，亮晶晶的，嘴角向上弯着。
　　“姐姐又不会说我。”她说。
　　明视看着她这副样子，摇了摇头，目光转回自己的屏幕：“笨蛋清辉。”
　　游戏里的两个角色还站在原地，背景的光效明明灭灭。
　　清辉忽然松开鼠标，身体一歪，整个人靠过来，额头抵在明视的肩窝，手臂环住了明视的腰。
　　明视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了。
　　“怎么了？”她问，空着的左手抬起来，很轻地拍了拍清辉的后背。
　　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眼睛有点酸。”
　　明视拍抚的动作顿住，身体有片刻的静止。她垂下眼，看向清辉的发顶，嘴唇动了动。
　　“但是，”清辉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埋在她肩头，语调却松快了些，“有姐姐在，就不觉得难受了。”
　　明视悬着的手缓缓落下，重新搭在清辉背上，很轻地上下抚动。
　　房间里暖气充足，两人的影子被台灯投在墙壁上，轮廓交叠在一起，随着细微的动作缓缓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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