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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一角上的两个人
汉斯双手撑在柜台上问我:“你要不要也来杯咖啡?”
我有些犹疑,却还是点点头,很快汉斯端来一杯热拿铁。
见另外两人聊得热络,似乎处于热恋之中,想必特地挑了这里方便聊天,我脸上有些热辣辣的,端起咖啡杯,只说有些热便走出门。
信步到海边,礁石嶙峋,海水偶尔激起泡沫溅在路边的木栅栏上,我把咖啡杯放在又冷又湿的的栅栏上,有些后悔没能早早回家。
我隐隐嗅到一股烟丝的香味,不确定似的四处嗅了嗅,以为鼻子出了问题,却听身后传来轻笑。
我转过身,只见李维正靠在汉斯的小店侧墙,咖啡杯和烟斗放在一旁的窗台上,此时他已换了平日聚会时穿的衣服。
我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李维绅士地摘下帽子向我行礼,“出来喝杯咖啡,太太也常来这里吗?”
我如实回答:“来过几次,但不算常来。”又看到他的烟斗,“你抽烟斗?”
他把烟斗递给我,莞尔一笑道:“不过是为了搭配这身行头罢了。”
我这才看清这是一只用旧了的老烟斗,里头并没有烟丝,只是长年累月的使用痕迹扩散到了空气里,想必是借他父亲的或是姑父的遗物。
我学他靠在墙上避风,把烟斗放回原位,“烟斗的确配得上这身派头,像个老派绅士,您这样的在年轻人中很少见。”
李维道:“很多人都这样说过,大家都认为我是个怪类。”
“怎么会?”我脱口而出,速度之快令我自己也惊讶,“我觉得这很优雅,优雅至极。”
他的眼睛里有一丝不同,可能被世俗称为不可思议,或是震惊,或是感动,这很难用语言去形容,总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真话是动人的,发自内心的不加修饰的话往往最是好听。
他眨眨眼,“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谢谢您,您也十分优雅。”
我笑道:“您不必这样恭维我,我那样说不是为了得到您的夸赞的。”
“我是真心的,您的优雅与众不同。”
我并不十分相信,笑了笑,端起咖啡饮了一口,他似乎发觉我在想什么,垂着眼睛,望着脚下的土地,嘴巴紧闭,嘴角向下,透露出少见的倔强,或许我也该早些发现,他的唇形似乎与这一习惯有关,他性格里或许藏着一份高傲和执拗。
我面朝他,装作无意地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您的扣子是什么材质。”
李维耳根一红,想必那天回去以后他也想了很久这件事,我的目光在扣子上停留几秒,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挺起胸膛上前一步,除了大海的嘶吼,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我抱臂揉搓胳膊,故意退后一步道:“好冷,明天下午去老查斯的裁缝铺如何,我需要您帮我挑选合适的扣子。”
他的脸更红了,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羞愧得连连答应,望着他局促的模样,我心中暗笑。
“那就明天见啦。”我挥手告别,神色轻松自如。
李维摘下帽子,青涩得像一只小鹿。
直到走远,我才发觉那心跳声不是来自李维,而是我自己的胸腔。
我想,如果世上有神明,他创造了世界,又让它发展了亿万年,可能只为了让此刻阴云密布下汹涌澎湃的海边一角上的两个人说上一番话。
夜里,我推掉聚会,特地留在家为安东尼准备晚餐,看得出他很开心,饱餐一顿后,我留在厨房洗碗盘,让他帮我削水果。
“安东尼,新学校感觉如何?”我试图找个话题引入。
“一般般,有些无聊。”他靠在柜子边削苹果。
我冲干净一只盘子,又问:“我看你整日跑出去玩,应该不无聊吧?”
他对我翻了个白眼,“在家待着只会更无聊,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和人玩。”
“这是自然,我也有这种感觉。”安东尼的话令我深有同感,可我马上又回过神道:“我已经打过电话给戴德琳了,让她托人把你的游戏机和书寄过来,到时候你就有的玩了。”
安东尼眼睛一亮,“真的?”
“还能有假?”我把碗盘放入沥水篮,好在我和他两人的餐具不算多,不然真得请个佣人了。
“虽然也没多大意思,不过总比没有的好。”安东尼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兴奋。
我转过身,靠在水槽边擦手,“走之前你妈妈拜托我照顾好你,我不想让她失望,可你是大孩子了,明年就要成年了,我已经给了你很大的自由,只求你在完成学业以外减少部分不必要的社交,一些风言风语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听的。”
安东尼这才明白我的真正意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式的微笑,“那也就是说明年这个时候不管我做什么都可以了?”
我面无表情道:“那个时候已经回到南方,这话你和戴德琳说好了。”说罢甩下围裙走出厨房。
安东尼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愿生孩子,好在约瑟夫暂时也没有这个打算,我总觉得自己还十分年轻,和十几岁时没有任何分别,除了一些细纹。
我钻进被子里,难得地想起约瑟夫,他是一个好男人,不论是家庭还是工作方面,世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在他身旁我是出入都十分得体的布朗太太,可我内心时常蹦出一只恶魔,对我说:把肩带拉低一点,裙子裁短一点,对旁边这个年轻男人抛个媚眼……
我确信恶魔所说的话我一次都没有尝试过,我的理智可以轻松把它压下去,可我还是陷入苦恼之中,我怀疑自己是个天生坏种,邪恶的想法雨后春笋一般接连冒出头,我可以轻松压抑,却又疲于压抑,这些我都不敢告诉约瑟夫。
每晚躺在床上,都是我最为放松的时刻,可以任由自己邪恶的想法恣意妄为,在整间屋子里漫游,不必控制表情,也不必控制身体肌肉,只需要放松,任何动作都是被允许的,都可以视作服务于约瑟夫,一个合情合理又合法的男人。
今夜的月光落在我的身上,身体仿佛变成一尊银白的泥塑,坚硬,苍凉,陈旧,腐朽,令人感到悲哀,我蜷缩地抱住自己,恶魔钻出体内,开始怜悯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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