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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边,傅广受伤的消息很快在高层官员内传开。
虽则他对外表露自己是因病休沐几日,但乱世朝堂里的老狐狸们自有打探的眼线。
“你确定傅广是在见过度清光之后,才自称身体抱恙的?”
茶室,一长髯束冠的男子端坐上位,气质清朗,声音沉稳,正是那日书房中的人物之一,当朝丞相安明镜。
阶下,一个青衣人正在回话,虽衣着朴素,眉宇间却可见习武之人的勃勃英气。
“回主子,正是,据线报,昨日从御书房告退后,傅广回了玄影卫处,没过半炷香的时间,度指挥使便从其房内出来,应与其有过交谈。”
交谈?
安明镜笑了一声,看傅广如今躲避不见人的状态,二人怕是动手了才是真。
那青衣人仿佛看出安明镜的想法。
“属下派手底人去蹲守,的确发现傅广曾上医馆问药,他晚间遮掩面容,但仍看得出有皮外伤的痕迹。只是属下不明……为何他要自行前去,而不是直接派心腹去求药呢?这样岂不更掩人耳目?”
安明镜不慌不忙斟了半杯茶:“自然是因为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了。”
他轻抿一口,碧绿的茶汤在杯中悠悠荡荡,散发沁人心脾的香味。
“傅广称病,度清光倒是如往日一般上朝,你怎么看?”
青衣男子沉吟了一瞬:“这,属下以为,若是二人真交过手,傅广应不至于被手下所伤还一言不发吧?少不了要到那位身边,将度指挥使参上一本。”
“而度指挥使这些年严于律己,从不惹争议,虽则当年发生了那件事,但无凭无据,他和傅广向来维持明面上的和平,怎会突然出手?”
他抬眼看:“主子不会当真认为,傅广所谓的病,是度指挥使所伤吧?”
安明镜神色不变。他没有回答青衣的问题,却反问道:
“你觉得,他二人真的斗起来,谁会赢?”
“这……若是拼武力,度指挥使应不在话下,但傅广背靠内卫署和太后一派……”
青衣没有继续说下去。
安明镜:“度清光这样的能力,在傅广之下本就明珠蒙尘。只可惜这么多年他喜怒不外露,叫想要招揽他的人都无从下手,如今他和内卫署终于显出嫌隙,看来朝中不日便会风云乍起。”
他放下手中杯盏,在幽寂的茶室内,发出清亮的一声脆响。
“主子是否也想……”青衣试探问。
安明镜没有再说话,垂下眼,他手执瓷杯中,苍翠的毛尖亦卷亦舒,冷不丁在茶汤里翻了个个儿。
司九州从傅广那拿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心想尽快开展调查。
迟恐生变,像傅广说病了这种老套的借口,必然瞒不过各方势力,她得在内卫署作出反应前,查到些有用的信息。
今日刚混过了上朝,司九州正琢磨着动身外出,谁料祈笙已经带来一个消息:
“大人,各分部已经集合完毕,等待大人前去。”
今日……司九州回忆了一下之前获得的情报,今日,似乎是玄影卫月度述职的日子。
据传,玄影卫每月会集中复命一次,审核关闭已结案的卷宗,同时派发新的案件,且会为各分部评出“上”“中”“下”三个等级,赏罚制度分明。
啧。
度清光真是爱受这些无用的束缚。
司九州勉强朝祈笙点点头,示意自己会过去。毕竟她还要保留着度清光的身份做事,不能太随心所欲。
不一会儿,进了玄影卫的总堂,台下规规矩矩立着若干侍卫,大多玄衣配长剑,气势逼人。
但也有例外,就是吊儿郎当的赵瑾。
赵瑾今日也没有放弃他的富家公子哥儿打扮,不过倒是没再戴那些叮当咣啷响的配饰。
不知是不是上次被她砸完,还没来得及补货。
司九州兴趣缺缺,正欲随便听听汇报便打发这些人下去。
“督公到——”
一声尖锐拉长的声音传来。
门口,冷慎行带着若干侍奉的人,缓缓踱步进来。他还是一副苍白的脸色,指尖换了另一款紫金色的闪闪发光的甲套,周身锦衣华袍,行动时,腰间露出金线绣的四爪的蛇形。
司九州正思考那是青蛇白蛇还是法海收的其他蛇时,对面阴寒的目光已精准锁定在了她脸上。
身后传来祈笙轻微的推搡提醒。
“冷督公。”司九州这才面色不变地行礼。
只是她行礼的姿势多少带些敷衍,活像是以为地上掉了块金子,捡的时候却发现是铜,急忙要起身似的。
冷慎行盯了她一瞬,摩挲起手指,指尖的甲套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本督公此次前来,是听闻傅监察今日抱恙不在,特来替他监管。”
监管?
是监是管,司九州不在意,总归不是她的组织,他爱怎样都行。
“赵瑾分部,下月探查皇都郊外抛尸一案。”
“于信分部,下月负责扬州烟花伤人一案。”
“陈幕泽分部……”
眼见冷慎行点了好几个分部安排任务,司九州毫无异议,倒是祈笙有些着急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冷慎行分明是故意来找茬树威的,那些皇城管控下的案件,抑或是一些治安良好之地的事宜,都被优先给了以赵瑾为中心的二代三代子弟们,摆明是让他们少出力多领功,而最后剩下来的——
“度大人,不如就接下皇陵珠宝一案吧。”
这话一出,众人,连自进屋就摆出不屑一顾姿态的赵瑾,都朝司九州看来。
三月前,皇陵一批陪葬的珠宝被盗,悬赏之下,有外来者称曾在江北附近见过,太后命玄影卫彻查,将珠宝带回。
此案件背景虽不复杂,但江北离皇都路途遥远,单路程就得花上半个月时间,且民风剽悍,龙蛇混杂,更别提它出名的就是不正当的交易买卖。
那些珠宝说不定早被倒卖去更远的北边了,哪里还能带的回来?
祈笙有心想为自家大人说话,但这种场合,他一个小虾米开了口,反而容易为大人招致更多麻烦。
现在只好祈祷大人能推却……
“好啊。”
……大人。
祈笙垂下了脑袋。
司九州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这案件不错,多谢督公信任。”
冷慎行面色微僵,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
周围看好戏的人,担心其的亲信,无一不感到意外。
度清光/度大人平日不苟言笑,如今这案件真有这么好,叫他能开心到笑出来?
是夜。府邸。
司九州房内的烛火迟迟未熄。
白日,冷慎行将远离皇城的案件分给她,看来是要将度清光从权力中心支走,为洗牌玄影卫做准备了。
而江北一带作为太后的母家,实在是太理想不过的地点。
既能让其远离,又能纳入监视范围,就是想让其死在异乡,也能轻易编出七八九十个理由来。
什么水土不服,积劳成疾,不幸遇贼,客死他乡,牡丹花下,做鬼风流……
司九州心下轻叹。
度清光混得可真差啊,除了她之外,还有这么多仇人。
不过现下她套着度清光的皮子,冷慎行这一招,倒给了她一个绝佳的自由活动的机会。
她早就烦日日上朝、早起练兵、祈笙催她处理公务,还有那么些乱七八糟的朝堂规矩。
而太后母家……本来她近日也打算去上一趟。
司九州盯着面前图纸,神色认真。
这是从傅广暗格中拿到的图纸,看来是一张地图。但与一般地图不同的是,它并非以纸墨绘制,而是一块动物皮革,上面用小刀刻上了地点路径。版图也并不完整,只稀稀拉拉标注了几个重要的地方。
其中一个就是江北附近的小镇。
如此不详尽,极有可能只是傅广所负责的一小块地方,或者,是他照着完整版临摹下来的,供自己记录,甚至是留作保命时证据的一部分。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看来冷慎行和傅广两人间,都并不是那么信任的关系。
至于这块皮。
司九州轻嗅,一阵混杂着草木火石的味道传来,她闻不惯这种气味,皱了皱眉。
这东西她在市集上见过,外来商队多有皮制货,常常当稀罕玩意儿卖给贵族们。
但为什么用惯纸笔竹简的中原人,会用牛皮一样的东西写字?
太后背后的势力,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司九州望着这块地图,印证了心里的某个猜想。
*
另一边,疏星正在奋笔疾书。
因没有人员的记录,度清光叫他现编撰一份出来,从各分堂的头目人员开始,将他能记得的名字通通写下。
他不知道头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也只敢在心里偷偷吐槽,面上任劳任怨地写到崩溃。
好在过了一日,有几位分堂主返回皇都,疏星大剌剌将这等任务分给了他们,这才得闲休息一下。
不过未闲多久,度清光便又来找他,要他召集人员开会。
疏星摸摸团成一团的明月的小脑袋瓜,十分羡慕地看它打着哈欠睡起午觉,也不敢多耽搁,赶忙去通知各分堂开会的消息了。
待各位分堂主齐齐到了大堂,度清光已经站在那里,衣衫风雅,面容素净,身形板正,只是不知为何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和往日嬉笑慵懒的模样大不相同。
眼看众堂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将目光投向自己询问缘由,疏星真想大喊出声:小爷我也不知道啊!
但碍于度清光的气场,他没敢出声,只幽怨地和分堂主们对望。
一时间,连庭外的竹叶飘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咳。”
度清光不知底下人心中想法已经千回百转,足足能绕幽篁里一圈,他环视一眼,将各人的面容与名字对上后,方才开口。
“今日召各位来,是为了规定幽篁里内部法度。”
“第一条,”他看向疏星那头束得炸毛的发髻,“正经公务期间,注意良好形象,不许披头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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