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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不哄呢
月老溜得飞快,庙内只剩下两人一红线,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灵疏影在月老话音落下时,便猛地转过身,用力之大连带着红线那端的谢昭宸手腕都被扯动了一下。她死死咬着下唇,走到离他最远的墙角,抱着膝盖蹲坐下来,将整张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只留给他一个绷得紧紧、写满了“拒绝”和“受伤”的背影。那根红线因她的动作被拉得笔直,横亘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鸿沟。
谢昭宸握着掌心突然多出的纸条,指尖能清晰感受到上面玄奥的灵纹。他看着那道蜷缩在墙角、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身影,眉头拧得更紧。他向来习惯掌控局面,无论是修炼还是与人相处,何曾遇到过如此棘手又……憋屈的状况。
哄人?他真不会。
谁有哄人秘籍?在线等,挺急的。
可那根该死的红线,还有她刚才那句“讨厌你”,像两根细刺,扎在他心口,让他无法像之前那样,纯粹用冷漠和讥讽来应对。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抬步,朝她的方向走了过去。随着他的靠近,那根紧绷的红线微微松弛下来,但灵疏影的肩膀却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抱膝的手臂收得更紧。
他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不至于太近让她不适,又能让声音清晰地传递过去。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惯常的、带着审视或评价意味的词汇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硬,“月老……留了东西。”
没有回应。那团身影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摊开手掌,露出那张材质特殊的纸条。“上面或许记载了解开红线的方法。”他补充道,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灵疏影依旧埋着头,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刻意拉开的距离:“谢天才神通广大,自己看便是。何须告知我这等‘来历不明、修为低微’的小妖。”
谢昭宸一噎,被她这话堵得胸口发闷。他捏着纸条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意识到,之前盛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她心里。
他沉默了几息,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心理建设,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又低缓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对不起,方才……是我口不择言。”
这话说出口,对他而言已是极难。他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灵疏影终于有了点反应,她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只通红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感动,只有深深的委屈和一丝嘲讽:“不敢当。谢天才句句属实,何错之有?是我配不上这根红线,玷污了您的清誉。”
她每说一句“谢天才”,都像是一根小针,扎得谢昭宸浑身不自在。他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自我防御全开的样子,心头那股无力感再次涌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试图解释,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那双向来洞察一切的异色双瞳,此刻竟显得有些无措。
他看着她缩在那里,小小的一团,手腕上还系着那根可笑的红线,与他相连。他想起她描述的那场大火,失去至亲的惨痛,独自躲藏的恐惧……与他顺风顺水、万众瞩目的修炼生涯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一种陌生的、类似于“愧疚”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往前又挪了一小步,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细微颤抖。他不再试图讲那些大道理,也不再纠结于对错,只是用一种近乎笨拙的、他从未用过的语气,低声说道:
“你……先起来。地上凉。”
灵疏影身体僵了一下,没动。
“我们离开这里。”他继续尝试,声音放得更轻,“找个地方,从长计议。我……我保证,在解开红线之前,不会再那样说你。”
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句承诺,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灵疏影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依旧疏离如冰。她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几分的不自在,还有那双异瞳里难得一见的、近乎“诚恳”的神色。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惨淡的笑:“保证?谢天才,您的保证值多少钱?与其听您这些言不由衷的话,不如您直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这根线暂时不影响我行动?告诉我我立刻就走,绝不碍您的眼。您解你们的红线,我报我的仇,我们两不相干!”
她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切割着谢昭宸试图建立起来的那点微弱联系。他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决绝和不信任,心头猛地一沉。
她已经在赌气。
这根红线,绑住的不仅是他们的手腕,似乎还将他们拖入了一个更为复杂的,关于信任、过往与未来的泥沼之中。
谢昭宸站在原地,看着她重新将脸埋回去,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烦。他握着那张或许记载了解法的纸条,第一次觉得,有些东西,恐怕不是靠天赋和实力就能轻易解决的。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甚至比当年冲击金丹瓶颈时更为棘手。他盯着那团身影,眸中情绪翻涌——烦躁、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想就此被她彻底隔绝在外的执拗。
他沉默地站了许久,久到庙内的光影都开始偏移。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也蹲下,蹲在她身边,指尖微动,一丝极其精纯柔和的灵力自他指尖逸出。
那灵力并未带有任何攻击性或压迫感,反而如同有了生命般,在昏暗破旧的庙宇内轻盈舞动起来。它先是化作几点微光,如同夏夜流萤,小心翼翼地飞到灵疏影低垂的头顶,绕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轻轻盘旋。
灵疏影埋着的头动了一下,但没有抬起。
谢昭宸见状,眉头微蹙,指尖灵力再变。流萤散去,灵力转而凝聚成一只憨态可掬、活灵活现的……灵力小猫。那小猫通体雪白,耳尖带着一点金芒,竟与灵疏影的原形有七八分相似。它轻盈地跳到灵疏影蜷缩的膝盖前,伸出小小的爪子,试探性地、虚虚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灵疏影身体微微一僵。
灵力小猫歪了歪头,发出了一声细微又柔软的“喵呜”声,虽然是由灵力构成,但那神态竟惟妙惟肖。
她终于,极慢极慢地,从臂弯里抬起了头。眼睛还是红肿的,长睫上挂着未干的泪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带着一种茫然的怔忪,看着膝盖前那只由精纯灵力构筑成的、与她一样的小猫。
谢昭宸看着她终于肯抬头,心下莫名一松,操控着那灵力小猫在她面前打了个滚,又笨拙地试图用爪子去够那根牵连着两人的红线。
灵疏影看着那小猫幼稚的动作,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那弧度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她移开目光,声音依旧沙哑冷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哼……无聊。浪费灵力。”
话虽如此,她却没再立刻把脸埋回去。
谢昭宸捕捉到她这细微的变化,心念急转。他想起之前在她茅屋的废墟时,似乎察觉到附近有鱼类生灵的气息……猫妖……九尾灵猫……
他眸光一闪,当机立断。
猫肯定爱吃鱼啊!
就在灵疏影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谢昭宸忽然上前一步,在她下意识的惊呼声中,俯身,一手绕过她的膝弯,另一手扶住她的背,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谢昭宸!你干什么!放我下来!”灵疏影惊怒交加,手脚并用地挣扎,那根红线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乱晃。
“别动。”谢昭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带你去找解红线的方法。”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有些生硬,但内容却截然不同,“……顺便,吃饭。”
“我不吃!放我下去!” 灵疏影气得去捶他的肩膀,可惜力道对于半神之躯来说如同挠痒。
谢昭宸不再理会她的抗议,抱着她,步履稳健地走出了破旧的月老庙。他无视了沿途零星路人投来的惊诧目光,径直朝着这座城镇最繁华的街道走去,最终停在了一家装潢最为气派、香气最为诱人的酒楼前——招牌上龙飞凤舞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
他直接要了楼上最清静的雅间,然后将依旧绷着脸、但挣扎幅度小了许多的灵疏影放在了铺着软垫的椅子上。
不等她再次发作,店小二已经满脸堆笑地过来。谢昭宸看也没看菜单,直接开口,语速平稳地报出一连串菜名:
“清蒸灵泉鲈鱼,糖醋琉璃鱼丸,香煎雪银鱼排,百味鲜鱼羹……”他几乎将醉仙楼所有与鱼相关的招牌菜点了个遍,最后加上一句,“要快。”
店小二听得目瞪口呆,连连应声退下。
雅间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之间那根若隐若现的红线,和灵疏影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香气氤氲的鱼肴被迅速端了上来,摆满了整张桌子。浓郁的鲜香瞬间弥漫了整个雅间,勾得人食指大动。
灵疏影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她躲藏隐居多年,吃的多是野果或自己烤糊的肉,何曾见过如此精致丰盛、尤其是几乎全由她最喜爱的鱼类构成的美味佳肴?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的雅间里格外清晰。
她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尴尬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昭宸仿佛没有听到那声异响,他拿起一副干净的筷子,夹起一块晶莹剔透、肉质饱满的鲈鱼腹肉,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里。动作依旧带着点天才特有的利落和精准,看不出太多温情,却也不再是之前的冷硬。
“吃。”他言简意赅,自己也拿起筷子,却并未动筷,只是看着她。
灵疏影盯着碟子里那块诱人的鱼肉,内心天人交战。尊严告诉她不能屈服,可肠胃和本能却在疯狂叫嚣。那香气无孔不入,瓦解着她的意志。她偷偷抬眼瞥了下谢昭宸,见他似乎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等着。
最终,饥饿和美食的诱惑压倒了一切。她小心翼翼地、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鱼肉,送入了口中。
鲜、甜、嫩、滑……极致的美味在味蕾上炸开,伴随着馥郁的香气涌入四肢百骸,让她几乎要舒服地喟叹出声。她压抑太久了,无论是精神还是口腹之欲。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谢昭宸,只是埋头,专注而迅速地开始享用这顿意想不到的全鱼宴。吃着吃着,眼眶却又有些发热,但她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吃得更快了些。
谢昭宸静静地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看着她因为美食而暂时放松下来的眉眼,看着她手腕上那根与自己相连的红线随着她夹菜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依旧觉得这红线荒诞无比,依旧不认为这所谓的“缘分”有任何道理可言。但此刻,看着她终于不再是那副心死如灰、拒人千里的模样,他心中那团自从月老庙就开始凝聚的郁气,似乎悄然散去了些许。
他垂下眼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光滑的杯壁。
或许,有些东西,真的不是单靠天赋和实力就能解决的。比如这根莫名其妙的红线,比如……如何与一只内心受了重伤、竖起全身尖刺的猫妖相处。
在两人不知道的时候,红线慢慢隐去,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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