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改良计划

　　好饿……
　　好冷……

　　一片虚无混沌中，久违的饥寒交迫感逐渐唤醒了虞摇四散缥缈的意志。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片昏沉压抑的天幕，以及一轮散发着朦胧惨白光辉、似是而非的“月亮”。

　　“师妹？师妹你醒了？”

　　一个略显飘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虞摇循声将视线缓缓下移，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庞占据了她的视野。

　　男子，白衣，道服……

　　记忆如同潮水般猛地回涌——狰狞的魔兽，绝望的奔逃，那个靠在石头上苍白俊美却危险至极的身影，脖颈间尖锐的刺痛，以及生命力流逝的无力感……

　　“啊！”虞摇吓得一个激灵，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去，双手死死地护住自己的脖子，声音带着微微颤抖的哭腔，“别…别吃我！求求你了！”

　　那白衣男子被她这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轻笑摆手道：“师妹莫怕！我们是天墟宗镇渊派弟子，不是魔族！你看清楚，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

　　自己人？！

　　虞摇心里升起一片戚戚然——经过之前那一遭，她现在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到底是自己的同门，还是那善于伪装的魔族……

　　虽是满腹狐疑、惊魂未定，虞摇还是喘息着稳住心神，顺着男子的指引，环视四周。

　　环境依旧是她初入魔域时见到的那种格调——浓重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灰黑色雾气，通体焦黑、不见半片叶子的枯树，到处都是一片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之相。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这片荒芜的枯山之上，竟零零散散地聚集了百余人。

　　有熟悉的、代表着战斗与守护的白袍镇渊派，掌管文书典籍、身着褐色道袍的章台阁，衣上绣着繁复机关符文的金服千机门，还有其他各色道服的同门修士……

　　他们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屏气凝神，或低声交谈，脸上大多带着惊惶未定与迷茫的神色，还有的似乎还带着伤。

　　虞摇微怔，下意识摸摸自己的手臂、脸颊，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脖颈——之前亡命奔逃时被枯枝碎石划出的道道血痕，以及……那个魔头东方烨留下的、带着刺痛与酥麻记忆的咬痕，此刻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除了那挥之不去的、源自身体本能的饥饿、寒冷和一种低血糖般的虚弱晕眩感之外，她竟然似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外伤。

　　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看样子，你应该是那只会摆弄花草儿的那什么谷？……哦对……汐灵谷的人吧？”

　　不远处一块凸起的石头旁，一个怀中抱剑的白衣男修侧目上下扫视了虞摇一番，目光落在她绿色道裙上，突然开口道。

　　虞摇被他问得一怔，下意识地轻轻点了点头。

　　“呵，又是一个指望不上的……”

　　那抱剑男修嗤笑一声，嘴角撇了撇，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不耐。他不再多看虞摇一眼，随意一撩袍角，转身便朝不远处另外几人走去。

　　虞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茫然和不解。

　　不是！虽说汐灵谷平日在宗门之内的确算不上起眼，但这轻视之意也太过明显了吧！？

　　“师妹莫怪，”面前年轻的镇渊派弟子见状，连忙打圆场解释道，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你刚刚醒来有所不知，我们大家已被困在此处数日，这地方妖邪诡异得很，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这个山头。我师叔他性子急，也是想着找些灵力高强点的同门一起想想对策。不过你别担心，且在此处休息，我们再去寻寻其他办法。”

　　那男子说完，抱拳行了一礼，随后转身，同之前抱剑男修一行几人匆匆离开了。

　　虞摇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又环顾四周这些面带忧色、气息不匀的修士们，心中渐渐明了。

　　看来，这里聚集的众人，确实都是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仙魔大战中，因山脉断裂、封印震荡，意外卷入这魔域的倒霉蛋。

　　想到并非只有自己一人落到此地，虞摇心中的恐惧稍减，却也被更深的无力感笼罩。

　　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儿？那魔头东方烨呢？

　　她满脑子疑问，尝试着站起身，忍着虚弱和晕眩，在人群中慢慢走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片困住他们的诡异之地。

　　旁边几位章台阁的修士正在低声交谈，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样压抑安静的环境里，还是清晰地传入了虞摇耳中。

　　“……据《魔域纪略》及宗门秘卷残篇所载，那魔头东方烨，约莫就是六百余年前，玄衍祖师散尽修为诛杀的第一代魔神的遗孤。”一个年长些的章台阁修士语气沉重。

　　另一人接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卷宗有云，此獠初现时，魔力未显，然其性狠绝，竟以吸食同辈魔修之魔力壮大己身，手段酷烈，闻所未闻。不过短短百年，便魔功大成，五百年前，其携滔天魔焰卷土重来，险些倾覆我仙界根基。”

　　“幸得玄衍祖师悲悯，最终以身化道，结成这墟渊封印，才将其镇压至今。没想到现在那魔头的功力已然至此，竟可劈开封印结界，使我等沦落至此……”先前那人叹息道，言语间充满了震惊与忧虑。

　　虞摇静静地听着，精准抓取关键信息——“吸食同辈壮大己身”，只觉得脖颈处似乎又隐隐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感，不由地在内心狠狠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这章台阁修士果然见多识广、所言非虚。

　　“是呀！”另一个看起来脾气略显暴躁的修士也忍不住插话。

　　“这魔域是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灵力稀薄得可怜，毒雾瘴气还交替出现，更别提这鬼天气，根本不分昼夜，三天两头不是飞沙走石，就是倾盆暴雨，没一刻消停！”

　　像是为了呼应他这个暴躁的抱怨。

　　忽而，一阵毫无预兆的狂风卷着粗粝的砂石呼啸而来！本就昏暗压抑的世界瞬间变得更加混沌不堪，能见度急剧下降。那砂砾和雨水打在脸上、身上，竟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带来尖锐的疼痛。

　　“升起结界！”
　　“快！”

　　周围的仙士们反应迅速，纷纷运转灵力，各色光芒亮起，一道道或凝实或微薄的护体结界将自身笼罩其中，抵御着这恶劣天象的侵袭。

　　这风沙的猛烈程度，远比虞摇在汐灵谷时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天象都要可怕得多。

　　虞摇下意识将手伸向腰间……却发现，空空如也！

　　咦，师父给我的锦囊呢？

　　未等她仔细回想，剧烈的风沙已然顷刻而至。

　　没有锦囊里的宝贝，虞摇只得尝试最初级的吐纳之法——引灵气入体幻化护体屏障。

　　然而，空气中的灵气不仅稀薄得可怜，而且异常狂暴驳杂，引入体内后，像是水入沙地，瞬间流失大半，仅存的一点微弱灵气在经脉中运行时，竟带来阵阵如同细针穿刺般的细密痛楚！

　　她忍痛勉强凝出一片薄薄的、泛着微光的绿叶虚影，然而叶子刚形成，就在狂风暴雨般的砂石冲击下变得破洞百出。

　　算了……

　　见此白费工夫，虞摇只得匆忙躲到一块巨大的岩石背后，以手护头，蜷缩起身子，可怜兮兮地硬撑着，祈祷这阵诡异而狂暴的天象快点过去。

　　风沙持续的时间极长，长到她忍不住抬眼向四周望去。

　　漫天黄沙之间，所有人的境遇似乎都好不到哪里去。

　　众人本就所剩不多的灵力在持续不断的消耗下，开始逐渐见底，护体结界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有些灵力微弱的修士，最后一丝灵力耗尽，护体光华彻底熄灭，只能同她一样，狼狈地用衣袖简单遮挡。

　　虞摇不由地回想起，那些年学校突然下起狂风暴雨，没有带伞，抱着头淋着雨仓皇往宿舍跑的狼狈样子，苦涩一笑——

　　现下，他们这群平日里能呼风唤雨的仙士们，在魔域这恶劣无情的环境之中，竟也同与她之前，一个普通凡人无异了……

　　“唧唧唧唧——”

　　几声微弱得几乎被风啸淹没的叫声，突兀地钻入虞摇耳中。

　　她回过神来，在狂风中勉强侧头，透过迷蒙的风沙望去，只见一只通体金黄、只有巴掌大小的阔耳狐，正被狂暴的风吹得东倒西歪，细小的爪子死死扒住地面，那对标志性的大耳朵也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脑后，显得无比狼狈可怜。

　　它跌跌撞撞，似乎用尽了力气，才勉强靠近一位正支撑着护体结界的修士脚边，试图躲进那相对安稳的灵光庇护之下。

　　然而，那修士正全力维持结界，自身灵力消耗巨大，感觉到脚边的动静，他低头不耐地瞥了一眼，甚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抬腿——

　　“滚开！晦气的畜生！”

　　这一脚带着十足的力道。

　　小狐狸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哀鸣，小小的身子被踢得凌空飞起，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好几圈，金色的皮毛瞬间沾满了灰黑的泥泞。

　　它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更强的风势卷起，眼看就要被吹向更危险的乱石深处。

　　虞摇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咬紧牙关，从巨石后探出身去。

　　冰冷的砂石瞬间劈头盖脸砸来，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眯着眼，顶着强风，踉跄着朝着那小狐狸被吹走的方向扑去。

　　就在小狐狸即将被卷走的刹那，虞摇终于够到了它，一把将那小东西捞进怀里后，立刻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重新缩回了那块巨石的背风处。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息，她却觉得耗尽了所有力气，靠在粗糙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好一会儿才回过劲来。

　　她低下头看向怀中。

　　只见那小狐狸蜷缩成一团，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湿漉漉的大耳朵耷拉着，抬着黝黑的眼睛看着虞摇，偶尔发出几声细微又可怜的呜咽。

　　虞摇心中微软，也顾不得许多，用自己还算干燥的袖口内侧，轻轻擦拭着它皮毛上的泥污和沙砾，然后把它更紧地护在怀中，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它挡住残余的风势，小声低喃道。

　　“别怕，别怕……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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