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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威震怒官服遗失
“裴大人,你怕是不胜酒力有些晕乎了。哪有什么女子啊……”
一旁的小太监带着裴文兰返回到宴亭处,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看着他那副酣蕴失魂的模样难掩脸上的笑:“还是别在外面吹冷风了。”
裴文兰一边跟着,见着宴会上的宫灯,刚直起身版整理好被夜风吹得微凉的思绪,却听见里面传来皇帝雷霆般的怒斥。
“……废物!你今天就是要存心来气死朕,朕当初就该让你——”皇帝于御座上站起来,顿怒大骂,丝毫不顾花容失色的妃子,甩手将桌上的金杯扫开砸向亭中站着的那人。
亭内顿时一片寂然,弦乐错停,尚未离去的群臣垂首站着,无一人敢抬头直面君怒。
裴文兰心里一惊,循声望去。宫娥纷散,乐师紧簇,仅有一人直直地站在御座之下,绛色的公服难掩那具高而瘦薄的身形,任由那些不堪入耳的责骂冰雹般砸落在他身上。
但不管皇帝怎样震怒大骂,那副清瘦的身影依旧把背挺得直直的,任由大臣们投去或幽怨或异样的眼色,他都不为所动,不礼不惧。
“逆子!我要废了你!”皇帝怒骂。
裴文兰这时才从那人的公服样式认出来,那人是太子,他从仕多年也曾见过几番。早听闻皇帝对这个靠外戚势力逼他立下的嫡子厌恶至极,如今见到这番景象,却是意料之中。
皇帝怒目圆睁,指着座前的那副病弱薄立的身影,恨不得一手将他撕开。可现在宫宴未停,外戚群官的耳目依旧死死地盯着他,让他想骂都骂不出口,只能一直看着那个酷似魂魄一般的身影站在自己眼前。
“父皇若是愿意,大可在二十年前就将我斩死,何必数年如一日地羞辱,以致母后幽魂不忍,日日于黄泉之下哭诉!”
太子也不傻,他当然知道舅舅一族能保住他的命,当然也能在皇帝面前保住他的太子位。所以一字一句,从虚弱的身体里蹦出来诛心般的话。
“我知道父皇厌弃我,却还是要眼巴巴地看着我占着东宫,让一群狼虎叼来糜肉吊着我这半口气,因为你知道一旦没有我你更是立于板上鱼肉!你登基前让母后为你沥血,称帝之后还要拿她的家族她的儿子制衡那帮狼虎,负心之人,豺狼不如!”
“你——!”皇帝颤抖地指着自己的儿子。
“陛下!”裴文兰迅速上前一步拦在太子身前,面对着皇帝跪下。
“裴文兰!你也要跟朕作对吗?”皇帝知道自己气不过不能拿太子怎么样,见到裴文兰上前就顺势将怒火全部都撒在他的身上,“你们还有谁要帮这个逆子说话,都统统给我拉下去!”
亭中无一人敢在此时动手。
“陛下,太子殿下自幼体弱多病,此刻怕是受风着凉,发了癔症,才口吐不礼。”
裴文兰躬身,叩首:“陛下,今日乃庆功之宴,君臣同乐。太子殿下纵有疏忽,亦不当于此佳时严词训诫,恐伤天和,亦损陛下英名。”
“什么英名!朕的英名都被他给毁了,朕今日就要废了他,贬为庶人!”
“万万不可!”裴文兰俯在地上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这老头子,要面子要得太狠,明知不可动他,就那自己开涮。
“霄汉玄玄,天威在上,君子立身誓言,天地共鉴。陛下不看在太子殿下年轻气盛不懂事,也要看在天下臣民的信任敬仰。今日若废黜太子,恐遭臣民后人多言,望陛下看在天下臣民和太子自幼丧母病弱的份上,三思!”
此时有眼力见的大臣都纷纷俯身叩首,开团秒跟:“望陛下三思——”
皇帝拂袖,看着裴文兰身后的太子,怒气冲冲的脸上若有所思。身边的妃子也十分地有眼力见,及时地作柔弱状小声劝服。
“好……好你个裴文兰——朕看在你母后的份上,今日就饶了你,还不快滚!”最后,皇帝才厌烦地挥挥手,“都散了!看着就碍眼!”
一场风波暂歇,裴文兰才谢过皇上,从地上起身,群臣也都松了口气。而太子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裴文兰一眼,转身就走。
只是在离去之前,他眼角的余光极淡地扫过这个小言官清俊的侧脸。
“哼,什么君子誓言,不过最是可笑话。”
太子不动声色地留下的一句话之后,头也不回地只身直穿过群臣的目光,消失在宴亭之中。
-
“你是谁?”
十三年前,蝉鸣。
太傅留下的功课和鞭痕都还历历在目。忽地有一个小脑袋从他的窗外探出来,鬼头鬼脑地望着他:“你是谁?”
他愣住了。从没有人敢这样闯入他的地方,自母后去世后,他再也没有踏出这宫中半步。
“我是凌儿!父皇说我是安宁公主。”四岁的宁安公主迈过对她来说太高门槛,摇摇晃晃跑到他书案前,好奇地戳了戳他摊开的书,“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小太子不知怎么作答,只得匆忙将露出来的胳膊缩进袖子里。
窗外忽传来一声叫唤。
“哎呀,我要走了。”那小丫头又一溜烟地跑走了。他看着那丫头活泼灵巧的样子,猜测她是哪个宫妃的小公主。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仰起的脸上跃着。
“宫里不好玩,铭哥哥,我们以后一起逃出去好不好。”她跟他一样,并不是所有的时刻都会笑。
“我们一起逃出去。”
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
-
“哥哥……”
“什么?”沈书澜的一只手被枕得有些发麻,低头去看半梦着的公主。
怀里的公主没有作答,片刻后,沈书澜的胸口才传来闷闷的音色:“沈姑娘,再多陪陪我好么?”
公主抓紧了她,紧紧地将头靠在她的胸膛:“我知道这样唐突,但是,就一会儿,好吗……”
“好。”沈书澜轻声答应,继续挺立着胸膛端坐在廊边。这两年她在关外埋伏的时候练就了一副好本领,再加上此刻公主落泪,惹她心疼,哪怕是靠上一夜她也无妨。
不过此刻她不能流连太久,今日的宴席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还理不出头绪,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直到公主的力气在睡梦中褪去,沈书澜才起身扶好她,悄悄离去。
今日的宫宴上若真只是公主之意,那帮老臣会在何时出手?还有裴文兰……
还没等她走出长廊,理清思绪,她的心突然狂跳不止。
月影交叠,宫灯隐隐,庭院花木在一片晦暗中逐渐显露。她在刚刚进入长廊的地方来回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心里想的那件衣物。
沈书澜这时才能确定——官服不见了?!
“怎么回事……”她太大意了。
刚刚她只顾安抚公主,胡乱地思考着今日宴会的事情,却不曾想随手一丢的官服居然被人拾了去。
可是沈书澜又在附近来来回回反复找了好几遭,都是一样的结果。官服真的不见了。
是哪个宫人拾去了?还是有人蓄意?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里衣。沈书澜不敢多想,可是止不住地着急,急如焚心。
可是等不得她懊悔,她忽地听到一阵骚动,远处传来宫人慌乱走动的动静,隐约听见些慌乱的声响。沈书澜来不及想,趁乱避开人潮向人少的地方退去。
“诶诶,先别过去!”一个太监叫住一队端着甜品的宫女。
沈书澜也在远处的暗处躲到一边。
“怎么了?严公公?”
“皇上这会正生气呢!你们先缓缓。”
“这怎么行,等下就凉了又得重新回去温。什么事啊,这么大动静?”
“我哪知道啊。今天不知道这太子吃错了什么药,忽地跑到宴上,皇上一见他的模样没多说什么就突然震怒——”那太监说了几句就止住了,哄着带头的宫女原路回去。
太子?
沈书澜在一旁的草木中间,只觉得寒风吹得她头痛。这太子又是唱哪出?今天一晚上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她只觉得被一件件事赶来赶去,不得清闲。
“那行,我们先回去了。”外头的宫女们的脚步声也渐远了些。
沈书澜这时才从一旁偏僻的小道上出来,满脸愁容,不知今天这次为她定制的鸿门宴还有多少幺蛾子——她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只能躲着宫人的身影在围园里胡乱地走着。
她借着阴影掩护,行至一条僻静小道,却不料与一人撞个正着来不及躲闪。
来者气势汹汹,在夜色下看不清面容。沈书澜也是撞上他单弱的身影才反应过来。
“让开!”那人朝沈书澜呵道。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
“是,只有一女子跟安宁公主在廊中相拥。”
“女子?”
报信的人犹豫了一下:“是。”
听信的人伸出一只的手,用指尖在坚硬的兽纹补子上缓缓摩挲。他的手上,一只玄色玉戒静静地盘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指上。
听罢,报信人退去。他才缓缓转身,对身旁的人轻轻笑道。
“稚冠绯衣不知礼,原是裙钗代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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