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之四合归一

　　“第五次”……

　　凌晨四点三十分。

　　小度智能音箱那熟悉又刺耳的闹铃声，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再次划破了沉睡的静默。

　　“现在是早上4:30分，小度叫你起床了！”

　　没有预想中的抽搐，没有肌肉的僵直。几乎是闹铃响起的同一个瞬间，林哲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淬炼过的冰冷戾气。他像一头被陷阱重伤后反而激发出全部凶性的野兽，直接从床上一跃而起，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随时准备扑击。

　　第四次循环末尾那场毁天灭地的爆炸，带来的不仅仅是瞬间汽化身体的极致痛苦，更是一种认知被连根拔起、彻底颠覆的剧烈冲击！人为的□□！那绝非意外，不是简单的线路老化或煤气泄漏，而是精心设计、预先埋设的杀招！

　　这意味着，他所经历的一切，这反复上演的死亡轮回，根本不是什么无法解释的天灾，也不是玄之又玄的超自然现象，而是一场目标明确、计划周详、冷酷无情的——屠杀！

　　火灾，或许只是这场屠杀的序幕，是掩盖真正目的烟幕弹，是阴谋的一部分！

　　那么，之前困扰他的，“血”到底是什么？是火灾中遇难者的？还是……被枪杀者的？那个持枪的人……他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在火灾发生后，精准地出现在三楼走廊，进行补枪？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林哲的心脏：那个持枪者，极有可能就是安装炸弹的人，或者至少是他的同谋！他的任务，就是确保在爆炸和火灾之后，不留任何活口，清除掉所有可能的意外！

　　第三次循环末尾，那个在烈焰与浓烟中一闪而过的模糊猜测，在此刻，在第四次循环死亡的余烬中，变得无比清晰、尖锐，像一根烧红的钢针，钉入了他的脑海。他必须去印证！他不能再像无头苍蝇一样，被动地等待灾难在301教室及其周边重复上演。

　　一个更加冒险，甚至可以说是自寻死路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酝酿、成型。他必须主动出击！在枪手按照“剧本”行动之前，找到他，确认他的身份！只有知道了敌人是谁，才有可能打破这绝望的循环。

　　而要找到枪手，最好的时机，就是在他现身三楼走廊之前，去他可能藏匿、准备的地方。楼上？对，枪声是从走廊东侧传来，他最后也是消失在东侧的楼梯口。他会不会提前就埋伏在楼上？四楼？或者五楼？

　　下午第三节是体育课，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大部分学生都会在操场，教学楼内会变得空旷。他可以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操场，悄悄潜入教学楼内部，尤其是楼上区域，进行侦查！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301教室里的灾难本身，而是灾难的制造者之一！他要直面那个手持死亡、眼神冰冷的执行者。

　　凌晨四点五十分。林哲推开门，走入尚未苏醒的城市。晨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眼中那锐利如刀的光芒。他的步伐坚定而迅速，每一步都踩在既定的计划线上，没有丝毫犹豫。

　　五点十五分。他踏入静悄悄的校园。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循环那样，先去查看消防器材的存放点，或者绕着教学楼观察可疑迹象，而是直接回到了教室。他需要像往常一样，度过这个看似平静的上午，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尤其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

　　上午的时光，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和期待中缓慢流逝。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林哲表面上规规矩矩地坐着，目光停留在课本上，实则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规划着下午的行动路线：从操场哪个角落溜走最不容易被发现？进入教学楼后走哪条楼梯？四楼和五楼的结构如何？哪些地方最适合藏匿？如果遭遇枪手，该如何应对？是立刻逃跑，还是尝试周旋？如果被发现，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

　　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性，都在他脑中反复推演。他甚至利用午休时间，偷偷拿出手机，避开监控死角，快速搜索并 memorized 了校园的平面图，重点关注本教学楼四楼和五楼（他们教室在三楼）的详细布局。

　　楼梯口的位置、男女卫生间的分布、哪些实验室或多媒体教室这个时间段大概率空置、是否有平时不常使用的消防通道或储物间……所有这些信息，都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里。

　　紧张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冷汗，和胸腔里那颗不安分地剧烈跳动的心脏。这不仅是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更是对打破“循环规则”可能带来的不可预知后果的担忧。他会不会因为这次偏离“剧本”的探索，导致循环直接崩溃？或者引发更可怕的连锁反应？

　　但，追寻真相的渴望，以及对那个隐藏在阴影中、肆意剥夺生命的凶手的怒火，最终压倒了一切犹豫。

　　第三章：孤身入险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的铃声，如同冲锋的号角，骤然响起。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同学们纷纷起身，收拾着书本，吵吵嚷嚷地讨论着接下来的体育课内容，互相招呼着前往操场。

　　林哲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脸上迅速调整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痛苦和虚弱的表情。他用手轻轻按住腹部，眉头微蹙，走向正在组织队伍的体育委员王磊。

　　“王磊，”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一些，“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可能中午吃坏东西了，一阵阵的绞痛，想去趟医务室开点药，体育课请假。”

　　王磊是个大大咧咧的男生，闻言转过头，看了看林哲。只见林哲脸色确实有些发白（这倒不全是装的，持续的紧张和精神压力让他面色不佳），额角甚至渗出些许虚汗，便也没多想，只是摆了摆手，关切地说：“行，那你快去快回啊，实在不行就在医务室休息会儿。别让老刘（体育老师）逮着说你逃课就行。”

　　“嗯，知道了，谢谢。”林哲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因为“腹痛”而有些迟缓。他转过身，抱着肚子，朝着与涌向操场的人流相反的方向——寂静的教学楼走去。

　　每远离操场一步，他心中的鼓点就敲得更响一分。教学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张开了幽深的大口，等待着他的进入。他知道，自己正在进行的，是一场以生命为筹码的豪赌。离开既定的“安全区”（尽管这个安全区最终总会变成死亡之地），踏入完全未知的、属于“猎人”的领域，其风险难以估量。他可能错过教室里即将发生的、关于“血”的关键线索，可能提前遭遇不测，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因为他的离开，使得301教室的悲剧以另一种更不可控的方式上演。

　　空旷的教学楼里，光线变得有些昏暗。大部分班级都在上课，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地砖上和两侧墙壁间回荡，发出“嗒、嗒、嗒”的清晰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神经上。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掠过三楼的301教室门口，沿着东侧的楼梯，向上走去。

　　脚步放得很轻，如同猫科动物捕猎前的潜行。三级台阶，两级台阶……他默默数着，感官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来自上下左右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远处教室隐约传来的讲课声、风吹动窗户的吱呀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眼睛如同扫描仪，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视线可及的角落——楼梯拐角的阴影、墙壁上的污渍、头顶安全指示牌的微弱绿光、以及每一扇紧闭或虚掩着的房门。

　　三楼。四楼。五楼。

　　越往上，人迹越罕至，空气中也逐渐弥漫开一股特殊的味道，那是灰尘、陈旧纸张、以及实验室特有的化学试剂混合在一起的气息，带着一种冰冷的、非生命体的质感。五楼主要是各种实验室、计算机房和多媒体功能室，下午这个时间段，除了极少数有安排的课程，大部分房间都空置着，走廊显得格外幽深、寂静，甚至有些阴森。

　　他按照记忆中的平面图，开始系统性地侦查。先是检查了几个标注为“空置”的多媒体教室，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内望去，里面桌椅整齐，空无一人。接着是男女卫生间，他小心地推开门，快速扫视一圈，只有水龙头滴答的水声回应着他的警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走廊墙壁上的挂钟显示，距离第四节课下课，距离那个熟悉的灾难时刻，大约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一种混合着焦躁和不确定的情绪开始在他心中蔓延。难道自己猜错了？枪手并不需要提前这么久埋伏在这里？或者，他隐藏在一个更加隐蔽、自己尚未发现的角落？如果这次侦查一无所获，不仅浪费了一次宝贵的循环机会，更可怕的是，会动摇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关于“人为阴谋”的推论基础。

　　就在他经过五楼东侧楼梯口附近，一个不起眼的、绿色的消防通道门口时（这种通道通常处于锁闭状态，但有时因为管理疏忽或者为了方便杂物搬运会被打开），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似乎听到，从消防门那厚重的板材后面，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

　　“咔哒。”

　　那声音非常短促，像是金属部件轻轻碰撞，又像是某种小巧的机械装置被拨动时发出的摩擦声。

　　在这一片死寂的环境里，这细微的声音，却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他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了头部，又猛地退潮，留下冰冷的四肢。

　　消防通道里面？那里是连接上下楼层的紧急疏散楼梯间，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更何况是上课时间！

　　第四章：死亡凝视

　　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到了顶点。林哲屏住了呼吸，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硬生生止住。他全身的肌肉绷紧，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向着那扇虚掩着、留下一条狭窄黑暗缝隙的绿色消防门靠近。

　　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味道似乎更浓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他将身体的重心放低，最大限度地减少任何可能发出的声响，终于挪到了门缝边。

　　他凑近那条幽深的缝隙，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向内望去。

　　里面是比走廊更加昏暗的消防楼梯间。光线从高处的气窗艰难地透进来一些，勉强勾勒出水泥楼梯和扶手的粗糙轮廓。楼梯拐角的平台阴影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废旧桌椅和杂物。

　　而就在那片阴影之中，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深色（近乎黑色）连帽衫的背影，背对着门口，正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摆弄着手里拿着的一个物件。那人的身形算不上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站姿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稳和……专业感。

　　林哲的瞳孔急剧收缩，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真的有人！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观察，试图看清对方手中之物细节的刹那——

　　那个背影的动作猛地一顿！

　　如同最顶级的掠食者感知到了来自暗处的窥视，几乎没有任何过渡，那人以一种快到超出常人反应的速度，骤然转过身来！

　　帽檐下，那双眼睛瞬间抬起，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门缝的黑暗，死死地锁定了林哲！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林哲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平日里或许就缺乏温度，但在此刻，更是冰寒刺骨，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丝毫被发现的惊慌或错愕，只有一种绝对的冷静，以及一种被冒犯领地、被窥破秘密后骤然升腾起的、赤裸而纯粹的杀意！

　　他也看清了对方手中那件被擦得锃亮、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物件——那分明是一把结构紧凑的手枪！而且，枪口前端还加装了一个粗长的管状物——消音器！

　　（之前循环中听到的枪声并非消音武器，看来他可能携带了不止一把武器，或者此时尚未安装到另一把上？又或者，之前开枪是故意要制造声响？无数的疑问电光火石般闪过林哲的脑海，但此刻，任何思考都失去了意义。）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推演、所有的勇气，在真正直面这冰冷的死亡执行者，在接触到那毫无人类情感的、如同看待一件物品或一只虫豸般的眼神时，全都土崩瓦解，化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跑！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林哲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拧转腰身，双脚用力蹬地，想要向后狂奔，逃离这致命的视线！

　　然而，已经太晚了！

　　门的另一侧，那个穿着连帽衫的身影，动作快得超乎想象！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滞，就像一道没有质量的鬼影，身体如同猎豹扑食般从消防门后闪出！他的动作流畅、精准、高效，没有一丝多余。手中的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简洁而致命的弧线，手臂稳定得如同机械，枪口瞬间就牢牢地锁定了林哲的后心位置！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带着消音器特有的沉闷与压抑的声响，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突兀地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比任何惊雷都要恐怖。

　　林哲只觉得后背靠近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一柄隐形的、无比沉重的巨锤以超越音速的力量狠狠击中！一股难以形容的、尖锐到极致的撕裂感瞬间炸开，仿佛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捣碎、撕裂。那股狂暴的力量穿透了他的身体，让他甚至短暂地脱离了地面，向前踉跄扑去。

　　全身的力气，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从那个小小的创口疯狂倾泻而出。他想要呼吸，却只吸入了满口的铁锈味，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让他发出一阵破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无法成言。

　　他努力地、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意志，想要转过身，想要再看一眼那个凶手的脸，想要质问一句“为什么……”……

　　然而，视野已经开始急速地收缩、模糊，边缘泛起浓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向着中心蔓延。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色彩和形状，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和扭曲的线条。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软软地、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冰冷的地板迎面而来。

　　在意识彻底被无边黑暗吞噬的前一秒钟，林哲最后感知到的，是那双依旧毫无波澜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冰冷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他的死亡过程。以及，那个身影收起枪，没有丝毫停留和查看，如同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沉稳而迅速地重新隐没回消防通道阴影里的、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脚步声稳定，规律，没有一丝慌乱。

　　原来……死在枪下，是这样的感觉。

　　比那焚尽一切的火焰，更快，更冷，更……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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