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种岩石

　　这次，谈述终于回过头，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与她相遇，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晚安。”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顾由的心像被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甜得几乎要冒泡。

　　他就跟她说晚安了诶！

　　直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顾由才忍不住在原地小小地雀跃了一下，感觉身后有条无形的尾巴正在欢快地摇晃。

　　顾由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时，客厅只留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华女士早已睡下——她向来是养生护肤的忠实信徒，从不熬夜伤身。

　　因此，她没能亲眼目睹女儿是如何带着一身微醺的酒气和藏不住的笑意回来的。但这个家里很少有秘密，第二天一早，负责照料她们多年的阿姨在准备早餐时，便轻声向华女士提起了昨晚的一幕。

　　“由由回来了，要不要吃宵夜？”阿姨见顾由回来，笑着问道。她在这个家待了十几年，几乎是看着顾由长大的，早从规规矩矩的“小姐”改口成了更亲切的小名。

　　“有什么好吃的？”顾由从餐厅门边探进脑袋，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心情极佳。

　　阿姨走近几步，敏锐地嗅到了她身上未散的、淡淡的酒气，了然地笑了笑：“喝酒了？怪不得是让朋友送回来的。”

　　“您看到啦？”顾由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脸颊微红。
　　“嗯，”阿姨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善意的调侃，“小伙子长得挺精神，个子也高。”

　　“那是。”顾由下意识地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小骄傲，明明被夸的不是自己，嘴角却已经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她心情愉悦地吃了点东西，酒劲混合着倦意渐渐上涌。上楼洗漱后，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

　　另一边，江城地质研究所。
　　谈述今天是来述职的。其实他刚回来，原本还有几天休息时间，但独自待着也无事可做——昨天去KTV，也是被朋友硬拉去的。

　　他一路走进研究所，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
　　“谈老师。”
　　“嗯。”

　　谈述年纪虽轻，但在领域内已是小有名气。当年他还在读博时，就收到了地质所的邀请，资历和能力都让人信服。就连比他早来几年的夏霜，也习惯性地尊称他一声“老师”。

　　“叩叩——”他轻敲所长办公室的门。
　　“进。”

　　谈述走进去，将一份完整的野外考察报告放在办公桌上：“所长。”

　　南所长抬头见是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回来了？辛苦了。”他拿起报告粗略翻看着，“你说你也是，当初说要给你配几个人手，你偏要自己去。要是多带几个人，任务不是早就结束了？”

　　其实内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所里几个年轻人嫌那边条件艰苦，找各种理由推脱，而有经验、能吃苦的老研究员又各自有项目缠身。

　　所长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多休息几天？你的年假还没动呢。要我说，你也该多关注关注生活了，别整天泡在岩石标本里。老大不小了，恋爱也不谈一个。人家夏霜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对你也有意思，你怎么就看不上？要是真不合适，我给你介绍几个？”

　　“不用了，谢谢所长。”谈述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干脆。
　　“行了行了，”所长早已习惯他这性子，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摆摆手道，“报告我会仔细看，你去忙吧。”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谈述刚换上挺括的白大褂，扣子还没扣齐，敲门声又响了。
　　“进。”
　　“谈老师，你这趟出去时间可不短啊。”夏霜推门进来，正好看到他整理衣领。有些人真是天生的衣架子，连最普通的研究员制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清隽挺拔。

　　“还好。”谈述系上最后一颗扣子，语气平淡。

　　“这次有什么意外的发现吗？”夏霜好奇地问。

　　意外的发现？谈述动作微顿，脑海中瞬间闪过顾由那张明媚鲜活、带着狡黠笑意的脸。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夏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他迅速恢复常态。

　　“行吧，那你先忙，不打扰你了。”夏霜看出他无意多聊，识趣地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她又回头补充道：“对了，下个月有个学术讲座，所长肯定会派你去，你记得提前准备一下。”
　　“好，谢谢。”

　　——

　　顾由的卧室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阳光。

　　“由由！快起床了！”华女士在门外敲了半晌，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干脆推门进去，只见床上鼓起一个大包。

　　顾由睡得极沉，她是那种打雷都惊不醒的体质。华女士走到窗边，“唰”地一声拉开窗帘，午后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她接着走到床边，轻轻拉着女儿的胳膊：“昨天玩到几点啊？这都大中午了。快起来，先吃点东西再睡。”

　　“唔……不要……”顾由把头埋得更深，宿醉带来的头痛让她眉头紧皱，被母亲拉出被窝后，又像只鸵鸟一样想往里钻。

　　“快跟妈妈说说，怎么回事？”华女士坐在床边，语气里带着关切和好奇。

　　“什么怎么回事……”顾由的声音闷闷的。

　　“还装傻？你那位‘新朋友’啊。听说你昨晚在门口，还特意叫住人家不让走？要是卢锡或者小孟，你可不会这样。”华女士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顾由猛地坐起身，顶着一头乱发，愣了两秒，随即抓起被子蒙住脸，声音隔着布料传出来，带着羞窘：“您……您都看到啦？”

　　华女士自然不会出卖通风报信的阿姨，只是笑着追问：“干嘛，害羞了？这还是我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闺女吗？”
　　“他……不一样。”被子下的声音小了下去。

　　“哪不一样了？”华女士凑近一些，语气更加温柔，带着引导。

　　顾由不知不觉就被套了话，她把被子拉下来，露出微微发红的脸，带着点懊恼和不确定：“我喜欢他。但他……应该不怎么喜欢我？”

　　“所以，你还在追他？”华女士总结道。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不会是在故意吊着你吧？要是这样，妈妈可不答应。”华女士的护犊之心立刻起来了。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顾由连忙否认，“他那人……就是那样的。”

　　“行了，”华女士看着女儿难得露出的小女儿情态，心软了下来，“我也不多管你了。追自己喜欢的人，没什么丢人的。但是妈妈得提醒你，如果他喜欢的没有你喜欢的多，将来在一起，你会很辛苦的。”

　　顾由心里一暖，倾身过去抱住母亲，把下巴搁在她肩上，软声说：“知道了。但我还是最爱华女士的。”

　　“那当然！”华女士骄傲地搂住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

　　顾由划开手机屏幕，看到行程提醒，才恍然记起过两天就要飞往印尼学习潜水。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在离开前，再见谈述一面。

　　她知道他回了地质研究所，便直接将车开到了研究所门口。那栋建筑透着严肃的学术气息，没人带领确实无法进入。她更担心贸然闯入会影响他工作，徒增他的反感。

　　但让顾由白跑一趟绝不是她的风格。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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