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五章
蒋觉民离开后,书房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许久。
台灯的光晕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只照亮书案前这一小片天地,将父女二人笼罩在无助的阴影里。
杨晚舟依旧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僵。
口袋里那支钢笔的轮廓清晰地硌着她,提醒着方才那人不容拒绝的靠近和他话语里难以捉摸的意味。
那句“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湖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却又无法清晰解读那背后的深意。
杨鸿铭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望着女儿苍白而紧抿嘴唇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无力。“晚舟……”他声音干涩,“是父亲无能……”
杨晚舟猛地回过神,走到父亲身边,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
“父亲,别这么说。”她声音低沉,带着安抚,“风雨欲来,非你我所能阻挡。”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书案,仿佛想确认那个带来风雨的男人是否真的已经离开。
她的视线掠过那方熟悉的端砚,忽然定格——砚台边缘,清晰地印着一个半干的墨色指印。
那是蒋觉民方才无意识抚过时留下的。
他那骨节分明、蕴含着力量的指印,就那样突兀地、仿佛带着余温,烙印在父亲珍视的文房清玩之上。
这印记刺目地提醒着他们此刻的处境。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湿布,想要上前擦拭。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份强加于上的压迫感。
“留下吧。”杨鸿铭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声音苍凉,“见印如见人,时时警醒,未必是坏事。”
父亲的话让杨晚舟动作一顿。她放下湿布,垂下眼帘,目光无意识地游移,落在了蒋觉民刚才拿起过的那页手稿旁的空白处。
那里,他沾染了墨迹的指尖,似乎在不经意间,留下了几道极淡的、凌乱的划痕。
并非字迹,更像是心神游离时的随手涂划。
杨晚舟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那痕迹……杂乱无章,像是一颗摇曳的兰草。
她告诉自己。可不知为何,她的目光却被牢牢吸住,心底某个角落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异样感。
那感觉飘忽不定,难以捕捉,就像水中月影,稍一扰动便碎成光晕。
她立刻收敛心神,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一丝荒谬。他在她眼中是冰山,是深渊,是权术的化身,她怎么会从这无心留下的墨痕里,去揣度什么?
这太可笑了。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搅乱她心神的无用痕迹。
“父亲,”她重新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莲子羹,指尖感受到瓷碗传来的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羹快凉了,您多少用一点。”
杨鸿铭看着女儿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酸楚更甚。他接过碗,却食不知味。
书房里,父女二人相对无言。
只有那盏旧台灯发出轻微的嗡鸣,映照着端砚上那个宣告存在的墨色指印,以及旁边宣纸上,那几道或许什么都不是、却又莫名在观者心中投下细微阴影的、凌乱而模糊的墨痕。
杨晚舟端着凉透的莲子羹走出书房,轻轻带上门。
廊下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远处街灯透过湿漉玻璃漫进来的一点昏黄光晕,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靠着冰凉的木门,缓缓吁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气。
书房内外的寂静是两种不同的质地。里面的静,是压抑的,充满了未散的雪茄味、墨香,以及那个男人留下的无形威压。
外面的静,则带着雨夜的潮湿和清冷,却反而让她能稍稍喘息。
她低头看着手中托盘里的青瓷碗,莲子羹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失去光泽的脂皮,像她此刻蒙尘的心。
指尖还残留着触碰那方端砚边缘墨印时,传来的冰冷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不是因为那墨印本身,而是因为旁边那几道毫无意义的划痕。
她抬步想走,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滚动声。
低头一看,是那支德国钢笔。想必是方才心神不宁,从口袋滑落了出来。
她蹲下身,在昏暗的光线中摸索着捡起。冰凉的金属笔身沾上了些许微尘。她下意识地用袖口轻轻擦拭,指尖拂过笔杆光滑的表面。
就在擦拭笔夹下方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里,似乎……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凹凸感。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屏住呼吸,将笔凑到从窗外透来的那点微弱光线前,用手指的指腹,极其小心地、反复地摩挲着那个地方。
不是一个划痕。那感觉……更像是一个浅浅的、手工刻上去的印记。因为与黑色的笔身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触摸,根本无法察觉。
是什么?一个字母?一个符号?
她的指尖在那小小的凹凸处流连,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她几乎要站起身,冲回书房就着灯光看个分明。
但理智及时拉住了她。
看清了又如何,如果不是她潜意识里猜测的那个毫无根据的可能,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可笑。
如果是……那又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这念头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释放出的可能是她无法承受也无法回应的东西。
她紧紧攥住那支笔,冰凉的金属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
最终,她像是丢弃什么烫手山芋般,迅速将钢笔重新塞回外套口袋深处,仿佛这样就能将它连同那个未知的印记一起埋葬。
她端起托盘,快步走向厨房。脚步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清晰的回响,与窗外的雨声交织。将碗盏放入水槽,冰凉的水溅到手腕上,让她打了个激灵,人也清醒了几分。
她站在厨房的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那个刻痕的触感,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她的指尖,挥之不去。
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窗棂,杨晚舟蜷缩在床沿,黑暗中,那支钢笔的存在感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指尖残留的、关于那个刻痕的细微触感,像鬼魅般挥之不去。
她试图用理智筑起高墙,反复告诫自己那不过是无谓的猜测,是压力下的幻觉,可那一点疑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在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顽强地汲取着养份。
就在她心绪纷乱,几乎要被这无声的自我拉扯耗尽心力时,一阵突兀而急促的电话铃声,如同惊雷般划破了雨夜的寂静,也猛地撕裂了她混沌的思绪。
铃声来自楼下客厅。
这么晚了,会是谁?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话机在黑暗中发出刺眼的光芒和持续不断的尖响。
她深吸一口气,抓起听筒。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却难掩急切的年轻男声,是陈序之。
“晚……晚舟妹妹?是你吗?不好了!延青……延青他出事了!”
杨晚舟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延青怎么了?他在哪里?”她急声追问,手指紧紧攥住了电话线。
“他……他今晚偷偷去了城东的‘求知书社’,那是……那是我们一些同学私下聚会探讨时局的地方。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警署的人突然去搜查,把……把里面的人都带走了!”陈序之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后怕。
“我因为临时有事晚到,远远看到情况不对,才侥幸躲过一劫……晚舟妹妹,现在怎么办?听说……听说牵头的是警署的顾队长!”
顾忠霖!
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杨晚舟的耳膜。弟弟竟然去了那种敏感的地方,还被顾忠霖抓了个正着。
联想到之前弟弟遇袭时顾忠霖那意味深长的话语,以及蒋觉民在医院那句冰冷的“查清楚”,杨晚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顾忠霖这是在报复,还是借题发挥?
亦或是……这本身就是冲着杨家,或者说,是冲着可能对杨家有所“关注”的蒋觉民而来的一步棋?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脑中一片混乱,第一个闪过的念头,竟然是……蒋觉民。
他知道了会如何?他会管吗?他能管吗?还是……这本就是他默许,甚至纵容的?
“我知道了,序之兄,谢谢你报信,请你务必小心,不要再露面!”杨晚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依旧发紧。
她匆匆挂断电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冷。
父亲如今自身难保,又能有什么办法?
去警署要人?无疑是羊入虎口。
黑暗中,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支冰凉的钢笔再次落入掌心。那个未知的刻痕,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一个极其危险、却又可能是唯一有效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去找他。
去找蒋觉民。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屈辱和自我厌恶。她一直在试图挣脱他的掌控,此刻却要主动送上门去祈求他的干预。
可是延青……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她还记得他病中苍白的脸,记得他开朗热忱的笑容。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顾忠霖那种人手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理智与情感,尊严与亲情,在她心中激烈地搏斗着。窗外的雨声更急了,仿佛在催促着她做出决定。
最终,她猛地握紧了手中的钢笔,那坚硬的触感似乎给了她一丝虚幻的支撑。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楼梯,甚至来不及换下睡衣,只在外面胡乱套了一件外套。
她必须去商会找他!现在,立刻!无论将要面对什么,无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雨夜深沉,一辆黄包车拉着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的杨晚舟,冲破雨幕,疾驰向那座象征着平京权势顶端的堡垒。
雨水冰冷地拍打在黄包车的遮篷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
街道空旷,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圈,映照着匆匆掠过的湿漉漉的街景。
杨晚舟紧紧攥着外套的前襟,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那即将面对未知的恐惧与决绝。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蒋觉民是否在商会,是否会见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救延青!
黄包车终于在朝坤商会那栋气势恢宏的西式建筑前停下。
巨大的铁艺大门紧闭,门廊下悬挂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投下晃动的光影,让这栋建筑在雨夜里更显森严。
杨晚舟付了车钱,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雨腥味的空气,一步步踏上湿滑的石阶。
她的手抬起,落在冰冷的黄铜门环上,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用力敲了下去。
叩门声在雨声中并不响亮,却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
片刻后,侧边的一扇小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商会制服、面容精悍的门房探出头来,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衣着甚至有些不整的年轻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警惕。
“找谁?”门房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
“我找蒋会长。”杨晚舟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有急事。”
“会长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门房显然不认为这样一个狼狈的女子能有什么值得深夜惊动会长的大事。
“我叫杨晚舟!”她打断他,报出自己的名字,仿佛这是唯一能叩开这扇门的凭证,“请你通报,就说杨晚舟有十万火急的事求见蒋会长!”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杨晚舟”这三个字,显然在门房这里具有某种分量。
他审视了她片刻,尤其是她那双即使在狼狈中依然清亮执拗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句“等着”,然后轻轻关上了小门。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冰凉地滑过脖颈,浸湿了外套下的睡衣。
她站在门廊下,听着呼啸的风雨声,感受着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的寒意,以及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焦虑。
她不知道蒋觉民会不会见她。如果他不见……她不敢想下去。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那扇小门再次打开了。这次出现的不是门房,而是阿永。
阿永看到门外形容狼狈、瑟瑟发抖却眼神倔强的杨晚舟,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杨小姐,会长请你上去。”
他侧身让开通道。
杨晚舟的心猛地一松,随即又提得更高。
她抿紧嘴唇,跟着阿永走进了这座象征着平京权势顶端的堡垒内部。
内部灯火通明,却空荡寂静,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湿漉漉、略显踉跄的身影。
阿永沉默地在前面引路,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杨晚舟紧绷的神经上。
电梯无声地上行,最终停在顶层。
阿永将她引至那扇熟悉的、厚重的办公室门前。“会长在里面。”他低声说完,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阴影之中。
杨晚舟站在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感受到门后那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贴在额前的碎发,尽管知道这毫无意义。
然后,她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
办公室内只亮着书桌上的一盏台灯,光线昏黄,将巨大的空间切割出明暗交织的区域。
蒋觉民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背对着她,站在那面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火。
他穿着深色的睡袍,身形挺拔,即使是在这样私密的时刻,依然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听到开门声,他并没有立刻回头。
杨晚舟站在门口,雨水从她身上滴落,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如同山岳般沉稳又充满压迫感的背影,所有准备好的、恳求的、甚至是交易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滂沱的雨声,和她自己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
雨水密集地敲打着巨大的玻璃窗,仿佛为这间灯火阑珊的办公室蒙上了一层流动的纱幕。
蒋觉民终于缓缓转过身。
台灯的光线从他侧后方照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从头到脚,缓慢而仔细地审视着。
杨晚舟僵立在门口,像一尊被雨水浸透的、冰冷的雕塑。
他的目光让她无所遁形,湿透的睡衣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窈窕却也在微微发抖的曲线,狼狈,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倔强。
她从未在他面前,或者说在任何人面前,显得如此不堪。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喧嚣。
杨晚舟在他的注视下,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稳住身形。
耻辱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但想到弟弟,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因寒冷和紧张而破碎不堪:“蒋会长……我弟弟杨延青……他被警署的顾队长带走了……”
她的话语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微弱而急促。
她省略了所有前因后果,只陈述了最核心、最急迫的事实,因为她知道,以他的能力,不需要她过多解释。
蒋觉民依旧沉默,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拂动,带着无形的压力,一步步逼近。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下。
离得近了,她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一丝残留的、冷冽的雪茄味,与她浑身的湿冷雨水形成鲜明对比。
他抬手,手指并未触碰到她,只是虚虚地拂过她湿漉漉的、粘在额前的一缕黑发,动作轻缓,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掌控感。
“所以?”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在雨声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听不出任何情绪,“杨医生深夜来访,淋成这样,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他的反应平静得近乎冷酷。
杨晚舟的心沉了下去。她仰起脸,雨水或许混杂着屈辱的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但她倔强地没有让它落下。
“求你……救他。”这两个字从她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她的尊严。
蒋觉民的目光落在她强忍泪光的眼眸上,那里面充满了绝望、恳求,以及一丝不肯完全熄灭的傲气。
他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管这件事?”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杨晚舟最后一点侥幸。是啊,凭什么?
凭他那些意味不明的“关照”?凭那几本医书?还是凭那支……她不敢再想的钢笔?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任何可以拿来交易的筹码。杨家一无所有,除了……
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只要你能救延青……我……我愿意……”后面的话,她终究没能说出口,但那未尽之意,在两人之间这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已昭然若揭。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蒋觉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引人摧毁的脆弱与倔强并存的痕迹。
良久,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愉悦,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意味。
他抬起手,这次,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上了她冰凉的脸颊,拭去一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珠的水痕。
“杨晚舟,”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缓慢,“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说完,他收回手,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书桌,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听筒。
“接警署,找顾忠霖。”他对着话筒吩咐,语气恢复了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杨晚舟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听着他简洁而有效地下达着指令,脸颊上被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一丝冰冷的、如同烙印般的触感。
她不知道他开出了什么条件,只听到他最后对着电话淡淡地说了一句:“……人,我现在就要。”
挂断电话,蒋觉民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阿永会送你回去。一个小时内,你会见到你弟弟。”
他没有再多言,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她尊严与亲情的交易,于他而言,不过是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小事。
杨晚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间办公室,又是如何被阿永沉默地送回家的。
她只记得,当她浑身湿冷、失魂落魄地踏进杨家公馆时,窗外依旧大雨滂沱。
而那个男人冰冷的指尖,和他那句“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同这无尽的雨夜一般,将她彻底笼罩。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