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玩家[无限]

　　【欢迎乘坐“永无止境”号列车！我是列车的智能系统，即将为您开启本次服务。正在扫描玩家信息，感谢配……嗯？】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秋燕面前浮现出半透明的画面，以她的文化水平，勉强能看懂个大概，似乎正是自己的信息。
　　只是还未加载完全，就被一个刺目的红色感叹号覆盖，旁边跳出提示：检测不到户籍资料，请核实玩家身份！

　　系统的语调带着一丝困惑：【你不是玩家？】

　　张秋燕诚实地点头。

　　系统沉默了。

　　片刻之后，张秋燕面前的透明面板被刷新，出现了新的文字：
　　姓名：张秋燕
　　年龄：40周岁
　　籍贯：“无声之地”原住民
　　身体状况：未受红月感染，鉴定为一般NPC

　　就在张秋燕努力辨认那三个外国字母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开启新手导航！容我重新为您介绍！】
　　【本次列车来自另一个位面——或者说世界，正在这个的世界开展为期六个月的生存之旅，车上的乘客皆为“玩家”。昨日，您所在的村庄被选为副本，在红月影响下爆发了丧尸危机。玩家的任务，便是在六小时内猎杀更多丧尸，存活至最后。】

　　张秋燕想起先前杀的那个男人，意识到他应该也是所谓的“玩家”，感到有些不安。

　　系统看出她的想法，继续道：【玩家不属于这个世界，死亡是旅途的一种结果，系统不会干预。】
　　张秋燕放下心来。

　　【不过，您能杀掉玩家并替代他登车，确实是令人意外的结果。】

　　系统给张秋燕解释，玩家实力普遍抢过副本中的原住民，一般而言，只有他们猎杀NPC的份。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真有NPC杀死玩家，也不会感知到列车的存在，更遑论连接上系统了。

　　系统道：【无论如何，您很幸运。现在，您可以选择激活本系统，参与后续副本。】

　　张秋燕努力理解这些话，明白了一点。
　　“激活”意味着要继续去那些充满丧尸的、名为“副本”的危险之地。
　　想到昨夜命悬一线的经历，她心有余悸，摇了摇头：“我不想参加下一场。我还有事要做，要回家，给丈夫和女儿做饭。”

　　系统再次陷入沉默，似乎无法处理“拒绝”选项。
　　过了一会儿，才说：【尊重您的意愿。距离下次发车尚有七天，您可在此期间重新考虑。若发车时您未登车，则视为自动放弃资格，系统将永久断开连接。】
　　【鉴于您不参与游戏，系统可代为出售您持有的“异能券”。按此世界货币比例，您将获得五十万元。这笔资金或许对您当前处境有所帮助。】

　　五十万！
　　张秋燕听懂了这个天文数字，将那张金布从口袋里拿出来，有点不敢相信。
　　原来那个西装小伙儿没骗她，这东西竟然这么值钱！

　　还没等她消化这个信息，系统又说：【本次副本随机掉落物品已发放至您的个人空间，请注意查收。】

　　话音刚落，张秋燕感到指间一凉。
　　她低头，看见一枚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银色的藤蔓交织，托举着中间那颗亮晶晶的石头，映出微小却耀眼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许多。

　　她愣住了，反复向系统确认，才终于相信——这真的是她的戒指。

　　张秋燕没有戒指。
　　结婚时倒是有过一枚，郭二在仪式上给她戴上。
　　完成流程后，她就取下戒指，被郭二还给了婚庆公司的人。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戒指了。

　　这东西没什么用，张秋燕对自己说。
　　农村人常年下地干活，手指总是沾满了泥水，黑黢黢的凝固在指甲、关节和手指缝里，日复一日，洗也洗不干净，要戒指干什么？

　　张秋燕盯着手上精致的戒指，怎么看都与自己黑瘦的手指格格不入。
　　应该给女儿才对。

　　对，这戒指该给嘉巧，能省下一笔钱。
　　口袋里的金券卖给那个叫洛西门的男人，也能得不少钱。

　　什么副本，什么游戏，都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掺和的。男人都容易死在里面，何况她一个农村妇女？
　　不好，不好。

　　火车经过的声音，听一听就好了。真要跟着走了，指不定被带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金色的布帛握在张秋燕手中，与无名指上的戒指相得益彰。
　　都很漂亮，却又仿佛与她无关，渐渐变成了钱的模样。

　　有钱就够了。
　　五十万，够支付郭二的医药费，也够给女儿备足丰厚的嫁妆，找个靠谱的人家，就不用独自一人在外漂泊了。

　　张秋燕用力将戒指撸下来，和入场券紧紧裹在一起，揣进上衣口袋。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种大事，不该她一个人做决定。

　　昨夜至今的经历，也该告诉郭二了。
　　总得有个男人拿主意才行。

　　张秋燕走进镇医院，依着前台的指引，找到郭二的病房。
　　男人闭着眼睛蜷缩在病床上，面容枯槁，胸口随着呼吸微弱起伏。

　　隔壁床的女人是同村的幸存者，正抱着丈夫嚎啕大哭，反复念叨：“你可醒了，要不然我可怎么活啊……”

　　张秋燕却没说话，而是忽然想起了，昨夜郭二扑来、意图撕咬她喉咙的那一幕。
　　如果当时丈夫是清醒的，她还能活下来吗？
　　这样的疑问无端出现在脑海中，让她思考。

　　“秋……秋燕……”
　　郭二睁开眼睛，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床头。

　　走近了，张秋燕看清他脖子上那道明显的淤痕，是她用铁锹侧拍留下的。
　　丈夫的身体，比她以为的还要瘦弱，似乎不堪一击。

　　张秋燕买的盒饭递过去，饭还温着，她一路仔细捂在怀里，没让秋风吹凉。

　　郭二确实饿坏了，他在医院里叫了好多声，护士们只让他不要动，过路的人都不看他。
　　这种时候，他会格外想起张秋燕，他这个温顺的媳妇，会第一时间应他的话，会按时备好热气腾腾饭菜。

　　男人闷头吃饭，吃得狼吞虎咽，因为太过急切，还有一些饭粒和菜叶掉在被子上，沾上油点。
　　张秋燕皱起眉头，习惯性地帮他收拾好落下的食物残渣，再用纸巾擦得干净些。

　　弄完这些，郭二也吃得差不多了，打了一个饱嗝，脸上多了餍足的红润，总算有了些平时的神态。
　　他随手将空饭盒塞回张秋燕手里，然后急切地问：“爹没了，能有多少补偿？”
　　张秋燕如实回答：“十万。”

　　郭二顿时不满：“房子车子都烧没了，才这点？那可是我亲爹！”

　　张秋燕的一只手伸进口袋，指尖触到戒指和金券。
　　应该告诉丈夫，她这里还有别的东西，能换来五十万。

　　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很多次。
　　张秋燕掏出去过家带来的嫁妆，掏出过地里抛出来的“古董”，掏出去过种地得来的钱……
　　一份又一份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她理所当然地给了出去。

　　“老二家为啥赔那么多？”
　　郭二没在意她的沉默，或许早已习惯了女人的沉默，自顾自地发泄不满。

　　张秋燕想了想，说：“也许是因为，大嫂和侄儿都没了，断了香火吧。”

　　“凭什么女人和孩子更贵！”
　　郭二猛地一拍床板，浑浊的眼睛瞪向张秋燕，“爹出事的时候你死哪儿去了！怎么没拼命救下爹？是不是我们郭家的媳妇？！”

　　预料之中的话。张秋燕并不生气，只是想到说过类似话的公爹，觉得有些奇怪。

　　面对媳妇，儿子显然更爱父亲。面对儿媳，公爹明显更爱儿子。
　　可若真要他们为父亲、为自己牺牲的时候，却又顾左右而言他，只当这中间没有自己的事儿。
　　父慈子孝这出戏，若缺了中间那个沉默的女人，大抵是唱不成的。

　　张秋燕缓缓呼出一口气，压下这些“不着调”的念头。
　　她说：“这些钱也够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让嘉巧回来吧，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有件事要和你说，我昨天晚上遇见了……”

　　“嘉巧？”
　　郭二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对啊，我差点把她给忘了！老二家有儿子，我们也有女儿啊！快、快，你快去和镇上的人说，就说咱家闺女也死在里面了，尸体都找不见！让他们给钱！”

　　男人分明已不是丧尸，张秋燕却从他急切的语气里，再次听出了“吃人”的味道。
　　她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想起过去那么多年，老二媳妇抱着儿子在她面前炫耀的模样，丈夫、公婆，人人都说老二的儿子是宝，她的女儿是赔钱货。
　　到了这时候，儿子女儿又一样“值钱”了。

　　张秋燕只当郭二急糊涂了：“闺女在外打工，哪可能在村里？人家也不是傻子，查下档案不就清楚了……”

　　“你这蠢婆娘！”
　　郭二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面目因急切而扭曲。
　　“我之前骗你的！闺女还没有成年，怎么可能去外地打工！估摸着是被人贩子拐跑了，找不回来了！你就当她死了，能换回来几十万块钱就行！快去，快、快——”

　　张秋燕什么都听不见了。
　　口袋里的戒指划破了紧握的掌心，但她毫无知觉。
　　不对，不对。
　　戒指还没给出去，姑娘怎么就离开娘了呢？

　　男人的叫嚷声还在继续，狰狞的面孔眼冒精光，算计着如何用“死去”的女儿换取更多的钱。

　　张秋燕的胃里一阵翻滚。
　　即便是面对腐烂的丧尸，她都没有感到过如此恶心。

　　张秋燕猛地上前一步，夺过饭盒，狠狠扔进床边的垃圾桶！
　　她盯着面前这个刚被她喂饱的男人，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喂饱对方，等他有力气了，就反过来作威作福。

　　郭二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眼睛一瞪就想发作，却感觉喉咙一紧。
　　张秋燕揪住他的病号服领子，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嘉巧到底在哪儿？”

　　郭二第一次见到张秋燕发怒的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直到这时，他才惊觉，这个一直被他呼来喝去的女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他根本无法挣脱。

　　望着张秋燕那双漆黑的眼睛，一股莫名的恐惧浮上郭二心头——
　　恍惚中，她高举铁锹、毫不犹豫砸向他侧颈的那一幕，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郭二咽了下口水，色厉内荏地说：“你问我，我上哪儿知道！我，我也是听人说的，就是镇子南边有个工厂，嘉巧说是去那儿上班，可那地方早就黄了，根本没人！”

　　张秋燕的心沉了下去。

　　系统突然开口：【正在搜索相关信息……半个月前，“灾厄迷途”副本曾在相关地区开启。】
　　张秋燕心神一震：“你是说——”

　　【经检测，NPC“嘉巧”曾出现在副本区域内。详细信息需激活系统权限方可查询。】

　　也就是说，嘉巧也遇到了这些神奇的事情。
　　或许已经先她一步，坐上了那辆神奇的火车？

　　张秋燕松开郭二，扭头离开。
　　她的身后，男人气急败坏地喊：“秋燕！回来！你干什么去！”

　　张秋燕的脚步顿了一下，认真地说：“我要去找嘉巧了。”
　　郭二捶着床沿咆哮：“我都说找不到了！别白费力气！”

　　张秋燕摇了摇头。
　　她不再理会喋喋不休的男人，径直走出病房，再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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