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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
苏起延刚走,沈燕芳就来接班了,橙意准备下班。
交接完工作,橙意换下工装,来到店门口。
林向年和江韫丞背对着她站在廊檐下,两人望着马路,都不说话。
橙意来到林向年的左手边,与江韫丞隔开一些距离。
“店长,我拿个纸盒子回去装东西用。”
“哦,拿吧。”林向年觉得她太客气了,直接拿就是,忽然他又生出一些八卦心,“是刚才那个帅哥送你的东西吗,是什么呀,那么多?”
橙意:“一些画笔和画纸。”
林向年夸张道:“真够多的,他家搞批发的吗?”
江韫丞转头看过来。
橙意抿抿嘴,没有接林向年的这句调侃,转身回去到储藏间找合适的纸盒子。
她两个臂弯挂着帆布袋,中间抱着个纸盒子从便利店出来:“店长,我走了。”低头路过江韫丞身后,往马路上走去。
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小意,今天周二了。”沈燕芳从便利店跑出来,大声提醒她,“别回去只顾着画画,忘了时间了。”
上周五,橙意去江韫丞家试工,周六与管家定好了时间,周二和周五的下午上门。
今天就该第一次正式上门打扫了。
橙意仍有意无意地避开与江韫丞的目光接触,只是望着沈燕芳,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放心吧,我定了闹钟。”
说完,她掉头往马路上走。
金色的落叶自她头顶飘落,擦过她肩头,落在地上。
林向年伸手在江韫丞眼前挥一挥:“走远了,别看了。”
忽然被戳穿,江韫丞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和懊恼,瞪了林向年一眼,什么都没说。
林向年没注意到他哥的脸色,两手抄在裤兜里,望着街道,踮踮脚,前后晃晃,感慨道:“看你们这样真累,要我说,就这么算了吧,放下吧。家里不是让你跟宁熙结婚吗,你就结嘛,对你,对你家,对她家都有好处,三赢……”
“瞎扯什么?!”江韫丞对着林向年的膝窝给了一脚。
林向年一个踉跄,顺着惯性奔下台阶,轻跳几下,在甬道上稳住身形。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吗,我的哥。”林向年哈哈地讪笑,两只手臂在身前挥动,打个×,画个圆,笑声和动作都很夸张。
江韫丞侧眸看向一旁,懒得理他。
林向年乖乖地走回来,站在他哥身边,站得笔直。可不敢再惹他了,这一脚差点给他踹个狗啃泥,要不是他一身轻功水上漂,搞不好就毁了容了。
“哥,说点正事,下个月到你生日了,是跟家里过啊,还是我张罗一些人热闹热闹?”
“不过,不热闹。”江韫丞摆出一副冷面阎王的模样。
“好嘞,知道了,到时候我定个蛋糕。”
江韫丞:……
白痴这种毛病,是没药可医吗。
-
回到宿舍,橙意单手把东西拎上上铺,然后盘腿坐在铺上,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摊开来看。
都是好东西。
水粉纸、水彩纸和素描纸,杏色的,乳白的,泛着淡黄的,一沓一沓摞起来,厚墩墩的一大摞。
一套软油画棒,一套软头丙烯马克笔,一套油画笔刷,一套管状水彩,连调色盘都备上了——一只杏仁白陶瓷盘,色泽莹润,玉石一般,精巧可爱。
甚至,还有一个便携式水彩盒子。
太齐全,太周到了。
她有点舍不得用,光是看着就很踏实很满足。
橙意小心翼翼地将画纸嵌入盒底,然后是画笔和颜料,一盒盒一管管均匀码放,再压上调色盘,最后把盒子推到枕头与墙壁的间隙中,仿佛古代女人存放体己匣子。
到底还是手痒痒,留了个水彩盒子在随身的挎包里。
收拾妥当,看看时间马上四点了,上门打扫时间是五点。她连忙装好手机和钥匙,下床出门。
江韫丞家在景回学院后面隔两条街,小区比较大,步行要穿过一片庭院,越过一条溪流,再爬上一片草坡,下了草坡左拐,走一段路,绕过一排房屋,才能到他家门口。
一路走过去,半个小时左右。
她怕路不熟迟到,特意提前来过一次探路。
墙上的那个木牌还在,女孩银色的发在阳光下熠熠闪亮。她告诉自己,最后看一次,以后再也不看一眼。
走到半路,橙意感到肚子有点饿,不敢临时找地方吃饭,怕一不留神耽误了时间,还是早点到,早做准备比较好,便在路边买了个鸡蛋灌饼,边走边吃。
到了江韫丞家,橙意打扫完客卧,来到客厅,做完除尘,擦拭干净家具,最后清理地面。按管家的要求,大面积用洗地机和拖把,边角缝隙需要手动擦拭,力求做到纤尘不染。
江韫丞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半跪在茶几旁,擦拭茶几几脚,并抽出了一根短短的发丝,捻起来丢进垃圾桶。
她一回头,门边立着一个人影,不由得心里一惊,看清是他,把头低下去,继续忙自己的。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他是雇主,应该礼貌地跟人家打招呼。”
另一个声音说:“装到那种程度吗,像刚认识一样,做不出来。”
这么纠结着,他已经走到沙发边,在她的斜对面坐下了。
这个时候再若无其事地打招呼说,您来了,丞总,未免太奇怪。
在尴尬地沉默中,橙意慢慢挪到了另一个茶几脚,快速又细致地抹了一遍,准备起身去擦玻璃窗边的地缝,不知怎的,腰侧刮到茶几边角,疼得她不由“嘶”了一声,一手按在腰侧。
江韫丞抬眸朝她看过来。
橙意马上把手放下来,咬牙忍住余痛,收敛神情,恢复平淡模样。
她刚走出几步,听见他说:“你不要走来走去,我眼晕。”
这时,她才注意到,他脸颊有淡淡的潮红,像是刚喝了酒。
他受不了有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那怎么办,她马上消失?
橙意僵在原地,就这么走掉不合适,工作还没做完,哦她可以先去清理厨房,不在这碍眼。
只听他说:“你先坐下。”
坐?
她坐哪儿?
她想起管家告诉她,沙发和贵妃榻除了他,任何人不能坐,可以坐客人专用椅,但此时专用椅不知在哪,还可以拿个坐垫坐地上,他的朋友们可以,她能这么随意吗。
只见他抬手指了一下旁边的贵妃榻,示意她坐。他微微皱着眉,看起来耐心告罄。
橙意只好走过去坐了,溜边只坐窄窄的一片位置。
沉默充斥整个房间。
漫天风沙无声席卷。
橙意的心里也有什么被搅起来。越沉默,翻涌越是激烈。
她挪动脚尖,搓搓手指,忽然福至心灵,工作角色上身:“丞总,您是不是喝酒了,我给您泡个蜂蜜水吧。”
钻到工作角色中,远远地拉开与他的距离,她感到安全多了,心里也静下来。
说着,她便准备起身往厨房去。
“不用。”他说。
她微微抬起的屁股,在半空中定格了一瞬,又缓缓落回沙发上。
“你为什么出来做这些,不是有男朋友了吗,他不照顾你?”
她没有男朋友,她做什么事,跟别人,跟他都毫无关系,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总在纠缠在意这些。
她不想谈自己,含糊略过:“这就是我的工作,我能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别人照顾。”
江韫丞盯着她,又偏过头去,莫名又好气又好笑:“人人都需要照顾,这世界上无非你帮助我我照顾你。只有你不需要。”
言下之意,就你会逞强,就你牛逼。
手机忽然在兜里响起,橙意下意识心里一紧,生怕是老家打来的,晚上打电话来更不会有好事。
拿出手机一看,是苏起延打来的,松一口气,略侧侧身接通:“喂,起延哥。”
苏起延:“橙意,明天你下班后有没有空,请你去艺术节玩儿。”
“明天,艺术节?”
橙意有点想去,周三下了班倒是没事,只是她宅惯了,到了人多密集的地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而且,她不愿意花钱。除了吃饭开销,能不花就不花,不买会员,不看电影,参加艺术节要把自己投入陌生人群中,还要买票。
她犹豫不决。
苏起延:“嗯,明天晚上七点前,我买好票了,下班我去接你,出去逛逛,闷在宿舍多没意思。”
她也不希望自己总是这样。毕竟她才二十出头,一辈子不能就这样看到头了。
和人来往也不能太抠抠搜搜的,不像样。反正现在多了收入了,明天要记得请苏起延吃东西。
这么打定主意,她的声音也明快许多:“好的,起延哥,明天见。”
挂上电话,她想不能继续这样耗着,无论如何要先完成工作了。
这时,江韫丞率先站了起来,声音有些暗哑含混:“你忙吧,我走了。”
江韫丞走出了门,但他没有马上走开。
隔着玻璃窗,橙意看到他立在廊檐下的柱子边,望着漆黑的夜,不知在想些什么。
橙意心头一跳,他站在夜色中的样子,她是熟悉的。
她第一次见他,就是在黑夜里。
四年前,她在景回学院读一年级,入冬的时候学校要举办一个活动,在几个艺术社团招募组员排练节目,她和林向年是搭档,正式表演那天,他们需要在清晨六点钟到校门口集合,一起到舞蹈教室化妆,六点十分林向年还没有来,老师清点人数不够,橙意作为搭档主动请缨出去打电话给林向年。
橙意借着昏暗的路灯,边打电话边走向学校大门。
隔着栅栏门,看见林向年和一个男生一起走来。
她以为那人也是同组的,但在林向年走进校门的时候,他却留在了门外,走到一旁倚在门卫室的墙角下。
初冬清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到处都黑黢黢的,这会儿连门卫大爷都不知道去哪了。
他一个人留在这,不太好吧。橙意这么想着,便问林向年要不让他朋友一起进来。
林向年大手一挥,浑不在意:“没事,我哥是夜猫子,都习惯了。”
橙意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对方也正看过来,隔着蒙蒙的夜色,他们谁也看不清楚谁。
后来江韫丞坚称他看清了橙意,在路灯下,她的脸莹润润的,比他看过的所有月色都美。
她的心也比月亮更温柔。
橙意回过神,在心里无奈又讽刺地笑了一下。
如今,她再也不是他心里的白月光,只怕是一个落魄又粗鄙不堪的女孩。
他每次见她都带着点气急败坏,也许他是接受不了曾经喜欢过的,是她这样的人,为了这样的人受了苦,遭了罪,太不值得,悔不当初。
橙意低下头,继续擦地。
门外,江韫丞低头拿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衡市艺术节”五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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