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 木有舟

　　第一节 回国

　　轮子触地那一刻，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轻轻落定，十二小时的飞行里，一直在做梦，梦里并不真切，却过分熟悉—巷口的早餐摊，母校的木槿树，对了，还有笑笑闹闹的你们，此刻清晰地那么不真实。
　　透过飞机的窗子，看见熟悉的航站楼，看见熟悉的“欢迎回C城”，我的眼眶突然就热了。“回家”说起来轻飘飘，落在心上却这么重。
　　大四那年的下半学期，是我们在大学里渡过的最艰难的日子。
　　没完没了的招聘会，花样百出的面试，繁琐头疼的论文答辩，还有不厌其烦修改N次的设计稿……折腾得我们痛不欲生。
　　一切只能用兵荒马乱来形容，每个人就好像是365天不停旋转的陀螺，不由自主地转着。
　　直到毕业那天，我们才有一刻喘息的机会。
　　7月3号那天，南南提议来一次分别前的狂欢。
　　几个稚嫩懵懂的少女，被安全感爆棚的男生包围着，在酒吧的舞池上，来了一出群魔乱舞。
　　酒过三巡，南南垂头丧气，不甘心地嘟囔着：“毕业后别忘了回来看我啊，你们这群没良心的……还有徐凯那个混蛋，甩了就甩了，洁癖多又磨叽，才看不上他呢！”
　　说完像只树懒似的，倒头就睡，眼角挂着两条泪痕。
　　“面试失败了，我要出国留学了。”我搭着一个酒杯，不疾不徐地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时间，我们去送你！行李打包好了吗？”
　　清音、妍妍齐刷刷向我看来。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回国后一起去A公司实习，我俩先去帮你打探打探军情。”
　　清音、妍妍举起酒杯，轻点了一下我的杯沿，一饮而尽。
　　“等我学成归来，我们几个要聚在一起，大杀四方，继续在同一家公司发光发热。”
　　我亦举杯，靠在妍妍的肩头，眼眶微热，自信满满地说道。
　　没想到第一个离开这座城市的是我，并且去的是遥远的大洋彼岸，信号弱得想砸手机的地方。
　　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们四个会在机场上抱头痛哭，任由旁人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们。
　　我一直很幸福，心理也很健康。
　　从来没有真正懂得离别的含义。
　　直到这一刻，我才清晰地意识到，我们可能再难相见。
　　以后的以后，即使再见，也无法朝夕相处，只能匆匆别离。
　　也许离别才是生活的常态，，因为离别是为了再次重聚。
　　再见了，我们最后的青春。
　　我们终于不是孩子了，我们得学着大人的模样好好地活着。
　　我们毕业了。

　　第二节相亲

　　“木木…木木…这里”，
　　不用回头也清楚，这个大嗓门就是，单纯无害，热情似火，被伤透了心，死性不改的南南。
　　出了安检门，我举步往南南的方向挤过去，飞机上真是人满为患，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挤到角落，被人群冲散。
　　还好有南南的大嗓门，醒目的专属设计“木木，你再不回国，我打算提着十米大刀杀过去，”
　　牌子夸张得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认出来，毕竟杀伤力已经从十米远精准投递。
　　还没把行李归置好，南南已经放开牌子，哭成一只小猫，张开两只大爪子，用尽全力，给我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臭木木，死丫头，出国这么久，只打了那么几个电话，发信息也不回。”南南嘟起嘴，不满地向我控诉。
　　“大小姐，我哪有你清闲，每天光画设计稿，准备毕业论文，就够我头疼的了，哪还有心思，与你唠家常呢，况且，你说的八卦，我也不感兴趣啊！”
　　我抚摸着南南炸毛的头发，一本正经地说道。
　　“走，我们去大吃一顿，为你接风，妍妍和清音都在饭馆等着啦。”
　　南南二话不说，拽着我的手就跑。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被国外的帅哥拐跑了，从此定居国外呢。”
　　看不出表情，气定神闲的妍妍，斜睨了我一眼，缓缓开口。
　　身上万年不变的是动漫味儿的T恤，唯一让旁人觉得她还是个女人的就是—套在身上的裙子。
　　“姐，你还是那么高冷，不可接近。”
　　打扮时髦，化了妆的清音，冷漠地开口，在我眼里判若两人。发生了什么，她竟然变得如此奇怪。
　　顾不上细想，我夹起桌上丰富的菜肴，精准地投喂到在场每个女人的碗碟。
　　夹完不忘补充一句：“日日思君不见君，到如今，一起尝美味。我不走啦，吃香的喝辣的，带我飞，尽管冲我来。”
　　也许是被我的热情吓到了，在场的三人面面相觑，不可思议地瞧着我。
　　“你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木木？”妍妍满脸鄙夷，不可置信，“快恢复正常！”
　　南南和清音也跟着附和。
　　“木木，听说你在同学那里吃饭，我就不做饭啦，但是有件事可不可以帮忙，帮我去街边的咖啡店，买杯妈妈爱喝的咖啡，对了，记得把榴莲酥也一起买回来。”
　　简短交代了几句，电话那头挂断了。
　　“好，晚点我去买！”我挂了电话，轻声答应着妈妈。
　　“阿姨重要，有事你先走。”南南推着我，火急火燎地朝门口走去。
　　怀着好奇的心情，我匆匆和她们三个告别，举步往咖啡厅走去。
　　咖啡厅开在僻静的街道上，古朴的装修风格，是我喜欢的样子。
　　门口还放了几盆绿意盎然的多肉，原本安静的咖啡厅，多了几分生机和热闹。
　　我推开店门，一眼望去，已经座无虚席，走到柜台上，扫码点了妈妈最爱的咖啡和榴莲酥，很快地，店员打包好了，我接过食物准备离开。
　　“你是苏木槿吧？我是林恒，还记得我吗？木槿树，新生报到？”
　　迈开的步子被清晰低沉的声音打断。
　　我转头，诧异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似曾相识却很陌生。
　　戴着未来感十足的金属细丝眼镜，一身驼色质感羊绒西装，剪裁利落。没有领带，米白色棉麻衬衫的领口解开一粒扣子，恰好露出颈间的一条银色的项链。抬手的一瞬，悄然闪现的铂金腕表，彰显了男人的气质品味。
　　我楞楞地看着他，脑子有点模糊不清，他是谁？
　　“大一新生报到，我帮你拎的行李，忘啦？”林恒目光暗淡了下来，失落的心情，藏都藏不住。
　　“请你喝咖啡，一起聊聊。”林恒一副客随主便的样子，不容拒绝。
　　“好吧！”我爽快地答应着。
　　林恒绅士地推开一把木质椅，我弯腰，捋了捋裙摆，感谢了一番，随即乖巧地坐好。
　　“听说你出国了，这次回国，有什么打算。不如来我的公司上班，福利待遇按照你的要求来？”
　　打直球的林恒，脱口而出，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刚回国，暂时还没有新的打算。想再学习沉淀一段时间。”
　　我搅了搅眼前的咖啡勺，委婉地拒绝。
　　林恒显然没有想过，我拒绝得如此干脆，不带一丝感情。顿了顿，原本飞扬的神采，此刻暗淡无光。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国内的变化很大……”他试图通过转移话题，缓解尴尬。
　　于是，我们面对面坐着，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样尴尬的关系，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一见如故”“久别重逢”谈不上，最多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

　　第三节 破坏相亲

　　舟扬收到表妹南南发来的那条：“木木妈逼她相亲，速速救命”的微信时。
　　他发了疯似地猛踩油门，终于在半小时后，杀到那家古朴优雅的咖啡厅。隔着落地窗，他一眼就锁定目标。
　　木木正百无聊赖地搅动着咖啡，面对面的男人西装革履，打扮得人模狗样，发型一丝不苟，正口若悬河，沉浸在自己滔滔不绝的优秀里。
　　舟扬淡定地朝咖啡厅的落地窗瞅了瞅，窗面赫然映出一个自恋的身影，正一脸傲娇地收拾起—人五人六的发型，拍了拍身上的几粒微尘，扬起皮笑肉不笑的正脸，三分惊讶，七分热情，像开屏的孔雀，径直朝目的地，坚定地迈去。
　　“木木！这么巧，你也在？”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投来诧异、不可置信、凌迟的目光。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现在的我早已灰飞烟灭。
　　舟扬自来熟似地踱步到我的桌旁，旁若无人似地推开椅子坐下，带着挑衅的意味，志得意满地看向林恒，“这位是？”
　　你好，我是苏阿姨介绍的，木槿的学长兼相亲对象，林恒。”林恒不甘示弱，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礼节性伸出手。
　　舟扬一把握住，使劲晃了几下，：“林师兄是吧！你好你好，我是木槿的……”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宠溺地看了木槿一眼，然后掷地有声，几乎是脱口而出：“前任！”
　　“前任”两个字像颗炸弹似的，轰得林恒脑袋嗡嗡作响，表情瞬间凝固。
　　我满脸问号，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自以为是、满脸自信的“前男友”。
　　斜分黑色微卷烫头的发型下，戴上一副质感不错的黑框眼镜，随性洒脱的中式立领夹克黑色外套，三排银色中式盘扣随意地敞开，胸前的口袋绣着简约大气、黑白相间的花朵。同色系的阔腿裤，与中式风格的上衣，套在男人身上，比例十分地协调。
　　我的眼神不受控制，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半晌，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已经自顾自地拉开身旁的椅子坐下，动作熟捻得像回了自己的家。
　　他凑近我的耳朵，用尽所有人都能听到的“低声”，狡猾地说：“木木，我错了，当初分手是我的不对，你原谅我，你看，我把你落在我那儿的东西都带来啦。”
　　说着，一脸得逞的他像变戏法似的，从随身的挎包里往外掏东西，动作驾轻就熟、不紧不慢，一气呵成。
　　件件是“王炸”：这是泰迪熊玩偶，，是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你说它长得像我，能给你带来好运。
　　这是情侣陶瓷杯，上面画的是我们俩。你说以后我们的家，要用自己diy的杯子喝水。
　　这是你用剩了的昂贵面膜，剩下的我舍不得敷，一直留到现在，也不知道过期了没？
　　这是我俩的订婚戒指，你说尺寸太小，让我去改………
　　我撑着双手，饶有趣味地瞧着男人—如火纯青的表演，不但不讨厌，反而多了几分欣赏的趣味，如果奥斯卡设置奖项的话，眼前的男人当仁不让。
　　林恒看着桌上这堆充满“故事”的物件，又看了看眼前这位情深意切的“前任”，以及明显被牵动情绪的木槿，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绅士的风度。
　　“木槿，看来你这位前任，和你有私事要处理，我就不多留了。”
　　他站起身，递给我一张公司名片，整理了一下西装，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步履匆匆朝咖啡店的门口迈去。
　　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背影，舟扬脸上的深情瞬间凝结，不动声色地坐到我的对面，伸出右手，仿佛从来不认识似的正式地介绍着：“你好！苏木槿，我是沈舟扬！好久不见！”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措手不及，努力回想着……生命中的这号人物。
　　半晌，终于记起，他是沈舟扬，面试时遇到的那个……沈舟扬……”
　　“你好，我叫苏木槿。妈妈喜欢木槿花，给我取的名字，生生不息，坚强乐观的意思。”
　　木槿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眼里有光，清澈无波。
　　“欢迎回国，欢迎“回家”！
　　简单的几个字，舟扬却花了七年的时间读完，上天待他不薄，失去的那部分，今天终于还给他了。
　　他有什么理由不主动靠近她呢，又有什么借口躲开这唾手可得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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