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做梦了吗

　　谢江钰靠得很近。

　　身处全然黑暗的车顶，无处可寻的风不断地经过我们，风死了，又活了，我即使睁开眼也失去了意义，索性闭着，沉浸在这辽阔的风海里。

　　有一刻我以为在宇宙，树和天彼此交换呼吸，一切模糊了往天上刮去，反应过来后，我又觉得更像海，永远的波浪化成风，吹起我和她。

　　谢江钰的发丝飘起来，游过我的脸上，好痒，但必须压紧她，不然就会因为不小心，一起摔下去。

　　“你想要吃什么类型的菜？”

　　她没回答，体温炙热，把我的手裹得紧紧的。

　　“你能接受杀掉其他人来获取装备吗？”

　　我问了一个跟请吃饭，毫不相干的问题。

　　都是干这行的，除掉几个新人无所谓，这应该是人尽皆知的规则吧，但出于表面的尊重意见，我还是询问了谢江钰。

　　“你决定。”她并不关心，似乎已经预见了那些人的死。

　　“这都不重要，只要我们能够活下去。”我又习惯性解释了几句：“那些人存在，说不定还会给别人带来麻烦，还是消失了比较好。”

　　很快，我又觉得火车速度不够快，说不准还没有到市区，我们坐在车顶上偷渡的事情就被爱管闲事的人发现了。

　　这条铁路上常年有不同的铁人游荡，样貌会根据车上的乘客进行变化，尽管有很多人提前掌握相关的信息，但这些铁人的不可控性，还是让大家明白了，什么叫做【意外的千变万化】。

　　包括我所知道的死亡顺序，也不是完全靠谱，接下来是什么样的铁人被撞死，我只能勉强控制，因此会有概率存在一些疏漏。

　　现在火车开得这么慢，还时不时停下来，我和谢江钰迟早会被发现躲在车顶的，现在坐便车都这么难。

　　于是，我便决定提前，利用所知的死亡顺序，给火车制造一些混乱。

　　给谢江钰说了这个想法后，她没有异议，我们很快开始筹备起来，在一番漫长的推算后，才终于确定了具体方案，而实际做起来，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在计算中，我发现谢江钰是个思维缜密，逻辑严谨的人，说不准她以前是理科生。

　　很快，在我们的处理下，车身猛然一震，铁片炸裂的声音响彻天际。

　　有一片贴着我的脸颊飞过去，谢江钰迅速俯下身来，摁着我的肩膀：“火车撞上铁人了，快趴下，小心被炸伤。”

　　“知道了。”

　　“王昭，注意些你的手臂，容易扭到。”

　　话还没落地，又是一声震天的爆炸声，火车极痛苦地摇晃起来，内部人群的叫声炸得满世界都是，我们在上面，这些死和恐惧毫不犹豫地穿透了车顶，好像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风成为乱流，带着生命不停熄灭。

　　我眯着眼，竭力护住自己外露的皮肤，恍惚间，又有几个铁人撞上了火车，世界顿时天旋地转。

　　尽管我尽量躲避了，还是被飞起的铁片划伤了，流出的血液立刻让我感到精神不适，而且想起了一些灰暗的回忆。

　　人死之前，是情绪和欲望最想挣扎出形状的时刻，无论多么轻和细的想法，都会被死吹得无限膨胀，我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我那刻薄的谁，用一把刀，教会我生和死。

　　结果我长大后，面对人的死活，在生命最痛苦万分的时刻，仍然表现出一种朦胧的迷茫。

　　除了茫然地挥刀，血溅四方，溅起我无知的脸之外，死亡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已经忘了是谁教会我。

　　不清楚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这些，已经很久不和那个人联系了。

　　谢江钰用衣服盖住我，隔绝了一部分喧闹，这就像大片大片的思绪正在轰然倒塌一样，这些废墟的夹角砍出了一块块干净空间，正是死亡能来到的位置。

　　无数铁片落下来，天空下了一场硝烟弥漫的大雪，我的伤口还在流血，只好尽全力绷着，唯恐有一处因为追逐雪，而流出的红色的眼泪。

　　还好这一切结束得很快，火车仍在前行，混乱减弱了，终于感到脑内清明。

　　接下来发生了多少小撞击，我数了，一共十二次，令人摇摇欲坠的数字。

　　离火车到站还有十分钟，对于这种混乱，谢江钰很有自知之明地保持静默，只是安然地坐好，整理她的发尾。

　　等到了站内，已经是很久后的事情，乘务员首先要把一车的尸体翻下来，进行专业处理。

　　远处还能看见爆炸后升起的云烟。

　　有幸存者从车厢探出头来，迎着晦暗的天。

　　我重回车厢，想捡死人的装备，看见有人正蹲在地上抽烟，神情跟天凝固在一起，烟从嘴边溜走。

　　好像是武景阳，之前那个跟陈郁年一起交流的人。

　　原来他没有在爆炸里死去。

　　忌惮他发现捡装备的事，我便打算等他抽完了，走到人影无踪后，再进去搜索。

　　没想到他一直守在那里，烟一支一支地从他手里死去，很快要把天也抽完了，最后我想，他是不是幕后人演的，准备玩弄我一回。

　　没事，是幕后人也没关系了，我听到了装备的呼唤声，而自己没法抵抗【别人的物资】的诱惑。

　　别人的物资，对我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好像别人的东西就会比自己的好一些。

　　最终我忍无可忍，偷偷跑进去，一路捡死人的装备，还给谢江钰带了一份。

　　走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背影也被他抽掉了。

　　烟簇拥着我往前走，半个小时后。

　　踏着城市繁华的影子，我和同伴一点点走进夜的心脏，在华灯铺不满的地方，睡了一排旧居民楼，这里更隐匿，即使大白天了，也会浓缩一点黑，死死咬住这里。

　　市区的酒店有些贵，所以我们只能暂居小旅店。

　　挑住处我要看名字。像是“ 朝阳酒店 ”这个名字就不吉利，太阳光了，反而小酒店，更能够跟黑暗融为一体，因为没有名字。

　　走着，说起这些时，谢江钰提议：她要洗一个澡，洗完后，我们再出去吃晚饭。

　　我摇头：“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什么。”她道。

　　“为什么？”

　　“………”

　　最终还是没能甩掉谢江钰。

　　她缠着我又抱又绞，最后甚至窜到我身上，开始到处乱咬，一个人怎么能这样！怎么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一路拉拉扯扯，到了我选的酒店里。

　　推开门，一股霉味倒在面前，屋里斑驳的血迹爬满了各个角落，目之所及处，只有床是干净的。

　　谢江钰轻轻一挑眉，拿出了她的银行卡：“这就是你说的，良好住处吗？”

　　“还有一个良好住处，比这里还便宜。”我说。

　　“我请你。”他道。

　　我们很快换了一个优贵的居所，谢江钰用实力证明了，什么叫做有钱人。

　　在一通繁琐的贵宾服务后，才终于到了房间，她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那一间。

　　想到我还不是很了解这个队友，便也若无其事地跟着进了她的房间。

　　“……？”

　　“王昭，怎么了，有事吗？”

　　“没事。”我摇摇头。

　　随后就坐在沙发上，如同自己家一般，开始脱鞋子。

　　“我记得自己订了两间房，为什么不回你那一间呢？”她问。

　　“你要做什么？”

　　我解释：“没有，我就是想了解一下队友情况，所以特意来跟你深度交流了。”

　　深度？

　　交流？

　　谢江钰显得很茫然，不太清楚有什么事情需要半夜来了解，她平淡地开口：“我要洗澡了，请你出去。”

　　“啊，那好吧，那我明天再来了解你。”

　　说完我便起身，但一想到白天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就习惯性地转身看着她。

　　“你能控制住你的眼睛吗？”她跟我对视。

　　“可以。”我重新转过去，“你去洗吧。”

　　啪。

　　她关上浴室的门，干脆地上锁，意识到自己被当成流氓对待后，我很快溜出了她的房间。

　　在火车上我跟鬼打斗的时候，趁着黑暗，她的意识究竟去了哪里？这太令人警惕了，作为队友，这件事一定要调查清楚。

　　我决定趁她睡着了，再偷偷潜入她的房间一探究竟。

　　“有人比我还无耻。”门内突然道。

　　“非要跟着偷看别人洗澡。”

　　“而我只是咬了你几口，真是小气。”

　　谢江钰冷嗤一声，很快声音就被沐浴的水声淹没。

　　……

　　半夜十二点。

　　我们已经吃完晚饭，各自回了房间，她胃口很好，喜欢酸辣，而且能一口气吃三碗。

　　谢江钰不好意思让我出太多钱，一顿饭有大半是她在请我，在她的盛情邀请下，我也喝了几罐啤酒。

　　她问我，我酒量很好吗。

　　不知道怎么回答，从来没喝醉过。

　　那之后她看我的眼神变得复杂，我们买了水果回来，各自回了房间。

　　几个小时后。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是睡着了，我从床上坐起来，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以龟速挪到了她的房间门口，开始撬门。

　　十几分钟后，我放弃了，大酒店的安保性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这么久了，还是毫无进展，于是转身翻窗，准备爬进去。

　　里面水汽朦胧，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只有角落亮着一盏灯。

　　谢江钰不在房间。

　　浴室里长久地漏着滴水声。

　　又在洗澡吗？

　　那就先清点她的物资吧，看看她都有什么好东西。

　　出于保险起见，我拿走了她的外套，丢进床底，随后靠在门上，开始清点装备。

　　精心分类后，我选出几样不那么有用的，留给她，剩下的好武器自己用。

　　这时我已经确定她就在浴室，只不过这么久她都不出声，出于谨慎考虑，我使用了特质的监视装备，开始观察她。

　　她很快出来，一股香味推开房门。

　　浓郁的味道一层层剥开我，谢江钰站在面前，沐浴露和香氛同时落在这里，我好像枝繁叶茂了，成为一片清香味森林。

　　谢江钰身上还有水珠，她甩开，姿态像某种野生动物。

　　出来后她绕了几圈，然后问：“我的外套呢？”

　　“不知道，可能被背包压住了，你找找看。”

　　“嗯，在找。”

　　“我也帮你一起找。”说完，把藏在她床底的外套，踢的更远。

　　我装模作样地四处找，甚至连被子都铺开看了：“坏了，你外套真的不见了。”

　　最后她不知怎么从床底下摸出来了，真是奇怪，这都能发现，我便平淡地说道：“原来掉地上了。”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她问。

　　“直接去任务地图，然后跟你分开。”

　　“我想跟你一起。”谢江钰走到我身边。

　　“不行。”我拒绝了，“还不清楚你的全部情况，为了确定你的身份和信息，你待在这里比较好。”

　　先把她关起来吧，免得她反抗。

　　我有了这种想法后，几秒内便打算行动。

　　几乎是立刻扑倒她，故意用膝盖摁住了她的腹部：“安静。”

　　摁住了腹部，就算是钢铁人，也会下意识干呕的。

　　“听我的，远离危险，直到我确认你的全部事。”

　　“王昭。”

　　“跟同伴保持距离。”

　　我还想说什么，就被一股极强的蛮力翻倒，混乱中又被她踢了一脚，滚下床去。

　　这不会是人类的力量，我滚到墙边，想立刻爬起来时，她过来擒住我的后背：“别动。”

　　咔。手铐的声音。

　　“真的不带我吗？”她重新问。

　　我马上改口了：“可以考虑一下，所以你有什么优点吗？”

　　“聪明听话会做饭，武力高爱提行李，嗯，还能帮你挡伤害。”

　　“你听话的话，早就被我老实关起来了。”我挣扎了一会。

　　“我选择性听话。”她摸摸我的脸。

　　“那你现在把我放开。”

　　咔。她把手铐锁死，重新穿好自己的外套，坐在床上，开始吃一包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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