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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疗养院的低语2
张念安握紧手电,光柱谨慎地扫过大厅。她按照训练中的要点,没有立刻向深处冲,而是先从门口附近开始,逐步探索,熟悉环境,寻找线索。
她的目光落在了大厅一侧,一个相对完整的、像是前台接待处的木质柜台。柜台表面也落满了灰,但似乎有一些散乱的纸张残留。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避免踩到地上的碎物发出过大响声。柜台后面同样狼藉,椅子倒在地上,文件柜抽屉拉开,里面空空如也。但在柜台桌面上,她发现了几本被遗弃的、封面破损的值班日志,以及一些散落的、字迹潦草的记录纸片。
她用手电光照着,轻轻拂去日志封面上的厚厚灰尘,翻开。纸张已经泛黄发脆,墨迹也多有晕染,但依稀可辨。
前面的记录大多是一些日常事务:药品清点、访客记录、天气情况,笔迹各异,显然是不同值班人员所写。但随着她一页页翻向日志的后半部分——从日期看,接近疗养院关闭的前夕——记录的内容开始变得不同寻常,字里行间透出一种困惑、疲惫,甚至隐隐的不安。
7月5日,夜班——字迹潦草
3号病房的小方今晚情绪又不稳定。喂药时他一直盯着我看,眼神让人发毛。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突然小声问‘护士姐姐,你为什么在想家里生病的孩子?’……我确实在担心发烧的儿子,但这孩子怎么会知道?巧合吗?”
7月24日,晚班交接记录。
7号患儿,那个叫小雅的女孩,又哭了整整半夜。每次她哭得厉害时,房间温度就低得反常,水杯边缘都结霜了。王医生来看过,也说不出所以然。安抚效果甚微。记录:需额外关注,建议心理辅导员介入。(后面又被划掉)但资源紧张……”
8月5日——记录非常简短,字迹颤抖。
地下储藏室附近有怪声。像是有很多小孩在同时低声说话,但过去看又什么都没有。李护士说她也有听到。真是奇怪,院长又在说资金问题了,我们要是关了那那些孩子们该怎么办。
这些零碎的记录,与其说是值班日志不如说是小日记。
张念安放下日志,她抬起头,手电光柱射向大厅深处那几条黑洞洞的走廊。根据李瑞明之前的扫描提示和建筑结构图,病房区就在那个方向。而那断续、扭曲的儿歌和安抚声,似乎也正从那边的黑暗中幽幽传来。
手电光柱刺入大厅深处那条最为幽暗的走廊。腐朽和霉味在这里更加浓重,那断续、扭曲的儿歌和安抚声,如同无形的丝线,从走廊尽头的黑暗中幽幽传来,牵引着张念安的脚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迈步踏入走廊。
脚下的老旧瓷砖碎裂不堪,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避免滑倒或发出过大的声响。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或半开的房门,门牌号早已锈蚀脱落,只能依稀辨认出曾经是办公室、检查室或者活动室。手电光扫过,能看到里面倾倒的家具、散落的文件,以及厚厚的积尘。
越往里走,空气愈发阴冷,那种浸透骨髓的悲伤也越发清晰。
原本刷着白灰的墙面早已斑驳脱落,但依稀能看到一些残留的痕迹。起初,靠近大厅的墙壁上,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用彩色蜡笔画下的简单图案——歪歪扭扭的太阳,几朵小花,还有看不出形状的、但能感受到快乐的笑脸涂鸦。这些应该是当年在这里的孩子们留下的。
然而,随着她逐渐深入,墙上的痕迹开始发生了变化。
色彩变得灰暗,线条开始扭曲。阳光被乌云取代,花朵凋零成怪异的形状,那些笑脸渐渐被哭泣的、或是空洞的面孔所取代。到了走廊中段,壁画几乎完全被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所覆盖,那颜色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孩子们用尽力气涂抹出的愤怒与恐惧。后期的一些画作,已经难以辨认出具体形象,只剩下纠缠的线条和扭曲的色块,仿佛描绘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噩梦。
“这些画……”张念安用手指轻轻摸着墙上的画作。
走廊有几个转弯。在第二个转弯处,她发现了一扇半掩着的门,门牌模糊,但似乎曾是某个医护人员的休息室或办公室。里面的景象与其他房间略有不同。
虽然同样布满灰尘和杂物,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布置比普通病房要更有人情味一些。一张旧书桌,一把木头椅子,甚至还有一个破损的小书架。吸引张念安注意的是,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张简易的木床,虽然床垫已经腐烂,但床架和床头柜的木质看起来温暖质朴,与后来添加的、那些冰冷锈蚀的铁架床截然不同。
她退出房间,继续沿着走廊前进。儿歌和安抚声似乎越来越近了,来源方向指向楼梯口——通往楼上病房区的方向。
楼梯是老式的木质结构,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死寂的建筑内格外刺耳。张念安尽量放轻脚步,一级一级向上。
二楼的环境比一楼更加破败。这里的病房门大多敞开着,手电光扫进去,能看到一排排冰冷的铁架床,锈迹斑斑,有的床上甚至还残留着破烂的床单。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悲伤,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消毒水和某种腐败物质混合的甜腻气味,令人作呕。
那扭曲的儿歌声和安抚声,在这一层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就在隔壁房间,但又飘忽不定。
张念安握紧了手电,心跳微微加速。她顺着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穿过凌乱的走廊。两旁的病房如同张开的黑色巨口,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中扑出。
就在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前方一条走廊的尽头,一个半透明的、穿着旧式护士服的身影,一闪而过。
“等等!”张念安立刻追了上去。
她冲到那条走廊的尽头,却发现那里只有一扇紧闭的铁门,门上挂着锈蚀的锁链。身影消失的方向似乎是一堵实墙。
“这不可能……它刚刚明明……”张念安用手摸着墙壁,墙面斑驳,并无暗门痕迹。
张念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闭上眼睛,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浓郁的哀伤从右侧的走廊传来。那哀伤中混合着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保护欲,与哀雪女的气息产生了微弱的共鸣,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在那边。”张念安睁开眼,转向右侧走廊。
这条走廊似乎通往重症病房区,房间的门更加厚重,有些甚至带有观察窗。悲伤的气息在这里几乎凝成了实质,空气寒冷刺骨。
她放慢脚步,一间一间地搜索过去。大多数病房空无一物,只有破败和灰尘。
直到她来到走廊中段的一间病房前。
这间病房的门虚掩着。与其他房间不同的是,门内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能量波动。
张念安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病房内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
房间里的家具陈设有着明显的割裂感。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老旧的、但看得出用料扎实的木质书桌和一把椅子,风格与楼下那间休息室类似,透着一种过时的温暖。墙上甚至还有一个手工制作的、已经干枯的花环。
然而,房间中央,却是一张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铁架病床,床腿甚至被加固焊接在地面上。窗户也被粗大的铁条封死。
那个半透明的“回响护士”就站在床边。她身形模糊,仿佛由灰白色的雾气和水汽构成,穿着二十年前的护士服,戴着护士帽,面容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一种极致的哀伤。
她正微微俯身,对着空荡荡的病床,重复着一个动作——伸出手,仿佛在轻抚着床上并不存在的“病人”,同时,那扭曲变形、夹杂着杂音的安抚声,正断断续续地从她所在的方向传来:
“……不怕……乖……马上……就不疼了……”
声音充满了慈爱,却又浸透着无尽的绝望和疲惫,仿佛这句话她已经重复了千万遍,却从未得到回应。
张念安站在门口,不敢轻举妄动。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哀雪女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种同源的、对悲伤的理解和共情正在哀雪女心中涌动,甚至想要主动显现。
就在这时,“回响护士”的动作微微一顿。她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虽然没有清晰的面孔,但张念安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中并没有恶意或攻击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一丝茫然。
双方对峙了短短几秒,仿佛时间凝固。
突然,“回响护士”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骤然变得稀薄,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倏地一下从张念安身边掠过,穿过了门口的墙壁,消失不见了!
整个过程张念安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到一股冰凉擦身而过。
病房内,只剩下那张空荡荡的病床,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悲凉。
张念安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经全是冷汗。她走进病房,手电光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张木质书桌。桌面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锈蚀的铁皮盒子,里面是一些早已枯黄的病历纸片和几支干涸的钢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看起来相对完好的、黄铜制成的老式怀表。
张念安小心地拿起怀表。它很沉,表面有细微的划痕,但整体保存尚好。表盖紧闭着。她轻轻用力,打开了表盖。
表盘上的指针,永远停滞在了一个时间——11点14分。
她又翻开表盖的内侧。里面镶嵌着一张小小的、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位面容温婉、眼神充满慈爱的中年女性,穿着护士长的制服。她的怀里搂着几个年纪不一的孩子,孩子们脸上带着怯生生却又依赖的笑容,背景似乎就是这所疗养院的花园。
张念安将怀表小心地收进作战服的内袋。她继续检查病床。床上除了腐烂的床垫,空空如也。但当她用手电照射床底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物体。
那是一个用已经褪色、发脆的彩纸折成的小星星,滚落在床脚的灰尘里。张念安捡起它,发现彩纸上还用极细的笔写着几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字:“给林妈妈……谢谢……”
字迹稚嫩,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
就在张念安为这颗小星星所蕴含的情感而动容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道细微的视线。
她猛地抬头,看向病房门口。
只见门外的阴影里,“回响护士”那半透明的身影,正悄悄地探出“头”,似乎在暗中观察着她。当张念安的目光与她对上时,那身影如同受惊的小鹿,又是一阵模糊,迅速缩回了阴影中,但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彻底消失,而是停留在走廊的远处,若隐若现。
“她……好像在看着我?为什么?”
张念按迟疑了片刻,缓缓地向病房门口走去。她的步伐很轻,目光尽量柔和地望向走廊阴影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可是她还没走几步,对方像是听到什么声音,她的身影再次迅速淡化,如同融入墙壁一般,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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