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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何夙夜踽踽独行(五)
愣了半晌,牛壮才喃喃道:“俺滴娘嘞!还真是个‘桃花源’啊!”
村民见到他们这两个生面孔,竟无一人露出惊异之色。
昨日那主动搭话的健谈妇女也在人群中,她笑着迎上来,语气熟稔:“两位远客,也是来参观‘叁石洞’的?”
“如何说是‘参观’?”阿离笑着反问,继而放缓语气道,“大家看样子,早有预料啊!”
旁边一个面生的黑瘦汉子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烦,语速极快地说:“每次你们外界进来的人,不都冲着那破洞来?那就是我们平时纳凉、娃儿玩耍的地方!看来看去,不还是几块石头!”
“那……怎么没看见其他外界之人?”牛壮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瓮声问道。
“你们外界之人就是疑神疑鬼!”那汉子眉头拧得更紧,“那些人,要么心甘情愿留下了,要么早就出去了!问东问西,烦不烦!”
眼见气氛微僵,昨日那妇女笑着打圆场,语调依旧和煦:“远客莫怪,他就是个急脾气。咱们这儿敞亮得很,你们随处走走看看都无妨。”
“是我二人唐突了。”阿离从善如流地致歉,随即话锋一转,“不知大姐可否指点,该如何离开此处?我们误入宝地,实在不好长久叨扰。”
“小伙子嘴真甜,按岁数,你该叫我大娘啦!”妇女爽朗大笑。
“出去嘛,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从来处而来,自从来处而去。”妇女神色一正。
“来处?”阿离想了想,突然抬眸,直接问道,“村中人也可以从来处出去吗?”
妇女闻言一怔,看着阿离笑了笑,含笑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却没有了回答。
阿离不再迂回,单刀直入:“大姐,那些选择留下没有离开的外界之人,如今都在何处?”
“大娘我就喜欢敞亮人!年轻人干事就应该敞敞亮亮的!”妇女赞许地点头,目光转向不远处其貌不扬的山洞,“其实外界之人都在‘叁石洞’中。”
“叁石洞?”二人惊讶地叫了出来,看了看彼此,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身后那寻常无比的洞穴。
“不瞒大姐!俺俩刚从‘叁石洞’出来,里头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无啊!”牛壮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解与疑惑。
“阿姆可曾说过‘叁石洞’内有大机缘?”妇女反问道。
“阿姆?”阿离轻喃这个不一样的称呼,看妇女这模样,这极有可能是村中通用的称呼,想来阿姆在村中极为特殊!
“就是昨晚招待你们的老婆婆,村里人都尊她一声‘阿姆’。”妇女以为二人还不知阿姆,疑惑地看了二人一眼,解释道。
二人心下微思,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得到如此尊称?
心中虽已转了一圈,但阿离面上不显,而是蹙眉回道:“阿姆是说过这话,只是不知该如何得到这‘大机缘’?”
“洞中别有乾坤,你们用心去寻,自然能见到。若遍寻不获,便是无缘。”妇女意味深长地说完,不再多言,转身融入村民之中。
二人见状,连忙道谢:“感谢大姐赐教,我们再去看上一看。”
这次入洞,他们更是步步小心,战战兢兢,不愿放过一丝痕迹,指尖抚过每一寸潮湿冰凉的石壁,检查每一个角落。
来回两趟,依旧一无所获。
“阿离小兄弟,可相信他们说的话?”确认四周无人,牛壮压低粗嗓,“俺总觉得这村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人不对。”阿离声音虽轻,却异常肯定。
“人不对?怎么个不对法?”牛壮有些不解,“俺没感到他们的恶意啊!”
“牛大哥细想!此地的小孩子是不是太多?妇女倒是不少,但各个身边跟着好几个孩子,相比较而言,中年男子就太少了,一眼可以望尽。而老人,就阿姆一人!”
牛壮倒吸一口凉气!他凭借对恶意的敏锐直觉行走多年,在此地只感受到一片祥和,竟完全忽略了如此明显的人口异常!一个几乎没有成年男性和老人的村落,如何能维系这般井然有序与宁静?
又是怎样一个地方,以小孩和妇人为主?几乎没有老人!
“那村子岂不是很危险?”几乎没有青壮男子,那这里岂不是很容易被攻击?再说,那些人都去哪了呢?
“相反,这里很安全!因为他们小孩子眼中的开心做不得假!”小孩子们见到外人就往前冲,一点都不害怕,而且大人们面对陌生人也只是防备,却没有任何惶恐和惊惧,“并且,村子里的男女老少,确实没有恶意!”
“难道此地真是仙地?”
“看着也不太像!”阿离也有点疑惑。
“想来俺此生,与仙无缘啊。”牛壮自嘲的声音传来。
“牛大哥别说丧气话,仙缘渺渺,岂是凡人能妄断?说不定下一刻便峰回路转。”阿离温声安慰。
二人说着,已不知不觉再次深入洞窟。那缕奇异的香气始终缠绕鼻尖,若有似无,与洞外烂漫的桃花香截然不同。
“这到底是什么香?牛大哥可曾识得?”阿离再次询问。
牛壮使劲耸了耸鼻子:“不是桃花香?好像确实不是桃花香!怪了!”
又是一番仔细探查,但仍旧毫无所获。
“这屁大点地方,俺们来回搜了几遍,毛都没有!”牛壮焦躁起来,他将肩上大刀往地上一矗,“咚”的一声闷响,地面仿佛也跟着晃了一晃。
“牛大哥少安毋躁。”阿离依旧冷静。
“我们刚走了两趟,发现洞内没有任何花草,并且我看了下村中人遗留在此处的物件,全是些茶杯桌椅,又都是石制的,并无任何香气散发;而洞外又都是桃花,桃花香充斥着每一处,但在此处却暗淡下来,留下这缕奇香萦萦绕绕。想来我们找到这缕奇香的来源,便可寻到所谓的‘大机缘’了!”阿离分析道。
“阿离小兄弟说的在理!俺老牛就是个急性子。”牛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不过这倒底是什么香啊?老牛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竟然从未闻到过?味道如此之淡,仿若无味,如果不是小兄弟的提醒,俺完全没感觉。”
他边说边像猎犬般用力吸气,试图捕捉那缥缈的来源。突然,他脸色骤变,压低声音惊呼:“有血腥味!”
阿离神色一凛——这密闭洞窟中,除了他们,并无旁人!
沉默片刻,阿离沉吟道:“我曾阅古籍:修仙大能,可开辟异空间,自成一方天地。”
“难道这洞……有异空间?”牛壮张大了嘴,眼中惊疑与兴奋交织,“俺们要怎么进去?”
“不知俺们将如何进去?”牛壮眼底充满跃跃欲试,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阿离。
“再细搜一遍。”
说着,二人便又细细地摸索起来,长满青苔的洞壁,摸上去湿滑冰凉,洞内全是钟乳石,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莹白的光泽。半炷香过去,仍是一无所获。
“真是活见鬼!”牛壮性起,抡起大刀,灌注气力,猛地朝身旁石壁砍去!“嚯”的一声,一道深痕应声而出!可还未等他们看清,那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眨眼恢复如初,连刀口痕迹都未留下!
牛壮骇得连退两步,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果然蹊跷!”阿离凝视石壁,片刻后,看向牛壮,“牛大哥可否再试上一试?”
牛壮顿了顿,握紧了大刀,手上青筋清晰可见,闭眼往墙上一砍,刀痕立现,转瞬又消失不见。
阿离眼神微缩。牛壮见状,一鼓作气,连砍四五刀,石壁仍无半点变化。
“牛大哥不要白费力气了,想来这石壁不是关键。”牛壮还欲挥刀,阿离的声音传来。
“这是为何?”牛壮不解。
“牛大哥砍了这几刀,石壁不仅没有一点损伤,并且每次还以相同时间恢复,再砍多少刀,也是枉然。”阿离解释道。
阿离来回走了两圈,突然道:“牛大哥可记得我们进来时的场景?”
牛壮仔细回忆了会儿,说道:“俺只记得乌漆嘛黑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才走到此处,你还提醒俺小心花香,最后俺俩小心翼翼离开了这,又在漆黑中摸索……”
阿离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电,投向洞顶:“入口甬道漆黑一片,出口亦然。此乃封闭石窟,那照亮钟乳石的光……从何而来?”
牛壮闻言,霍然抬头。
阿离紧盯着洞顶那片倒悬如林、折射着微光的钟乳石,脑中灵光一闪,疾呼:“牛大哥,攻其上!”
牛壮不假思索,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挥动大刀向上方猛力一劈!刀风呼啸!
预想中的碎石未落,但整个洞窟的空间仿佛水纹般剧烈扭曲波动起来!下一刻,天旋地转,二人只觉身体一轻,已被一股无形巨力拽入另一方天地!
待站稳脚跟,眼前景象已彻底改变。刚才的洞窟与钟乳石全部消失不见。蓝天微风乔木,恍若初入秘境时那片满是雾气的林子,只是地上长满了不知名的异草,郁郁葱葱。
骤然闯入陌生地域,二人都是满身戒备,不断打量着周遭环境。牛壮紧握大刀,走在前面,目光如炬扫视四周:“这些草生得古怪,俺竟一株都不认得!”
阿离走近看了两眼,也是不认识,便对牛壮摇了摇头。阿离不禁更严肃了几分,这世间竟还有她不认识的草?这个地方着实古怪!
“阿离小兄弟,小心了!”牛壮鼻翼翕动,面色凝重,“俺天生对血腥味敏感,此处的血腥味比洞里浓了数倍,就在前面!”
他压低声音,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一路行去,四周死寂,不闻虫鸣,不见鸟兽,唯有风吹草叶的沙沙声,更衬得天地间一片空虚。这份过分的宁静,让人心底发毛。
二人愈发谨慎起来。
翻过一座缓坡,前方赫然出现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青天白日下,高大的乔木,人踪寂灭,鸟兽无影,清风缕缕,唯有那浓郁的血腥气,正从中源源不断散发出来。
二人停下脚步,只觉一股寒意沿着脊背爬升。
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绝。略作调息,他们小心靠近草屋。
阿离抬手,于门上轻叩三下。“咚咚咚”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无风,亦无声。
又等片刻,二人相视一眼,便决定推门而入。牛壮以刀尖抵住门缝,低喝一声,猛然发力!“砰”的一声,门闩断裂,草门洞开!两人迅捷向两侧闪避,屏息以待。
门内并无异动,唯有更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又等了半晌,二人走入屋内。只见屋内陈设简单,桌椅床柜俱全,擦拭得颇为干净,似有人常住。绕过一道简陋的屏风,景象骤变——一名身着雪色长袍的男子俯卧在榻上,背心处一片暗红濡湿,血迹犹在缓缓扩散,触目惊心。
二人惊讶地看向彼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先看看他身上的伤。”阿离当机立断道。说罢便翻起男子,一张硬朗却不失帅气的面容映入眼中,凌乱的碎发粘在脸颊上,嘴唇泛白,眉头紧蹙,仍难掩风华。阿离不觉愣了下,倒是在哪见过一般。
“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怕不是寻常人。”牛壮端详片刻,沉声道。
“嗯,绝非俗世之辈!”阿离观察了一圈,肯定了牛壮的判断。
救,还是不救?此地诡异,此人身份不明,伤势沉重,吉凶难料。
二人瞬间都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阿离率先开口:“此地危险,此人也不知深浅!牛大哥,你打算如何?”
“我……”牛壮一时犹豫了,“这……阿离小兄弟,你如何看?”
“想必你我二人,暂时也能制得住重伤的他吧!”阿离看了眼满身是血、不知死活的男子,微叹道。
“那便救吧!毕竟是一条人命!”牛壮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男子,虬髯纠结的脸上闪过挣扎,最终把心一横,嗓音粗嘎却坚定,“救!管他神仙妖怪,见死不救,俺老牛心里过不去!就算有什么麻烦,现在俺们也制得住一个重伤之人!”
阿离唇角微扬,不再多言,立即取出随身携带的极品金疮药,小心敷于男子背后伤口。然而,药粉触血,竟如泥牛入海,伤口毫无凝结之象,鲜血依旧缓缓外渗。
二人面面相觑。又试了几种药膏,都无任何作用。
“想必寻常药物对他无用!”看着不断洇出的血迹,阿离叹息道。
“莫非……他今日注定要折在这里?”牛壮面露不忍。
“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阿离四处寻找了一番,目光落于男子腰间一枚锦囊上。她迅速解下,探手入内,摸出一只温润玉瓶,瓶身小篆刻着“复元丹”三字。看这名字,应该和是啥药丸吧?“复元”?恢复元气?应该有点作用吧!
拔开瓶塞,一股清异药香瞬间逸出,令人精神一振。
“但愿有用。”阿离倒出三粒莹润丹药,小心纳入男子口中,又以清水助其服下。
时间点滴流逝,就在二人几乎不抱希望之时,男子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浓密睫羽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那眼眸初时涣散,旋即迅速聚焦,锐利如寒星,猛地锁定床前二人,带着审视与警惕。
“你们是何人?为何会在我房中?”雪衣男子一醒来,便劈脸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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