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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灯火处(2)
路上,邓沅皱着眉,一番苦思冥想之后,猛然道:“哦!我想起来了!”
章桓被身旁这声叫嚷惊了一下:“你想起什么了?”
“原来如此啊——我知道了!”邓沅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章桓淡淡瞥了一眼,反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方才那位女子,正是我们在月满楼,遇见的小郎君吧!”邓沅话锋一转:“难怪那日,人家的好友要来挑衅你呢!”
章桓慢慢微笑道:“邓沅,你可是又想温习如何举水桶了吗?”
“郎君饶命啊!”邓沅收敛道:“我也是实话实说,你今夜这出尾随,实在是有些失礼。这大晚上的,也不怕吓着人家。”
“我!”章桓有口难辩,差点没咬着舌头:“我什么时候尾随了?我那是...!”
“呵还不承认,跟在人家后头,走了快一炷香了。”邓沅撇了撇嘴角:“小郎君,你若是对她有意,大方邀约便是,何苦出此下策...”
章桓眨了几下眼,放声反驳道:“谁说我对她有意了?!”
邓沅忙道:“当我没说!”
章桓双目闪烁,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的邓沅转头偷笑,看破难说破,当真是要把人憋坏了啊!
两人默了半晌。
章桓“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邓沅,依你看,她与那位是何关系?”
“那位?”邓沅强忍笑意,打趣道:“哪位啊?是茶坊那位,还是今日那位?”
章桓看向别处,闷声道:“两位。”
“依我看,茶坊那位,多半是竹马之交。不过方才那位嘛,应该是两小无猜!”邓沅一本正经道:“古言云,女为悦己者容。今日她虽打扮得素净了些,但能看出,也是花了些巧思的。”
章桓没好气道:“迂腐!谁说女子一定要为悦己者容?也可以为己容啊。”
邓沅脱口而出:“即便是如此,他俩的举止,诚然是有些亲密的吧!”显然,他这话赶话的毛病又犯了。
章桓眼中射出一对冷箭,邓沅忙吞下嘴边的话,瞬间老实道:“郎君莫怪!我只是猜测罢了,或许,事实压根儿就不是这样。”
章桓眼底闪过片刻不悦,快到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邓沅默默赏了自己一嘴巴,嘀咕道:“我这笨嘴,说这些作甚!真是吃撑了闲的。”
须臾后,章桓喉结微动,幽幽低语道:“小白脸。”
邓沅点头附和:“嗯,是挺白的。”
听到这话,章桓的双眼又飞出森森冷箭。转头看到郎君这副表情,邓沅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又接错话了。他连忙捂住嘴,一直到回府,都没让这笨嘴再往外蹦出半个字。
东偏院内,灯烛摇曳。
章桓翻着兵书:“邓沅,父亲的寿礼送去了吗?”邓沅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章桓抬眼道:“方才不是还喋喋不休的吗?怎么眼下哑巴了?”
邓沅憨笑道:“嘿嘿,少说少错嘛。”
“上次叫你查的事,有结果了么?”
邓沅正色道:“回小郎君,那位大夫名唤黄杨,苏州籍。年初来浚仪后,在集市支了间药铺,靠开药看诊维持生计。听闻其医术了得,去问诊的病人大都对其赞不绝口。”
章桓并未抬头:“以他的性子,想必没少得罪人。初来乍到,却能站稳脚跟,只怕同行都对他很是吃味吧。”
“小郎君猜想得不错。”
“那么,她呢?”
“邓沅办事不利,因不知她上次是女扮男装,暂时还未查到她的来历。”
章桓心中了然道:“她穿着十分低调,乔装不止为了掩饰身份,也是不想落人口实,且她身旁一直有人随身相护,想来应是宦门女子。”
邓沅双眼放光:“莫非,郎君已经猜到她是哪家的小娘子了?”
章桓淡淡一笑:“听她的口音,大抵也是苏州人士,与那大夫应是儿时旧友。既是这样,若有一方早年来此,二人断不会拖到年尾才‘久别重逢’。所以,她与那大夫来浚仪的时间应该大差不差。倘若我没记错,今年新晋的官员中,有三人是从苏州来的,而年纪能当他父亲的,便只有太常寺的路少卿。”
邓沅打从心底佩服这个年方二九的小郎君,道:“郎君真是神机妙算!那,还需要继续查下去吗?”
“不必了,知晓这些已经足够。”章桓合上书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过半了。”
“阖家聚饮,围炉而坐,共祈新岁平安。”章桓将袖中绢帛丢入炉内,踱步到门前:“但愿,我的祝祷能传达给他们。”遥望着寂静的夜幕,他的心底涌起几分哀伤。
炉内的火焰愈发炽热明亮,屋子里暖意渐浓。
路漓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没有手机和电脑,却要熬一整个通宵,简直跟值夜班一样磨人。她撑着脑袋,快要困得五感全失了。
“含英。”
“啊?”听到有人喊自己,路漓忙出声回应,声音响得把自己给吓了个半醒。
沈玉玟转头道:“万川,要不让她先回屋睡吧。”
路万川鼻腔轻嗤了一声:“你别老拿她当孩子,十五岁的人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心中也该有数!有些规矩,倘若现在不立好,将来嫁到婆家,会惹人笑话!”
这熟悉的口吻让路漓彻底醒了,回想到现代的事,她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惹人笑话?我身上惹人笑话的事情多了,不知爹爹说的是哪一件?”
“你这是什么态度?!”
路漓面不改色续道:“是自小爹娘和离?还是和离后,爹爹依旧与前妹婿一家维系往来?”
“你!”路万川拍案而起,沈玉玟将其拦住道:“夫君,你别动气!”
路漓也站起身:“干什么!又想打我吗?!”她越说越激动,丁兰丁芷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
沈玉玟轻叹一声:“含英,你先回屋吧。”
“走吧,小娘子。”丁兰丁芷半拉半哄地带着路漓出去了。
见三人走远,沈玉玟才道:“你瞧你,同她计较这么多做什么?你不是想求和的吗?”
路万川余怒未消,粗斥道:“哼!这和,谁爱求谁求去!”沈玉玟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闺房内>
看着屋内陈设,路漓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白白捡了个“宦门子女”的家世,吃好住好,她竟还要撒泼,诚然是有些得寸进尺啊。
路漓开口道:“我刚刚,是不是有点过分?”
丁兰点了点头:“是有一点,不过小娘子一向是这个性子,主人他也了解的。”
丁芷接道:“是啊,前段时间,小娘子突然变得淑女了许多,我们还真有些不太习惯呢!”
路漓目光闪了闪,没有答话。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道:“小娘子,今儿是岁除。要不,咱们还是服个软,去道个歉吧?”
“道歉?哼!谁爱去谁去!”
她又没说错什么!明明是爹爹自己不好,一点小事就上纲上线的。路漓撇了撇嘴:“我困了,想歇息了。”
丁兰丁芷行礼道:“那我们去给小娘子打水沐浴。”
“嗯。”
洗漱之后,路漓坐到梳妆台前,身后两人轻柔地为其梳整着青丝。
路漓打量着镜中两人,忍不住轻唤道:“丁兰丁芷。”
丁芷歪了歪脑袋:“小娘子,什么事呀?”
“...”路漓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久藏于心的疑问:“你们姊妹二人当初是如何来家中的,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那年正值端午,爹爹暴毙家中,丧仪期间娘忽染恶疾,嫡母便将我们母女三人赶出了家门,不久后,娘也过世了。我们姊妹在苏州举目无亲,别无他法,只得卖身葬母。”
“彼时恰逢主人携小娘子外出赏玩,小娘子见到我俩便上前问询。得知我俩已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便向主人讨了银钱,助我俩安葬母亲。随后我与丁兰便入宅随侍在小娘子身侧,算来已有九年了。”说到这里,姐妹俩神色微苦。
路漓连忙回头抱歉道:“对不起啊!”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戳到了对方的伤心事,路漓还是感到有些自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丁兰连忙说道:“小娘子哪儿的话!入宅以来,小娘子从来都以诚心相待,宅里上下也十分热心宽和,路宅于我二人如同再造!”
望见两人皆是满眼诚挚,路漓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陌生的地方,凡事只有问个清楚,她才能安心卸下防备,对他人推心置腹。
片晌,丁兰端起水盆道:“小娘子早些歇息,我们先下去了。”
“嗯。”耳畔响起温柔的关门声,路漓遂起身走到榻边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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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小课堂:“女为悦己者容。”出自《战国策·赵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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