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姓氏歌

　　嘉佑年间.南安草木事
　　嘉祐元年的蝉鸣刚起头，南安军衙门前的石狮子就被晒得发烫。周敦颐拢了拢半旧的青色公服，靴底碾过门前的碎石子，听见衙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嚎。
　　"大人！民妇冤枉啊！"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趴在阶前，指甲抠进砖缝里，发髻散了半边，
　　"我家男人不会毒死王家的牛！他连鸡都不敢杀啊！"
　　周敦颐刚接过印信三日，案牍上还堆着前任留下的卷宗。他蹲下身，指尖离妇人还有半尺就停住，声音比檐角的风还轻：
　　"起来说话。"
　　妇人一愣，泪眼婆娑地抬头。眼前这官生得清瘦，眉眼像水墨画里淡扫的线，手里那串算珠磨得发亮，倒不像个会动刑的。
　　"张家的牛，是前日亥时死的？"周敦颐翻着卷宗，指尖点过"陆某招供"四字，墨迹还透着新痕。
　　"是......"旁边的张老汉拄着锄头，裤脚还沾着泥，
　　"牛倒在圈里，嘴角挂着白沫，圈边草堆里......"他抹了把脸，
　　"检出那断肠草，上面还有......还有农药味。"

　　"农药？"周敦颐挑眉。
　　"是货郎来卖的，说是除菜虫的，劲儿大得很。"张老汉声音低了些，
　　"前几日......前几日和李某争过水渠，他骂过要让我家断了活路......"

　　"所以前任就动了刑？"周敦颐的目光落在卷宗里"杖二十"三个字上，纸页边缘被指甲掐出了印。
　　"大人！"妇人猛地磕头，额角撞在石阶上"咚"一声，
　　"我家男人骨头脆，打了三板就喊疼，那招供是......是屈打成招啊！"

　　周敦颐合上卷宗，站起身时长衫扫过地面的尘土。
　　"带我去张家看看。"
　　牛圈在村西头，篱笆墙爬满了牵牛花。周敦颐蹲在草堆前，指尖捏起一片断肠草叶子，叶缘的锯齿沾着些灰绿色的粉末。
　　"这草，是从别处移来的。"他捻了捻粉末，
　　"牛圈里的草是甜苣，这断肠草的根还带着湿泥，土色比这边黄。"
　　张老汉张了张嘴，手里的烟杆在鞋底磕了磕：
　　"大人是说......"
　　"你家牛死前，可有外人来过？"周敦颐望向远处的荒地，那里长着半人高的杂草。
　　"货郎！"王老汉忽然拍大腿，
　　"那姓马的货郎，前几日来换菜，被我家牛追得摔了个屁墩儿！"

　　周敦颐没说话，只让随从把陆某带来。陆某瘸着腿，脸上还有未消的青紫，见了官就发抖，膝盖一软就想跪。
　　"站着。"周敦颐递过一杯凉茶，
　　"你说你毒死了牛，用的什么药？"
　　陆某嗫嚅着，眼神飘向旁边的衙役：
　　"是......是农药......"
　　"在哪儿买的？多少钱？"
　　"在......在集上......"李某的喉结滚了滚，冷汗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记不清了......"

　　周敦颐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放，水溅出些在桌面：
　　"你被打怕了，便认了？"
　　陆某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惶像被踩住的兔子：
　　"大人......我......"
　　"明日午时，让全村农户把农具都送到衙院来。"周敦颐起身时，长衫下摆扫过陆某的鞋尖，
　　"你也来。"

　　第二日的日头毒得很，衙院的青石板晒得能烙饼。农户们的锄头、镰刀、扁担堆了半院子，周敦颐让人把这些家伙什都摊开，让日头直直地晒。
　　"周大人这是做啥？"有人窃窃私语，
　　"晒农具能断案？"
　　周敦颐不答话，只蹲在农具堆里翻捡。他拿起陆某的锄头，指腹蹭过锄板上的泥：
　　"这土，是村西荒地的吧？"
　　陆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张家牛圈旁的土是黑褐的，带沙粒。"周敦颐举起锄头，让日头照在泥块上，
　　"你这锄头上的土，黄中带红，还粘着断肠草的绒毛——你前日去荒地了？"
　　"我......我去割草......"陆某的声音像被掐住的蚊子。

　　"那你呢？"周敦颐忽然转向人群后的货郎，那货郎正想往后缩，怀里的药罐撞出轻响。
　　"你这药罐里的残留，和断肠草上的粉末，倒是一个味。"
　　货郎"扑通"跪下，怀里的药包散了一地：
　　"是我！是我被牛追得气不过！摘了毒草扔他家圈里，又故意丢了些在陆某常走的路上......"
　　人群里"嗡"地炸开了锅。张老汉扯住陆某的胳膊，脸涨得通红：
　　"兄弟，对不住......"
　　陆某摇摇头，眼眶红了，却没说话。
　　案子结了，周敦颐让人给陆某敷了药，又揣着碎银去了他家。茅草屋顶破了个洞，阳光直直射进屋里，照见墙角堆着的红薯干。
　　"大人，这使不得......"
　　陆某媳妇把银子往回推，手心都是茧子。
　　"屋顶得修，漏雨要生病。"周敦颐把银子塞进她手里，指腹触到她掌心的裂口，
　　"水渠的事，我看了几日，咱们修三条渠如何？按田亩分水，立个木牌写明规矩。"
　　陆某愣了愣，忽然往屋里跑，抱出个陶罐，里面是攒了半罐的铜钱：
　　"大人，我有力气，修渠算我一个！"
　　三个月后，三条水渠蜿蜒过田埂，渠边插着块梨木牌，上面刻着"周公渠"三个字，墨迹被雨水润得发黑。
　　春耕引水那日，周敦颐站在渠边，看农户们用木瓢分水，没人争吵，只有木桶碰撞的"咚咚"声。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芦花跑过，被她爷爷拉住。
　　"慢些跑，"老汉摸着木牌，粗糙的掌心蹭过"周"字，
　　"这渠里的水，是周大人引来的。"
　　小姑娘歪着头，看水渠里的水映着云影，亮晶晶的。
　　周敦颐笑了笑，转身往衙署走，长衫扫过沾着露水的野草，带起一阵草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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