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5 min.
第三次月考后,座位重新进行了调整。
郁之槐不幸迎来一位新同桌,心情十分糟糕,不为别的,实在是彭皓卓其人让她很难有好脸色。
彭皓卓,或者说彭二狗——大家都这么喊,因为不管是很二的狗东西,还是很狗的二百五,都符合他不配为人的为人——他下课找不到人,一上课就开始找事儿,多次骚扰郁之槐无果丝毫不能磨灭他的斗志,反而使其越挫越勇,贱招连连。以至于大多数时候,郁之槐只能选择性耳聋。
“第二问有没有人做出来?举个手我看看。”
教室里稀稀拉拉举了不到五只手,比数学老师的头发还要稀疏。
“喔!牛逼哦学霸,这都会做。”二狗不死心又凑过来讨嫌,让他安分听讲比做压轴题更难。
“老师讲过,”她不带任何感情地瞥了他一眼,“把手放回自己桌上。”
“行,”二狗脸皮奇厚地在她桌面上又敲了两下才收手,嬉皮笑脸道,“你第一,你了不起。”
郁之槐看他又不安分地用直尺挠起头皮来,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就这么点儿人?”老师看着台下这小猫三两只,愁得挠了挠险些退到后脑勺的发际线,“找个会做的同学分享下思路吧——陆雁桥,你来说说。”
郁之槐循着熟悉的清澈嗓音,长久注视着几米之外讲述解题方法的陆雁桥。
对话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有在他回答问题的时候,目光才能混入人群,光明正大落在他身上。
二狗见她盯着某个方向发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陆雁桥刚落座。刹那间,棉花脑袋劈过一道闪电,恍然大悟犹如窥见天机,简直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大嘴。
郁之槐直觉他没憋好屁,果不其然,只见他贱嗖嗖地问,“你喜欢陆雁桥?”
这个问题对现在的她来说十分刁钻,
“你胡说什么!”——恼羞成怒。
“哈哈,怎么可能?”——欲盖弥彰。
“你管得着吗?”——疑似默认。
“嗯嗯是的。”——她要毁了自己吗!
无法斩钉截铁地否认,怎么回答都落于下风。好在郁之槐装惯了大尾巴狼,即便心里一紧,面上照样脸不红心不跳,她无精打采地翻了个白眼,“滚。”
二狗在造谣方面向来执行人海战术,乱点鸳鸯谱的事迹罄竹难书,他自己都不太当真,见自讨没趣也懒得纠结。
然而该话题确实点燃了他脑子里的垃圾焚化炉,他话锋一转,“哎,学霸,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少打听。”
月考试卷讲完了,老师让大家自己消化错题,课代表正在找同学帮忙分发练习册。她摘下细框眼镜放在桌角,纡尊降贵搭理起二狗,“跟我谈论喜好?你没毛病吧。”
二狗才不管,自顾自地话唠起来,“我跟你说,男人的品味分三级,一级看身材,喜欢范钰珊那种腿长的。”
他指了指后排一个模特身高的姑娘。
“二级看脸,”他又指另一个方向,“任心玥那种。”
这回说的是个肤白娇小的萌妹。
“三级看才华,喜欢学习好的。”他扭头,意有所指地看向她,“我现在还处于一级阶段,等我境界再高点或许会喜欢你这种。”
……?
这傻叉想表达什么?
损她不够漂亮,还是讽她书呆子?
郁之槐困惑地歪头,笔帽顶到她的右侧脸颊,戳出一个浅浅的涡。
搞不懂。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声明:“首先,不管是范钰珊,任心玥,还是我,都不喜欢你这样的。”
没给二狗反驳的机会,她接着打断——
“其次,你一直很低级,坚持住。”郁之槐拿笔隔空点了下他,“被你喜欢我不如找根房梁吊了。”
“你看你看,平时找你说点儿事你看都懒得看一眼,高冷地摆摆手就打发我们,难得多说两句吧,全是刻薄话,这样谁敢喜欢你?”
“哦,没人爱,好可怜……”她相当做作地抱紧双臂,“你脑子里只有谁喜欢谁这种无聊的东西吗?”
“哪里无聊了?活着要是只有学习,我还不如找根房梁吊了。”
“请。绳子要帮你打结吗?我怕你系不紧。”
二狗被她的牙尖嘴利噎了个倒仰,此类低级品种一旦说不过就开始胡搅蛮缠,“你敢说你以后不谈恋爱?”
“谈恋爱”这个说法从十五六的半大孩子嘴里吐出来,实在有种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不愧是二狗,满脑子puppy love。
郁之槐哂笑一声,“生活是一件蠢事赶着一件蠢事,爱情是两个蠢货追来追去。”
“靠,谁说的?”
“不是我,王尔德说的。”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她抬眼见陆雁桥刚巧发着作业路过,他故作深沉地点头肯定,“王尔德说得对。”
郁之槐有点窘迫,在二狗面前犯中二病就算了,也不知道陆雁桥听到了多少。
她心跳尚未平复,二狗突然插嘴,俨然一副蒙昧待开智的愚人相,“王尔德是谁啊?”
郁之槐:“……”
她抬头和陆雁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淡淡的嫌弃。
他拿作业本拍了下二狗的胳膊,“就你这水平还跟学神聊天?洗洗睡吧。”
十二月底,这座小城终于降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课间的走廊栏杆上趴满了亢奋的孩子,都依依不舍地不愿回班,教导主任见此情形,破天荒给全年级放了节活动课。
教室很快变得空荡荡,郁之槐没那么热衷赏雪,就坐在那儿慢悠悠地擦着起雾的镜片,擦完再放回盒子里——她轻度近视,不必时时刻刻都戴着眼镜。
“学神,你觉得王宇凡帅不帅?”
一群活泼过头的同学突然架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男生围上来。
男生个子不高,看起来有些羞恼,面红耳赤地锤了同伴们几下,脸上的青春痘好像也在诉说他的难堪。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种玩笑对很多人来说或许不痛不痒,但少年人敏感的神经,有时候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撬动。
她反感被人当作找乐子的工具,更不愿成为语言暴力的帮凶。
于是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们:“帅啊。”
“听到没?学神都说你帅!哦哟,大帅哥……”没听到想听的话,但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同样娱乐了他们。
腼腆的男生又被他们嘻嘻哈哈地推着离开,走出去没两步,他忽然回头看了郁之槐一眼,闪烁的目光似有什么话要说,但碍于人太多没能开口。
郁之槐朝他轻轻点头。
不用谢。她在心里回答。
“学神!”那伙人刚走,陆雁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献宝似的站在她座位前。
“伸一下手。”他摊开左手掌心示意。
郁之槐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
他抽出藏在背后的右手,虚握着悬在她的手掌上,下一秒,郁之槐突然被冰得颤了下——陆雁桥竟然在她手心里放了个雪球!
郁之槐愣了一瞬,哑然失笑,“你幼不幼稚?”
“捏这么圆很不容易的,送给你。”
“给我干嘛?”
“感受一下初雪啊。”他后退一步,笑盈盈地看着她,“别学了,出来看看嘛,天天闷在教室里不腻吗?”
陆雁桥情商很高。
活蹦乱跳的外表下其实严守分寸,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但绝不会冒犯的距离。
嬉笑怒骂都不伤人自尊,警告一定带着三分笑意,尽可能避免过界的肢体接触,连提出请求的方式都留足余地。
就像现在,如果郁之槐婉拒,他一定不会执着。他会说一句足够坦荡的漂亮话,然后体面地不多打扰。
“你长这么大没见过雪啊?”她还是放下笔站了起来。顺便带上那个雪球。
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人,陆雁桥喊她出来看雪,果然就只是站在栏杆边看,甚至没有为难她下楼。
雪仍在簌簌地飘着,铺天盖地的茫茫白色连通二楼天花板与围栏,将他们隔在巨大的雪幕之外。
楼下,萧鸾在帮崔时星堆缩水版小雪人,二狗和打雪仗的同学们正踩着雪猪突猛进,再远一点,操场上传来缥缈的嬉闹声。
陆雁桥少见地没出声,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们闹。
郁之槐想,至少在这个瞬间,他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跟我才是。
她主动打破沉默,“听我妈说,她们小时候积雪能到小腿那么深,不像近些年,只有薄薄一层,还没过夜就化了。”
“全球变暖加剧,北极冰川正在以14000吨/秒的速度融化,或许未来某一年,我们这里就不再下雪了……”陆雁桥看向她,“所以还能看到的时候,要珍惜啊。”
郁之槐盯了他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他被这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怎么?”
“没什么,被你装到了。”
他幽怨地拧眉,像在撒娇,“我就不能爱看新闻?”
“你不如说自己心系天下。”她不敢再看了,数着秒把头转回去,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新闻有没有告诉你,2012没等到世界末日,说不定2022就等到了。”
“……要是世界末日真的来了,你会害怕吗?”
她认真设想了下,“嗯……一个人死可能会,但要是全人类一起覆灭,听起来好像还挺浪漫。”
陆雁桥挑眉,“你管这叫浪漫?”
“不浪漫吗?”郁之槐意味不明地笑了,她伸手去接雪,看着飘落的雪化在手心里,“等亿万年后外星人登陆地球,发现层层冰雪之下,竟然埋葬着整个文明时代的遗迹,一定会为这份未知的礼物感到惊喜。”
雪花吹进来,落在郁之槐的眼睫上,她不甚在意地眨眨眼,那抹湿润就扑闪两下,像颤动的蝴蝶翅膀。
又出现了,那种不自在的感觉。迫使陆雁桥不得不说点什么,中断它。
他心领神会,“尤其是经过漫长的调查研究后,发现居然是人类自己把自己送了,换谁都会忍俊不禁的。”
末日的暴雪没降临,当下的一捧雪却猝不及防从楼下抛上来,实实在在砸向了陆雁桥胸口。
二狗举着个雪球仰头大喊:“我说你怎么打一半没影儿了!你到底行不行?”
陆雁桥掸了掸衣服上的雪粒,余光瞥见身边有什么东西猛地飞出去——
郁之槐眯着眼瞄准,手起球落,被她攥化了一圈的小冰球正中二狗的脑门,不留情面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卧槽!”二狗大叫一声。
陆雁桥笑得前仰后合,“枪法可以啊长官。”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捏的雪球被砸出去,好像它本来就该这么绚烂地纵身一跃,粉身碎骨。
“过奖,”郁之槐优雅地甩甩手,束起的长发也跟随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长官早就想打他了。”
“他又怎么惹你啦?”
她好像还轮不到对陆雁桥发牢骚,可或许是他的笑容里夹杂着微妙的无奈,又或许是他的言辞里隐含着近乎亲昵的、仿佛自然而然站在她这边的意思,让郁之槐产生了一种可以信赖的错觉。
“他好烦。一天天跟有多动症似的,不理他就把手往你桌上放,或者抢你的书……”她颇为头痛地扶额,连小表情都生动许多,“而且他挠头还掉头皮屑!你能想象吗?像雪一样往下飘!不对,辱雪了,没这么好看……”
“哈哈哈哈……还是跟我做同桌比较好吧?”
郁之槐斜他一眼,夸张地摇头感叹,“可不是。”
真心话要她如何说明?只有换成玩笑来掩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