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小龙女之绝情谷篇

　　一旁尼摩星、尹克西、潇湘子、马光佐四人，虽未曾亲见小龙女与李莫愁施展武功，但早前屡听金轮法王提及，杨过年纪轻轻，武功已臻化境，曾与之独战竟不落下风。此刻他们暗想：这姓杨的少年已是如此了得，那身为他授业师父的小龙女，以及那位名动江湖的赤练仙子师伯，修为岂非更是深不可测？思及此处，四人心中顿生凛然之意，互相递了个眼色，皆暗运内力，提神戒备，不敢对这三位古墓派传人有丝毫怠忽。谷中情花微香之中，顿时弥漫开一股无形的紧张气息。

　　公孙止听得金轮法王那一声“龙姑娘”，心头猛地一沉，两道浓眉骤然锁紧，目光如电般直射小龙女，声音里透出几分被欺瞒的冷意：“柳姑娘，这是何故？前日你亲口言道姓柳名如烟，为何今日这位大师却以‘龙’姓相称？莫非阁下连真实名讳也要相欺？”

　　小龙女迎着他逼视的目光，神色却无半分波动，仿佛对方质问的不过是一缕清风。她语声清冽，如古琴余韵，淡然应道：“名姓本是身外虚物，何须执着。我本名柳如烟，至于‘小龙女’，不过是江湖旧识的一个称呼罢了。谷主愿唤哪个，随意即可。” 她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一旁的李莫愁见状，眼底掠过一丝讥诮之色，拂尘轻扬，斜指公孙止，唇角笑意更冷：“公孙谷主若是觉得拗口，不知如何称呼是好，那也不难。不妨就尊我师妹一声‘如烟大帝’——毕竟她年少时执掌古墓，威震一方，江湖群豪莫不敬畏，这个诨号，她倒也担待得起！”

　　此言一出，不仅公孙止面色一变，连金轮法王等人也为之侧目。公孙止喉结上下滚动，强自压下心头翻涌的惊疑与愠怒，面上挤出一丝极为僵硬的苦笑，拱手道：“……原来柳姑娘……不，龙姑娘竟有这般来历。是在下孤陋寡闻，失敬了。”

　　李莫愁拂尘轻扬，眼波流转间似有春水潋滟，声调却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冷峭：“哟，几位漠北豪杰不在忽必烈帐下效命，倒有闲心踏足这绝情幽谷？莫非是草原的风沙咽够了，想换个主子伺候？”她忽侧身向公孙止浅笑：“依贫道看，这位公孙谷主渊渟岳峙，武学深湛，更兼统御绝情谷这般洞天福地，倒是比那蒙古帐中只知弯弓射雕的莽夫更堪追随——诸位何不试唤一声‘主公’？”

　　公孙止被这番明褒暗贬的言语搅得心神荡漾，面上却强作谦逊，捻须笑道：“李道长言重了！鄙人僻处山谷，怎敢与龙骧虎步的蒙古英雄相提并论……”话音未落，金轮法王已是面沉如水。他素知赤练仙子舌绽莲花，此刻见其竟将公孙止捧至蒙古之上，分明存了挑拨之意，喉间浊气翻涌，却碍于李莫愁武功高强，只得硬生生压下。

　　杨过见师伯开口，当即语带讥诮地应和道：“我师伯说的乃是正理！追随莽夫者，岂非连莽夫尚且不如？依我看，诸位若弃暗投明，转投这位公孙先生门下，方是识时务的俊杰，前途不可限量！” 他这话火上浇油，意在激怒对方，好看一场热闹。

　　然则马光佐性烈如火，尼摩星阴鸷乖张，尹克西与潇湘子亦皆是心高气傲、不肯吃亏之辈。四人听得李莫愁先前将公孙止凌驾于蒙古势力之上，已是心头火起，再闻杨过这黄口小儿竟敢公然嘲讽他们“连莽夫都不如”，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臭小子，你找死！”

　　“今日定要叫你知晓厉害！”

　　只听数声怒喝几乎同时爆发，四条人影骤然而动！霎时间，哭丧棒挟带阴风横扫下盘，金鞭如灵蛇出洞直点胸前，铁杖势大力沉劈向顶门，钢刀则诡谲莫测削向双足——四般兵刃带着劲风，齐向杨过周身要害袭去！变起俄顷，金轮法王虽觉不妥，欲要出声阻止却已不及，唯有暗提真元，凝神戒备，以备不测。

　　杨过见四人来势汹汹，却毫无惧色，长笑声中便欲施展身手。不料身身红影一闪，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忽地将他向后推开，正是李莫愁！但见她冷哼一声，竟是以一己之躯，迎向了四大高手的合击！

　　李莫愁翩若惊鸿，竟不施法术，全凭鬼魅身法在兵刃间隙中游走。手中拂尘忽如灵蛇吐信，尘丝间寒芒微闪——数枚银针已精准刺入四人痛穴。她前世行医，深谙人体经络，此刻专挑放大痛感之处下手。但闻闷哼连连，四人或抱臂踉跄，或抚膝低吼，额角冷汗涔涔，恍如筋挛骨裂，竟无一人能近她三尺之内。

　　金轮法王双目如电，倏然凝注于李莫愁足下。但见她衣袂飘飞间步法圆转，看似闲庭信步，却暗合周天卦象，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四人合击。他喉头滚动，骇然脱口：“步步踏乾坤，转圜依卦象……这竟是失传百年的逍遥派绝学‘凌波微步’！”

　　那四人刀棒并举，攻势如暴风骤雨，却连李莫愁一缕发丝都未曾沾到。马光佐钢刀劈空斩落青石，尼摩星铁杖扫断树木，潇湘子哭丧棒搅得落叶纷飞，尹克西金鞭卷起破空锐响——可李莫愁身影总如鬼魅般从兵刃间隙滑过，恍若洛神踏浪，罗袜生尘。金轮法王见她在刀光剑影中犹自袖拂尘扫，眸光冷冽如观蝼蚁戏，当即暴喝：“退下！尔等尚未察觉，她不过是以尔等试演身法罢了！”

　　四人闻声踉跄止步，气劲一泄，方才惊觉周身要穴不知何时已缀满银针。此刻百骸如遭蚁噬，针孔处酸麻痛痒诸感交织并发，竟似筋骨被寸寸拆解，纷纷滚倒在地，哀嚎不止。金轮法王俯身细观，见那些银针入肉不过半分，却精准刺入那些倍增痛感之穴，针尾犹自颤动不已。他运起龙象般若功，掌心隔空一拂，银针应势激射而出。针离体瞬间，四人虽痛楚立消，却已是涕泗横流，□□尽湿，狼狈不堪。法王搭脉细查，但觉四人脉象虚浮，却无中毒受伤之象，心下稍宽：原来李莫愁并未下重手，只是小惩大诫。

　　他念及李莫愁竟能将医家针灸之法化为克敌手段，又与逍遥派绝学有所牵连，不由心绪翻涌，终是合十躬身，声如闷雷：“今日之事，实属老衲同伴无知，冒犯了仙子尊驾。逍遥绝学重现江湖，亦是我武林盛事……此番过节，权当结个善缘。尔等还不速向李仙子谢罪？”

　　杨过玄铁重剑斜指地面，剑锋上暮色流转如泛乌金。他目光扫过瘫倒在地的蒙古四大高手，声若寒铁：“方才的威风，如今安在？”尼摩星等人汗透重衣，齿关战战，竟无一人敢抬眼相对。檐角残阳如血，映得他们面上灰败之色更浓。

　　那四人满面羞惭，唯唯诺诺道了歉，便由谷中仆役搀扶回房，更衣整理去了。

　　小龙女袖袂轻拂，传音入密之声如丝透入李莫愁耳中：“师姐可曾觉得？戏耍恶人于股掌，较之夺命，反添三分意趣。”李莫愁指尖捻着方才打落的松针，唇畔笑意如淬毒的蔷薇：“这般捉弄人的手段……倒比直取性命来得巧妙。”她眼波掠过满地狼藉，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公孙止冷眼旁观李莫愁以一敌四的身手，但见其身形飘忽，银针认穴之准实为平生仅见，又偷眼觑了觑静立一旁的小龙女，心底不由暗生寒意。他暗自忖道："幸好这些时日对她们始终以礼相待，未曾用强。若当初一时糊涂，妄想凭借武力占有这两位女子，只怕此刻早已......这李莫愁的银针刺穴神出鬼没，纵然我绝情谷闭穴功独步天下，恐怕也难防范。"想到此处，他收敛心神，决意从长计议，当下堆起笑容赞道："李仙子不仅姿容绝世，这手银针绝技更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公孙止还待继续奉承，忽闻谷外隐隐传来锣铙之声，却见一队戏班挑着箱笼逶迤而至。公孙止见当先一名老者躬身作揖，心头疑云顿起：“敝谷地处幽僻，十载难有外客，何以近日宾客络绎？”那领班抬袖拭额，赔笑道：“小老儿带着班子欲往襄阳城献艺，不慎误入宝地。求谷主行个方便，容我等借宿一宵，房资饭钱断不敢短少。”说着自怀中摸出几锭雪花大银，双手奉上。

　　小龙女闻言，眸光清浅地转向公孙止，语音平缓如静水流深：“公孙谷主，我师姐妹客居贵谷多时，心中颇觉叨扰。今日恰逢戏班至此，不若由我做东，晚膳后请诸位共赏戏曲，略表心意。”不待公孙止应答，她素手轻扬，袖中已滑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随手抛向那领班老者。这一抛看似轻描淡写，那金锭却似生了眼睛般，不偏不倚落入老者怀中，劲道拿捏得妙到毫巅。“晚膳过后，拣你们最拿手的三出戏来演，让谷中弟子也松快松快。”

　　那老班主接过金子，但见成色十足，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凑到嘴边一咬，又对着光亮细看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地纳入怀中，连声道：“多谢女菩萨！小老儿这就带着班子好生准备，定教谷中各位爷们尽兴！”

　　公孙止长年幽居绝情谷，于外界声色本就陌生；金轮法王一行人则驰骋漠北，惯见刀光剑影，于这中原丝竹雅乐更是鲜有接触。两者闻言，虽心思各异——公孙止暗忖正好借此延留“柳如烟”，蒙古众高手则抱着一分好奇与戒备——但皆无异议。霎时间，绝情殿前的气氛，在暮色中更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诡谲与期待。

　　是夜，谷中悬灯结彩。众人酒足饭饱之后，齐聚于临时收拾出的“戏台”之前。但见丝竹声起，灯火摇曳处，一场精心准备的大戏，就此拉开帷幕。台下观者神情专注，就连日间吃了亏的蒙古四大高手，也暂敛戾气，被那悠扬的曲调与翩跹的身段所吸引。

　　第一出不过是常见的才子佳人戏，唱腔婉转，情节老套。公孙止捻须微笑，蒙古众高手虽不解其中文雅，倒也看得热闹，席间一派平和。

　　至第二出，画风骤变。台上忽地硝烟四起，旌旗猎猎，竟是一幅沙场征战的图景。但见那饰演宋军主帅的武生绿袍铁甲，使一套刚猛无俦的掌法，眉宇间俨然有北侠郭靖的风采。而对阵的"蒙古统帅"虬髯环眼，气度威严，细看其扮相，竟与当今蒙哥大汗有七分神似！更令人心惊的是，蒙古军阵中忽有一异人手持奇门兵刃杀出——那兵器由五轮环套，转动间金铁交鸣，分明是金轮法王赖以成名的兵刃！

　　台上，“宋军”在这几位“豪侠”带领下，将“蒙古大军”杀得丢盔弃甲，节节败退。鼓点如雨，喊杀震天，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对蒙古一方的刻意羞辱。

　　席间，马光佐最先按捺不住，瓮声喝道：“这戏文不对！”尼摩星与潇湘子交换眼色，已悄然按住兵刃。尹克西面色阴沉，低声道：“法王，这戏班怕是来者不善。”

　　金轮法王初时尚自按捺，待见到台上竟有人公然模仿自己与蒙哥大汗，并被“宋人”如此折辱，胸中怒气如火山喷薄。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杯盘乱响，霍然起身，声若雷霆贯空，直指戏班：“尔等鼠辈，安敢以此妖戏，辱我蒙古英雄！”

　　这一声怒喝，蕴含无上内力，直震得戏台簌簌抖动，悬于台角的灯笼应声而灭数盏。台上伶人皆被这股罡风逼得踉跄后退，乐师的锣鼓唢呐之声，戛然而止。

　　正当金轮法王那声怒喝尚在梁间回荡，震得瓦砾簌簌而下之际，忽见台下人群中，一道灰影如鹞鹰冲霄般拔地而起！但见那人身形矫捷异常，虽白发萧然，面上却覆着一张粗劣不堪的人皮面具。他身形尚在空中，便已纵声长笑，那笑声沛然浑厚，竟将法王的余音彻底盖过：“妙极！妙极！这出戏当真好看得紧哪！”

　　话音未落，他身形翩然落于戏台中央，右手随意往面上一抹，“嗤啦”一声，那张假面应手而落，露出底下那张须发虬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熟稔面孔——不是“老顽童”周伯通又是何人？

　　他双脚不丁不八地一站，双手叉腰，对着台下满面虬髯几乎根根竖起的金轮法王挤眉弄眼：“大和尚，你好没道理！人家戏班子敲锣打鼓，唱念做打，费尽力气演这热闹戏文给你看，你不领情便罢，怎地还吹胡子瞪眼，要打要杀？平白扫了老顽童和诸位看官的兴致！我瞧他们演得卖力，武打得精彩，便是好戏！你们若是不爱看，自个儿捂上耳朵、闭上眼，夹着尾巴滚蛋便是，何苦在此为难这些讨生活的可怜人？”

　　金轮法王双目如电，死死盯住周伯通，心中疑云密布，沉声道：“周伯通！果然是你这老儿在背后捣鬼！”然而他转念一想，这老顽童素来行事虽荒诞不羁，喜捉弄人，但其心思单纯如孩童，这等精心编排、直指军心，刻意羞辱蒙古大汗与本国国师以乱军心的毒计，绝非其所能构想。这背后定有更深沉的智谋之士在运筹帷幄。法王目光不由扫过台下静立的小龙女与李莫愁，心下凛然。

　　公孙止见周伯通突然现身，又想起日前谷中武功秘籍被大肆散布的旧怨，新仇旧恨齐涌心头，当即厉声喝道：“左右何在？速布渔网阵，拿下这搅乱山谷的老贼！”绝情谷弟子闻令，虽心惧周伯通威名，仍硬着头皮欲要上前。

　　然则，异变陡生！

　　未等绝情谷弟子脚步挪移，台上台下——无论蒙古高手、谷中门徒，乃至小龙女、李莫愁与那戏班众人——竟皆身形齐齐一滞！旋即，人人眼眶发热，泪水如溃堤洪流，不受控地潸潸而下。更令人骇然的是，丹田之气霎时涣散，周身筋骨酸软无力，苦修之内力竟如泥牛入海，半点也提聚不起！方才剑拔弩张的绝情殿前，顷刻间已是东倒西歪，唯闻一片啜泣与惊骇抽气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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