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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个游方艺人到云笈山想要为故人上一柱香,却与樊青不期而遇,正在生闷气的小姑娘撞响了他腰间别着的铃铛,自己也笔直地往地上砸去。
“小心!”
青年为了接住她,牺牲了自己胳膊。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到,却闻到一股药香,樊青茫然睁开眼睛,看见青年因为吃痛而皱在一起的表情。不禁噗嗤一笑。
两人都是一屁股的泥。
“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啊。”他不心疼自己的胳膊,反而看见衣服上一塌糊涂的泥渍有些气短,这可是新料子做的!
樊青叉着腰,顽劣道:“我眼睛长在背后的,当然看不见。”随即做了一个鬼脸,飞一般逃走了。
“唉你!”再抬眼只剩她的背影,他只得撂下衣袍大声地喊:“当心脚下!别又摔了!”
声音惊飞了几只山鸟。
入夜,樊青翻来覆去睡不着。
门外慧空师父的声音愈来愈近。“施主真是好心肠,别说,我观施主你这面相就是福泽深厚之人呐。”
“只能说跟着我讨口饭吃,算不得什么好营生。”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寮房的门被打开,油灯的光洒进来。樊青假意刚醒揉了揉眼睛。门口立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人衣服上还有浅浅的泥迹。
“是你!”樊青细眉倒竖。
“是你!”青年扫眼看来,也是不可思议。
“我才不要跟他下山呢。”樊青气哼哼地坐在一截木桩上,比她身量略高些的男生蹲在一旁,捡着一根草在鼻尖嗅了嗅。
“你不下山难道要留着做尼姑吗?这儿可没有尼姑庵,你还得另寻山头。”男生无所谓地说。
樊青拿脚尖踢他,“你怎么老是气我!”
男生笑嘻嘻的:“你还用我气吗?本来就是个炮仗脾气。”
樊青扭过头不理人了。
男生却看着她,神情多了几分认真,“我觉得你还是和他下山吧,说真的,不然长大了该怎么办呢。”
樊青咬了咬下唇,看向他,“那你呢?”
男生眼珠一转,凑近了一些:“不如你去劝他带我一块走,就说我要是不走你也不走,他看着是个好说话的。”
樊青若有所思地点头。
“好!”她跳下木桩,立刻噔噔噔地跑远了,最后一句散落在风中,“我这就去,你等着我!”
“哦,就这事啊。”青年一边打包行李一边应声。樊青贴着墙根,局促地瞧着他,“那你同意不同意?”
“你要是不同意…”
“那就叫上他一起走呗。”青年系好最后一个结,转过头看她。
樊青话到嘴边,又落回肚子里。她愣愣地抬起头,看见青年嘴角挂着一丝笑。
“快去喊他吧,等太阳落山我可就走了。”
樊青反应过来,只来及说了句“不许反悔”,又急冲冲地奔出了房门。
三人站在下山的山道口,只有慧空师父来给他们饯行,他微笑着说:“各位因缘际会,一路顺风。”
青年虔诚地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然后带着两个小孩,往山下走去。
“以后你们就以师兄师妹相称,知道吗?”
樊青一步三阶,跳在最前面,头也不回地说:“知道啦知道啦!”
青年走在最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那你该叫我什么?”
樊青有些不好意思,声音略小了些:“师父咯…”
男生逗弄的心起来了,扬声问:“那你要叫我什么?”
樊青回过头瞪他一眼,又看见青年缓步而来,只得咬牙道:“师兄!师兄行了吧!”
…
“下山后,师父授我们易容术,还有武功…”
“哇!”樊青惊艳地抚摸过刀身,仰着一双星星眼,“师父你深藏不露啊。”
青年尴尬地咳嗽一声。
“年轻的时候,有些打打杀杀的爱好。”
樊青凑过去,表情坏坏的:“难不成你以前是江湖侠客?”青年推开她,“问这么多干什么,你想学不想学吧。”
“想啊!”樊青连连点头,又瞥了眼已经熄了灯的房间,有些心虚地说:“要不要把师兄也叫起来一起。”
青年只说:“他不急。”
他拿过刀,在月下演示了几式,刀刃雪亮,青丝如雾。看得樊青眼花缭乱。
“看清楚了吗?”青年收式,问她。
樊青摇头:“完全没有。”
青年无奈的一笑。樊青警觉起来:“你不会嫌我笨吧?”
青年试探说:“一点点?”
樊青怒了:“一点点也不行!”
“师妹,睡着了吗?”已抽条长成少年的男生蹑手蹑脚走到樊青床边。樊青被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又被少年捂住嘴。
“嘘——”
樊青拍开他的手,抚了抚胸脯,“你干什么啊,吓死人了。”
“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少年握拳在她眼前张开,一个香囊摇摇晃晃落下来。他得意地笑着:“你不是经常做噩梦吗?有了这个,你以后都能好好睡觉了。”
樊青拿过来闻了闻,惊讶地说:“这个是你自己做的?”
“嗯哼。”少年点头。
樊青纳罕地看了他一眼,放下香囊。“说吧,有什么事情求我。”
少年嘿嘿一笑,央她说:“你能不能去和师父说,让他也教我武功。”每天看樊青练刀,好让他眼馋。
樊青却有些为难,“可是师父说,我是女儿家学这些可以自保,你的话,学些基本功就够用了。”
少年“嘁”了一声,忿忿道:“师父那就是偏心。”樊青本能地为师父辩解:“他不是…”
少年不爽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现在都和他站一头了。”
“不说就不说吧,我走了。”
…
“我却没有想到,师兄对此是如此的不满。”
“和你师妹道歉!”青年少有动怒的时候,棍子打在少年微微弯曲的脊背。
一声闷哼
樊青脸上挂着两行泪,想要拉青年的衣角:“算了吧…师父。”
少年梗着脖子吼出来:“我就不!”
青年气极,指着他说:“若是我没及时赶到,你师妹现在就是残废了,你当真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少年咬牙恶毒道:“那又如何,凭什么她能学武功而我不能,我就是要让她和我一样…”
死一般的沉默。
樊青无措地站在一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青年看了他半晌,忽然颓然扔下棍子。“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少年一怔,起身看着他,“你要赶我走?”
青年别过头,“对。”
良久,少年颤抖的双手握紧成拳,阴沉着一张脸。“果然,你就是偏心她。”
“从一开始,我就没入你的眼。”
他点了几下头,眼中噙着泪花。“走就走,我早就巴不得了”
他从青年身边经过时,恶狠狠撂下一句话:“我会记得今天的,总有一日…”话没有说完,也没有说完的必要。
师兄的背影渐渐远去。
师父站在原地,踉跄了一下。
“从此,就只剩下我和师父两个人,时间过得很快,我长大了,师父也变老了。有一日我同师父在蓉城表演杂耍,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你?”清俊的少年拦住她。
“不是我!”樊青瞪着他,拐了个弯。
少年低头一笑,拿着一把折扇在手中敲了敲,跟着她上了石阶,“阿青妹妹,许久不见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樊青有些羞恼。她当然记得他,她爹是矿工,他爹是常来在矿上收玉的玉贩。两家挨得很近,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
可瞧他现在锦衣华服的,想必是发了财。
而她…
樊青悄悄看了眼自己满是茧子的手心,很快藏进了袖中。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认错人了吧。”樊青跑了起来,想要甩开他。
少年紧跟不放,气喘吁吁地扯住她的衣袖。
“放开!”街上人来人往,樊青有些耳热。
“好,我放开。”少年举起双手。
盯着她脸上那抹赧意,他突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叫曾显宗,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
“其实那时与他重逢,我是开心的。”
樊青轻轻合上院门,借着月光,她美滋滋地端详手中青玉,这是曾显宗送给她的,而一想到他,她整个心都有些飘飘然。
“跑哪儿去了。”
樊青一惊,抬起头。
只见师父曲着一只腿坐在台阶上,盯着她看。
樊青两只手往身后藏了藏,眼神乱瞟:“就…看星星去了。”
师父笑着摇了两下头,“你呀,又去见他了。”他起身走到她面前,略施小惩,敲了下她的额头。“女大不中留啊!”
樊青害羞低下头。
师父看着她,忽然说:“你的确不小了,若是他有那心,就尽早商量着吧。”
樊青立马抬头:“那我们师门衣钵怎么办?”
师父笑了数声,他洒脱地甩袖转身,声音远远传进樊青的耳朵。
“就让它绝迹吧。”
“不是我不肯,而是…”曾显宗牵着她的手,面露难色,“你的那位师父,不太好安置。”
樊青变了脸色,当即甩开他的手,“你什么意思?”
“他又不是你的父亲,要我说…”曾显宗狠下心,“你们还是断了来往吧。”
樊青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
她很快坚定了眼神,“不可能。”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更冷几分:“我告诉你,不可能!”
曾显宗也很为难:“那你要我怎么办?”
两人僵持着。
突然樊青说:“我们就这样吧。”
曾显宗一愣:“什么?”
樊青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就这样吧,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曾显宗脸上隐约浮显怒色,但仍不可置信地追问:“你要为了他,放弃我?”
樊青点头:“是。”
曾显宗气极反笑,笑声回荡在两人耳边。他冷眼看着她,也不知是出于那点喜欢,还是自尊心在作祟,撂下话说:“我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之后曾显宗散播了一个谣言,那个谣言无孔无入,将师父的生活彻底毁了,让他在青阳县待不下去。我求让师父带我一起走,没有他,我在这里如同无根浮萍,无依无靠。
“师父又心软了,他这个人总是心软,一退再退…所以才让曾显宗有机可趁。”
樊青的声线克制不住地颤。
几个深呼吸过后,她才镇定下来,得以冷静地脱口而出。
“师父是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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