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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台山杀机
“前往五台山一处废弃的矿坑清剿流寇,并取回矿坑深处遗留的矿物样本。”
——不是什么难事,指令清晰,报酬丰厚。
矿坑内阴暗潮湿,弥漫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唐行川一路贴着岩壁谨慎潜入,解决了几个外围哨卡,顺利地来到一片巨大的深坑边缘,依稀看到坑底零零散散堆着不少的矿石。
就是这里了。他眯了眯眼,估算着坑底的高度,在坑边寻了处坚固的岩石扣上子母飞爪,顺着绳索缓缓滑落。他悄无声息地落地,拍了拍衣摆上的尘灰,刚收起飞爪——
四面八方突然亮起零星火把!
唐行川心下一凛,迅速从后腰取出千机匣展开,目光正紧紧锁住周围的人影,愕然听到头顶竟传来机括响动。厚重的铁栅栏轰然落下,封死了整个深坑,沉闷的撞击声砸的唐行川心下一沉。
这流寇竟有如此机关?
“孤影!”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为首两人竟是唐门内门装束,手中的千机匣在火把照耀下泛着冰冷的光,“你私通外敌,窃取门内机密,奉长老令,格杀勿论!”
什么私通外敌窃取机密!
我没有!
唐行川瞳孔骤缩,凭着多年杀手生涯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惊险地躲过接连而来的弩箭,足下发力跃起,巨大的机关翼锵然展开,暴雨梨花针随即铺天盖地般泼洒而下。惨叫声不绝于耳,汹涌的包围圈竟为之一滞。
然而,深坑被封死,机关翼仅将唐行川带离了地面几米,便被密集的箭雨划开长长的破口。急坠落地的瞬间,唐行川的脚下“嘭”地爆开一大团毒烟,他就地狼狈一滚,以极其刁钻的姿势射出几发逐星箭,逼退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死士。
他抓住这个喘息之机,迅速起身又射出几发弩箭带走几人,却终是应接不暇。包围圈散开又迅速合拢,攻势凶猛,一枚喂了软筋散的迷神钉将唐行川的后背划出深可见骨的血口,肩胛也被一发蚀肌弹炸得皮开肉绽。
难道今日……真要……
蚀肌弹撕裂的剧痛一跳一跳地传入大脑,麻痹感伴随着血肉烧灼的气味蔓延开来。唐行川内力开始运转不畅,视线也逐渐模糊,眼中却满是不甘的决绝。他咬破舌尖,努力维持着清醒,克制着双手的颤抖紧紧握住千机匣。
纵然今日身死,也要拉上足够多的垫背!
“轰隆!”
炽烈的火光在昏暗的矿坑中骤然亮起,冰冷的铁栅栏竟被破开一道巨口,迅速被熊熊燃烧的圣焰纹章融化殆尽。光芒最盛处,空气仿佛被灼穿扭曲,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直直坠入这片死地。
崔宁?
唐行川愣神的一瞬又被一发穿心弩划破后背,带起一溜血珠,疼得眼前一阵发黑。
“明教妖女!”那内门弟子认出了崔宁的身法,又惊又怒:“果然私通外敌,一并杀了!”
崔宁如火焰般掠过长空扑向那两名内门弟子,刀锋未至,灼热的杀意却已将空气点燃。“还能动吗?”日轮光芒流转,她一边与那两个内门弟子周旋,一边分神格开数支射向唐行川的弩箭,无暇回头,只是大声喊着。
唐行川心中巨震,一股热流冲散了毒素带来的冰冷。“……能。”他强行运功压制住迷神钉带来的麻痹,千机匣再次发出嗡鸣。
“先破出口!”崔宁急促地喘息着,以日轮长刀开道挥出重重炽烈光影,唐行川亦再度端起千机匣,点杀远处操控机关的敌人,刀光与弩箭交织,竟生生将包围圈破开裂口。那两名内门弟子见势不妙,在死士的掩护下从另一条隐秘通道遁走,崔宁欲上前追去,却听得身后一道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危机解除,唐行川强提的那口气一松便再也支撑不住,跪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黑血从嘴角溢出。
“唐行川!你……”崔宁立刻上前扶住他,小心地避开他身上绽开的皮肉,看到后背那处泛着乌黑的伤口,惊道:“你中毒了!”她焦急地从怀中取出明教特制的解毒丹,“先把毒性压制住,你……”
耳畔犹在嗡嗡作响,模糊了崔宁的话语。连开合嘴巴的力气都失去,脱力的唐行川任崔宁将解毒丹塞进他的嘴里,温热的手掌揉过他消瘦的脸颊与脆弱的咽喉,帮助他将丹药吞下,强行将他从冰冷的死亡边缘拉回。
一丝清苦的香气在口中化开,几息过后,唐行川终于能勉强聚起意识。他看着崔宁眼中的焦急,感受到她扶住自己手臂的触觉,被毒素影响的大脑迟滞地运转着。
“崔姑娘……你怎么会在这?”他张了张嘴,喉咙间溢出沙哑地音节。
“我方才在附近搜寻一批被劫的明教物资,探查地形时偶然听到了矿坑内的打斗声,便潜行过来查看,没想到竟会是你”,崔宁眉头紧缩,脸色竟是比唐行川还要难看。“我看他们也穿着唐门服饰,为何……”
唐行川忍着剧烈的头痛消化着崔宁的话语,半晌才道:“多半是我挡了别人的路……”他想到收到的字条警告,咳了一声,“外门弟子如果太显眼,有些人自然会坐不住。”
崔宁果然沉默,片刻才道:“你们唐门内斗,竟狠辣至此……他们难道不怕你回去算账吗?你们唐门……没有人管这种事吗?”
唐行川又咳出一口血,自嘲一笑:“刚刚死的都是些死士,我连那两个内门弟子的脸都没看到,找谁算账?
“至于谁来管……谁会管一个外门弟子死活。”
崔宁似乎难以置信,声音微微发颤:“可这样是不对的……怎么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只是咬了下唇,扶起唐行川,“还能走吗?我们先离开这里,得赶紧处理你的伤。”
那你觉得什么是对呢?
一把刀碍事了,丢就丢了,还需要和刀商量吗?
他以为他的心已足够麻木冷漠,此刻听着她这番话语,竟涌上一丝酸楚。他将手臂搭在崔宁的肩上,步履蹒跚地走着。
“崔宁,”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多谢。”
崔宁微微一愣,难看的脸色略微舒缓了一些,嘴角勉强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你跟我客气什么。你从前那么多次在我需要时相助,今日你有难,我当然得尽全力护你。”
唐行川想,不一样的,我从前只是…
唐门的毒诡异刁钻,纵使是明教特制的解毒丹也无法阻止毒素的蔓延。唐行川感到阵阵眩晕,再也无法思考。他徒劳地努力聚焦着视线,最终却还是坠入黑暗。
唐行川睁眼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客栈灰白色的天花板,随后回想起昏迷前崔宁温暖的怀抱与她焦急的呼喊。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香料味,不是那股怪异的甜腻辛辣,而是他曾在崔宁身上闻到过的暖香,闻起来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唐行川感到内力尚有些滞涩,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坐了起来,观察着房内的设施。
房门突然打开,他侧头对上崔宁惊喜的目光。
“唐行川,你醒啦!我带了粥和鱼饼……嗯,你昏迷了两日,先吃点清淡的吧。”他接过崔宁递过来的碗捧在手里,热量穿过薄薄的碗壁到达他的手心。
沉默半晌,唐行川终是长呼一口气。他抬起头,郑重地迎上崔宁的眼睛:“崔宁,此番若非你出手相助,我定是要折在这里。这份恩情,我必将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需要……”
崔宁眨了眨眼,停下了咀嚼,好笑地打断他:“都说了不必道谢,我们不是朋友吗……罢了,随你,不如给我几粒唐门的解毒药,听说很好用?”
日后若有需要……
他想说,我必万死不辞。
怎么会不必,怎么能不必。唐行川觉得毒大概还没散完,心中似空洞又似乱麻,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崔宁还在说话。
“没问题,只要有材料我就能配制,”唐行川说着就要起身,“我将药方也抄给你……”
“别动!你伤得那么严重,得再好好修养几日,别随意起来……”崔宁连忙放下热乎乎的鱼饼,按住唐行川的肩头将他推了回去,指尖的余温烫得他微微一颤。“……不对,我也不要你的药方,你们唐门的药方能随意给外人?”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收起了笑容,“你中的毒真是吓人。我不知道你们唐门在搞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在找你,故不敢贸然寻医,只能先用我自己的丹药压制毒性。后来从你中衣内袋里摸了个瓷瓶,也不敢胡乱喂给你……”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也算你命大,我的丹药都给你吃完了。既然醒了,快自己看看这毒是怎么回事吧。”
唐行川凝望着眼前的红衣姑娘,思绪纷乱,崔宁却是又拿起鱼饼吃了起来。
她不要我道谢,那我该做什么?
总之,等会儿先将药方抄给她,等回唐家堡后再多做几瓶药……
回……唐家堡……
他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热粥,眼底晦暗不明。
他舀起一勺热粥悬在嘴边,嘴唇开合几下,最终轻声道:“无论如何,此番恩情铭记。”
唐行川回到唐家堡,觉得那本该熟悉的一砖一瓦竟透着彻骨的陌生。他例行完成了任务汇报,试探着提出了毒蝎矿坑的情报似是有误的消息,执事却只以“会上报”搪塞过去。
玄色衣衫下绷带整齐地缚着,遮掩了肩背处最深的伤口。崔宁的丹药与他自己的解毒药在体内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剧毒已解,内力运转已无大碍。
唐行川坐在案前,将千机匣横于膝上,用软布一遍遍擦拭着冰凉的金属外壳。
竟然会从任务简报下手,计划如此精密。执事许诺的“上报”也再无后文,想必是得到了某些人的默许。
“奉长老令,格杀勿论!”
长老令。
是某一位,还是某几位?
这已不重要。他只知道,唐门这个系统,再次印证了它的运行规则。
唐行川甚至没有感到多少愤怒,更多的是麻木与虚无。他就像一把刀,有用时被执刀人握在手里,肆意操纵;没用时便随意丢弃,甚至直接熔毁。其实他早就明白,这本就是外门弟子潜在的宿命。
唐行川缓缓收起软布起身,将千机匣重新收到腰间,走出这间住了多年的居所。动作间牵动了未愈的伤口,带来阵阵隐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对堡内或明或暗的打量与猜忌视若无睹,唐行川每月仍会回堡例行汇报,仿佛是双方不愿彻底撕破脸皮的做戏。直到又一次充斥着隐晦试探的汇报后,他从执事堂杂役的闲聊中捕捉到了一个词——大光明寺。
明教,在长安,修大光明寺?
唐行川择了一个普通的日子,没有和任何人交代便悄然离开了蜀中。
蜀道的雨停了,轻薄的雾气缠绕着苍翠的峰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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